客栈里，十五对鹏丞说：“五日内，我如若未回，江南到时必定有大事发生，到时青龙塔的消息天下皆知，你即回妖界复命。”
到时伏戮即使问罪，她既已丧生，又凭图南崖身份，鹏丞定是能躲过。
“青龙塔我们可以不要，妖王就算要怪罪，总不会要了我们的命。”
鹏丞不赞同十五前去，但见她主意已定，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你知道东海深域是什么地方吗？此地为何会存有龙骨？”
宁十五不知道，她也不在乎。
鹏丞泄了气，是啊，当初在苗疆，她都能为了他去寻绛蝶石萝，如今她又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我跟你一起去。”
宁十五摇头拒绝，拿出一封信推至鹏丞面前：“我们此前相约之事，如若我未能回来，还需你替我完成。”
她看着鹏丞，是恳求。
鹏丞看着信封，继续劝道：“你为此事，入了妖界，千辛万苦至今，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宁十五笑着，“我不会放弃。”
东海之岸，海浪翻腾，宁十五没想到竟然有人比她更早到此等待。
“你不要告诉我来这是为了见识下东海壮阔。”
陆景行抱着剑，眉眼展开，嘴角弯了个弧度：“和你一样。”
“我是为我了我自己的私心。”
清尘山还活着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她不可能让剩下的还如十一师兄一般。
陆景行看着远处出现的身影，“私心，大义，两者并不冲突。”
宁十五摇摇头，陆景行是为大义，她绝对不是。
她有时真看不透陆景行。
“想什么？”
“你对青龙塔一事是不是有疑虑？”
此前他在镇安塔得知青龙塔一事就见他沉默良久。
陆景行摇头：“不是青龙塔，是水患。”
“什么意思？”宁十五不解。
陆景行将疑虑讲明：“凡江河所流之地，不免都会受水患之苦，有大有小，也因此各州都有因地制宜之法。
按说江南地处东海，天下江河，半数皆从此地流入，可江南这千年来，除了千年前那次的水患，就再也没听过什么大的水灾。”
“不是青龙塔镇压了吗？”
“水无定势，江河不废，青龙塔只是将千年前的水患平复。而且千年前那场水患从何而起？”陆景行找程序打听过千年前江南的事，又结合雷万霆所言，“我问过了，突然爆发，所有海水往内陆不停侵入，曾经的东海之线至少是五十里之外。”
陆景行遥望无尽的海域，再也看不到千年前的江南影子。
“你是说千年前的水患有问题？”宁十五大惊，她倒是从未想过。
千年已逝，现如今恐怕也找不到背后发生的事。
况且，千年前那些先辈定是也想过这些，否则也不会绝望到最后只剩下青龙塔这唯一的生路。
“这个恐怕找不到定论。”除非千年前水患再次重现，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会如此行事。
两人未再继续说，而这时远处已有个身影渐渐靠近。
雷万霆看着眼前的两人，大为所惊：“你们？”
宁十五抢先说：“抢不了青龙塔，正好闲来无事，想看看龙骨长什么样。”
一脸的随影，好似心血来潮的决定，陆景行没有拆除，跟着点头附和。
“多谢！”雷万霆朝两人郑重抱拳相谢。
三人面朝东海，望着千波万浪。
陆景行先开口：“现在如何？”
既然选择了一起，那必定此行以雷万霆为先。
见潮涌往海里，雷万霆一声走，三个身影接连没入水中。
穿过鱼群，经过珊瑚，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一座水晶般的宫殿。
从未到过海底的宁十五和陆景行着实惊讶了一番。
宫外有把守，三人被拦下，雷万霆从怀里掏出一个玄铁制拜帖：“在下为江南云珏之徒，有要事求见，烦请能通报一声。”
宁十五见那守卫上下前后将他们打量了好几眼，才转身往宫内走去。
“这是哪？”
“玉珠宫。”雷万霆转身解释，“东海水族现如今主要是三族鼎力，其中东海鲛人一族就住在玉珠宫，我们要去的地方，需要找他们帮忙。”
宁十五点头，看来万钧门和东海水族关系果然匪浅，才一会儿，就有守卫将他们迎接了进去。
七绕八弯，都是几丈高的珊瑚，不时还有一人高的蚌壳，巨大的海石，饶是见惯珍奇异宝的陆景行也不免多留了几眼。
“师傅。”
宁十五听到相熟的声音，转身望去，陆景行看到不远处珊瑚上有一女子飘然飞来，身后还跟着几位侍女。
宁十五看到阿梨，才猛然想起此前她去的地方正是东海。
“师傅，真的是你。”阿梨落到十五身边，拉着十五的手直晃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师傅，你怎么来这了？是来找我吗？”
宁十五拉定跳着的阿梨，才让停住了喋喋不休的声音，正要让雷万霆陆景行先行一步。
阿梨看到了两人，指着雷万霆：“你不是之前帮我救师傅的……”
她突然忘了人名，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有师傅旁边站着的陆景行，又碰上了。
“雷万霆。”
阿梨点头，“你们是一起的吗？”
雷万霆也认出了阿梨，着实没想到会在这边碰到当初那只小狐狸。
“我们来求见鲛人王。”
阿梨没太懂，他们是宗门，怎么会大张旗鼓来东海。
宁十五让陆景行和雷万霆先去，她之后再找他们汇合。
见他们离去，阿梨才问：“师傅，他们，还有你，你是又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吗？”总感觉只要见到那个陆景行，都会碰上不好的事，虽然说经过一些事，大概能确定他不像其他宗门弟子一样，对师傅也挺好的。
“没有，就是来东海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在玉珠宫吗？”阿梨着急地问道，“要不要我找虞扇嫂嫂帮忙？”
“不必了。”宁十五拒绝，想起另一件事，“你怎么还没回妖界？”按说贺寿应该结束，阿梨离开妖界也差不多五个月。
阿梨挽着十五的手，“虞扇嫂嫂要陪她祖父，慕华哥哥之前有事先回了妖界，他不放心就让我陪着虞扇姐姐。”所以她就住下了。
“你没收到我的信吗？”之前知道暂时回不去，她还让慕华哥哥帮她带信回去。
“那时我应该不在妖界。”想来白慕华回去时，她已经出了妖界。
“是不是妖王又给你派什么危险的任务了？”阿梨紧张地问。
十五摇头，不欲让阿梨多心，而是转而问了其他的事，后又闲扯几句，直到虞扇身边的侍女来寻阿梨。
“你先去吧。”
“师傅，你不跟我一起去吗？”阿梨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宁十五看着阿梨，忍不住出声，阿梨开心地转过身，以为十五转变了主意。
“师傅，你就跟我一起去蚌珠公主那边，离这不远，等会儿我可以让虞扇姐姐给景行哥哥他们留话。”
宁十五摇头，“阿梨。”
“师傅，我在呢。”阿梨见十五语气似有些沉重，不免认真地听着。
“没事。”宁十五呼了一口气，轻松地说，“就是想起这几个月都没有机会看着你，有没有好好修炼？”
阿梨顿时拉耸了肩，手有气无力地垂落，讨好地笑着。
宁十五无奈，点了点阿梨的眉心，“好好修炼，我不在身边，也不准懈怠。”
阿梨见十五竟然没有再训她，还如此轻易就结束了，立刻举手发誓，绝对不会了。之后，她也不敢再问十五去不去，赶忙就溜了。
宁十五走了没有多久，就碰见往回走的陆景行。
“怎么样了？”
“应该是没有问题。”
宁十五点头，抱剑倚在一假石上，“你对东海深域了解多少？”
她对这个地方唯一的了解就是曾经在清尘山藏书阁看到的寥寥几笔。
东海深域，其不见底，万古如夜，六界未至，无灵所出。
“一无所知。”
陆景行翻找所有，从未听过东海深域相关的事情，唯有了解一二的也是东海之事。
自上古最后一条真龙陨落，水族便四分五裂，多数并入妖界。
其中东海水族虽也属妖界，但因水族远于内陆，不怎么与人族来往，且但凡人妖相争，水族两相不帮，所以一般人界也不怎么将东南二海的水族与妖界众妖并论。
东海水族无一统真主，后也陆续发生纷争，最后形成三族鼎力之局面。
鲤鱼族、珊瑚族以及鲛人一族，三族各管一番，互不干涉，倒也和谐相处了几百年。
听此四字，宁十五不免笑出了声，“看来，你是真不怕死。”
陆景行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着宁十五反问：“你怕吗？”
宁十五直接出口：“当然不怕。”
笑得肆意，却撞上陆景行没有移开的双眸，渐渐地低了声，收起了笑转过头去。
她自然是不怕死的，从清尘山被灭，她就不觉得死有何可怕。
“我会活着的。”宁十五如是说道，不是告诉陆景行，而是告诉自己，她必定要活着，要活着拿到龙骨，要活着回到妖界，要活下去，找到机会报仇，那是她答应过的。
两人并没有等待太久，就见雷万霆的身影出现。
他走到两人身前，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三颗紫色丹珠。
“这是避水珠。”
六界除了水族，凡入水者，必是需要靠调整内息输出灵力以相稳水下的活动，因此相比陆上都是无法施展全部灵力。
而避水珠为鲛人一族至宝，服用此珠者，可与水族无异，无需再另外耗费灵力而被压制修为。
“除此之外，鲛人王也将东海深域的入口之处告诉了我，只是前途艰险，九死一生，你们两个确定要与我一起走这一遭。”
雷万霆怕他们一时冲动，“东海深域，我也不甚了解，只听是连上古真龙都曾葬身之处，他们水族也莫敢接近，凡有进深域者，无再往回之灵。”
而龙骨也只是传说，真假未必，他们与江南并无故土之情，雷万霆他自己此生已无所憾，走这一遭，是他唯有所愿罢了。
宁十五和陆景行两人相视一眼，不欲再多说，伸手从雷万霆手心中拿走避水珠，直接吞入喉中，运气沉往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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