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未有分神,只随手在桌子上轻敲几下。
而后窗影快速滑过,窗口被打开的速度过快,一阵影子迅疾飞进,细看仿佛无事发生,万籁俱寂。
屋内灯火一晃,便多了一道纤细挺拔的身影。
文心单膝跪地,姿态惭怍不安,请罪道,“少东家,是文心疏忽了,请您责罚。”
在原定计划中,早早穿上林霖相似嫁衣并梳妆打扮成替身模样的文心在暗处等候信号,待时机成熟,与林霖偷梁换柱,伪造假死痕迹。
而林霖由派内轻功卓越的左护法接头护送 ,谁知出了岔子。
人没接到就算了,还被劫了!
按理说不应该,毕竟少东家示弱久了,也不是真正吃素的。但是,经次一遭苦闷的文心身临其境地学会了一则新道理,那就是不合理的事也是会合理的发生的。
世事难料,功败垂成。那平日不掉链子同时擅长逃跑的左护法就打破了他的顽固人设,在关键时刻给予严重一击。
这让同出任务的文心狠狠地背上了锅,虽然根据林霖留下的暗号快速追踪到此寨,找到了自己目前看来安然无恙的少东家。
平日在宫内林霖不讲究与文心自己的上下级关系,文心也自小陪着林霖长大,有时难免会做出一些越级的动作。而此次事件让文心心有余悸,如若少东家自己不够机敏,甚至是手无寸铁之力,此情况的风险不敢想象。
这让作为自小被当做死士培养的文心振聋发聩,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环境的影响是巨大的,而自己未在被主动给予的优待中保持冷静,克制自己而导致此事发生,虽说结果并不多坏,不改变的话迟早会有一次鲜血淋漓的教训等着自己。
林霖玉白的指尖轻捻,微微揉搓,感受纸条化浆成形后的韧性与肌理。缓缓滑过纸面,像蝴蝶收拢的翅膀掠过花瓣。
那张纸条在她手中被翻来覆去,像孩子把玩得趣玩具般专注。
文心未听一语,只听纸条被摩挲后发出的“簌簌”声音,轻柔且带着一丝随意而又庄重感。
声音细微,奈何死士听力太过敏捷。过了半刹,才听上头传来一句熟悉的话语。
“起来吧,这不是你的全部过错。”林霖放下被仔细来回折磨的纸条,手肘抵在桌面,左手支着下颌。“看来派内有人不太欢迎我。”
突然从天而降的领层,即使被小心预示着还是有人会腹诽心谤从而小动作不断的。
林霖可以理解,素未谋面,一出现就踩在众人头上自古以来难以服众。而且自己还是个久居深宫,涉世未深的不受宠公主,可不是个草包嘛。
闻言,文心心头一颤,在心里又拉出左护法的尸体狠狠鞭挞,“少东家,派内长老一直都是仔细筹谋,期待接回您的。只是自从苏主离去,虽说长老现在主持,但也只是勉强,派内势力错综复杂,难免有人各执观见。请您放心,大家是一致为恭迎您的。”
看来最近派里也是不太平。刚从勾心斗角的楚宫跑出来,可不想又入尔虞我诈之地。先过一阵子安闲自在的日子,而且自己还有意外之喜,暂且在这待待。
林霖看文心还笔挺在那兢兢业业跪着,大有为全派上上下下都担责请罪的意思,只好起身,亲自将她拉起来。
“起来吧,我并未怪罪任何无辜之人,不会已一人之过而冠以全派。况且意外难以预知。”林霖道。
文心借着林霖的力顺势起身,听到她说的话,心里暗自想着要让左护法背着最扎人的荆条跪在林霖面前,求她回去。
“少东家,那现在我们下一步如何打算。”文心问道。
“先暂且在这借住。”林霖回身,坐回刚才的位置,凳子还有点余热,挪挪臀找回舒适的感觉。“这里的大当家还没好好拜见。未打一声招呼就离开,可不是作为客人的礼仪。”
听见这句似是而非的话,陪伴多年的文心还会不明白吗?这是自家主上又找到了好玩的事。
“好的,我一切行事都配合您。”文心想到长老望眼欲穿待着少东家回派的身影,斟酌几下,“那回派的行程,少东家您是如何打算的?”
林霖闻言,状似静默沉思,而后给出笼统的答案,“放心,会回的,但时机未到。”
文心将心中悬着的石头慢慢放下,起码少东家表示会回去,长老您且再盼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就这样,主从两人打定主意留在这崖嶂盟休整。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在不知不觉间渐渐稀薄。天边泛起鱼肚白,恰似被清水洇开的墨,由浅至深晕染开来,须臾间,整个天空像是被洗净铅华,慢慢透亮。
林霖从床上慢悠悠起身,身披轻若烟雾的外纱下床梳洗。
梳洗完就听木门传来“笃笃”两声轻响,外头响起清脆的声音。
“苏姑娘可起身了?我来送早茶。”
林霖提着裙裾起身,衣袂扫过屏风的雕花,莲步轻移来的木门前,将栓头打开,开门就见香菱提着木盒,水灵灵站在外边。
“香菱姑娘,麻烦你了。”
香菱看着门内的女子,面容仿若被晨雾浸润的白瓷,淡绯唇色,隐约透着健康的粉润。乌发如瀑随意散落肩头,几缕碎发被晨风撩起,在脸颊旁慵懒地打着卷儿。
一时看呆了。只听美人声音似檐角风铃被薄雾浸润后的低吟,每个尾音都像是裹着晨雾般的柔润,清亮中泛着温柔的涟漪,直淌进人的心窝里。
又听,“香菱姑娘?”
香菱回神,暗自摇头,看惯了姜道长的绝貌以为免疫其他美色了,没想到还有位姝色相顶的人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当真山外山,楼外楼。
“不客气,我给你拿进去?”
“有劳。”林霖侧身让开门口,“请进。”
香菱一一将盒内食物摆在桌上,“苏姑娘一时离不开这,我来问问姑娘你有何打算?”
“我看着这山环水抱,层峦耸翠,景色优美,想到处走走看看。”林霖道,“不过赏景虽好,但无事可忙,久而久之怕会失去欣赏之心而对此地美景心有冒犯。”
再好的丹青水色,日子久了,每日无所事事,起初的惊艳便渐渐黯淡。山峦不再是鬼斧神工的杰作,不过是沉默的土石堆砌;溪流也没了灵动,成了单调的水流。
当无所事事成为常态,再美的景色也成了司空见惯的寻常。
香菱叹赏道,“苏姑娘真是妙思,如此我便为你看看有何事务适合你的。”
林霖垂眸,微福身,“那就多谢香菱姑娘了。”
而后俩人又探讨了一下崖嶂盟的山山水水。
待林霖吃完早点,香菱又提着木盒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实乃是对美人扶门告别宛如洛神的风采不舍。
林霖阖上门,转身走回桌边坐下。手里把玩着瓷杯,想到那位姜道士,眼里闪过一丝计谋,嘴角勾起。
香菱将林霖的事情放在心上,办事效率高得出奇。
下午就派人来传话,说自己由于事务繁忙没法亲自带她,让她自己前去昨日排队的地方找姜御绪道士。
日头正好,林霖倚着雕花栏杆,看日光在掌心凝成碎金。
真是好风好日,还有好人等着自己。
可不能让人久等了。
于是拿起香菱贴心送来的油纸伞,踏出房门,脚步轻快的向无为庐,也就是姜御绪所在的地方走去。
天朗气清,柔和的风轻柔吹拂。
林霖踏着薄雾浸润还未干透的青石板,穿过街巷熙熙,言笑晏晏与热情的往来者一一回应招呼。
“姑娘,这是去哪啊?”
一位着黑襟的摊贩笑喝喝问。
林霖驻足侧身,颔首回应。
“老伯,由莫少主相救,从而有机会借住于此,恐无以相报,这就前去无为庐帮忙。”
无为庐是崖嶂盟内布施福禄且看病就诊之地。
自姜御绪道长来之后,便在那助力盟内相关琐事,一句菩萨心肠不足为道。
是以崖嶂盟全盟都对姜道长的仁心仁术感激不已。
又听闻林霖本是办喜事出嫁,但半路被狮虎派招惹拦路。幸而少主莫顷救下。
说起来,这与崖嶂盟并非完全无关。
想到林霖反而因此不好意思,这位年逾古稀仍身强力壮的老伯感叹都是造孽啊。
想到此,面上更加和熙道,“姑娘如此用心,且安心在这住吧,不必忧心如何。”
想到姜御绪平日的作风,又补充道,“姜道长虽说是个古道热肠的,但平日都不借与他人之手,姑娘届时不必挂怀。”
听闻此话,林霖微福身致谢,“多谢老伯告知此事,那我就可以放心去看看了。”
告别善心相告的老伯,林霖举伞漫步穿梭市声喧阗,越过人影绰绰来到依傍于一处山崖的竹庐。
只见庐门正上悬挂泛着琥珀色的柔光,隐约可
见竹节处蜿蜒的脉络的竹牌,且其上镌有流动的墨韵——无为庐。
铁画银钩,古拙苍劲。
林霖拾步而上,及阶收伞。
此庐地理位置极佳,地处高崖,翠竹相依。往远一眺,便可将底下阡陌纵横尽收眼底。
竟可以看见自己和亲经过的道路,再往前应该就是当时发生冲突之地了。
后背传来一道声响。
木屐踩踏竹木发出清脆之声,步幅均匀,风吹动,惊起檐角铜铃跟着轻轻应和。
如山涧中泠泠作响清泉的声音淌出来。
“你来了。”
潺潺天上水,袅袅云烟起。
好一温柔清越,缱绻飘渺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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