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的经幡是横于天地间,仿佛神女随手抛下的彩帛,遮盖在人的眼界与雪山之间。斑斓一片的经幡,如同野花蔓延。粗大的木杆深插入地底,上面层层叠叠地系满彩色布片,被寒风鼓动着,发出“咧咧”巨响。风是雪山顶滑下,裹挟着最凛冽的寒意。
愿望的脸颊冻的绯红,在风中她感受不到江南柳浪里的莺啼,北方艳阳里的蝉鸣,这里是一种生命中最原始的挣扎,是自由的挥霍与呐喊。
愿望最终还是来走到这里——香格里拉,踏着溪流中的石头,来到层层经幡之中,抬头向上望,五彩斑斓如同太阳的光晕。
“风,好像永远不会停。”愿望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这还是她在小镇上买的,没想到在这里用上。
“藏人说‘风每吹动一次,便是将上面的经文诵读一遍。’如此,这风停不下来,就一定能将这些承载祝福的经文送到神的耳朵里。”其木格如是说,他是蒙古人,信仰与这里不同。如今网络如此发达,对于这里的文化也有一些了解。
愿望:“要不要许个愿?”
其木格:“那就保佑我们万事皆如所愿好不好。”
愿望:“这个愿望太大了,我只是希望我的小小心愿可以实现,至少生活平稳,顺遂,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时间。”愿望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虔诚许愿,在她心中默默为姜伯华婶以及一路以来所见到的人祈福。希望姜伯拥有的时间可以再多一些,华婶可以多一点快乐,雪怡有可以去看外面风景的机会,王老师所坚持的教育理念有回报,小蘑菇头和其他小朋友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还有那对夫妻可以在最后时间里彼此珍惜。
那,他呢,愿望心底最挂念的人。愿望想再见他一面,再说一句话,再有一次触摸,这已不是奢望,而是痴念。离开的人,我们下辈子再见,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再多给我一点你的爱。
愿望又想起她的姥爷,眼泪渗出,她随手抹去,她不会再哭了。
“你许的什么愿望?”其木格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情深询问。
“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可就不灵了。”愿望笑的俏皮,她想,她该从这段情绪里走出来,这一定是他的愿望,开心得活着,就像他总在电话里叮嘱,‘姥爷也不会说什么,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吃好的,穿好的,别饿着,别冻着。’
“可你刚才已经说了一半了。”其木格追上她轻快的步伐,继续询问。
“还有很长的一段呢,关于好多人,好多事,不告诉你!”
“也包括我嘛?”
愿望停下脚步,略微思考,转过身。其木格来不及停下,来到她面前。
“刚才没有,现在我可以再给你许一个,你想要什么?”
“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其木格反倒卖个关子,故意绕过愿望。“要不,你先告诉我?”其木格没听到愿望的回答,转头发现,她正在原地双手合十再次许愿。
“我已经替你许过愿了,你不用告诉我了,我也不告诉你。”愿望后背双手,惦着脚尖,从他身边经过,却在迈出一步后,侧过身,牵起他的手。“等愿望成真的那一天,我再告诉你。”
她的愿望很简单,只要他能陪在她身边,这一切都是真的。
巍峨雪山,白,白的圣洁,肃静,云絮绕山腰,飘渺如幻境。愿望与其木格走在其中,经幡的喧嚣,雪山的静默,人不过是万物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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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茶马古道起,愿望和其木格就一起出发,大部分时候都是其木格在开车,遇见一些有特色的地区或者天气合适的时候,其木格会取出他的自行车,出去骑上一段路,两个人在相约好的地方碰面。当然,其木格不在房车过夜,到达目的地,他回去订好的酒店过夜。愿望刚好去蹭一下水电,补充好房车的供给,顺便打扫一下洗手间卫生,给整个房车来个大扫除。
其木格是一个很心细的人,总是可以观察到愿望的情绪变化,可以稳稳地承托她的情绪。愿望居然有些开始依赖他,明知道这样不对,也要这样继续下去,她有些太孤独,太敏感,所以需要有一个人可以依赖,可以倾诉。
一个长时间飘着的人,需要一个沉稳的人来依靠,云朵坠落时会被大地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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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途中,房车电量不足,不够支撑到下山,只好先停在路边。地处偏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其木格举着手机尝试找信号,“还是没有信号,要不我下山去找救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你就在房车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好吧。”
愿望在这时候理解了一件事情——火种是人类历史文明跨越性发展的标志。
无灯无光的山野,黑夜吞噬了一切。
“其实这车子有太阳能板,如果明天有太阳的话就没问题。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电量足够的。”
凭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两人回到房车内。其木格想着会不会有备用电源之类的,愿望没有好好了解房车结构,又没有信号可以去上网查资料,只好放弃这个念头。愿望翻出一盏露营灯和一个巨大的充电宝,这是她为旅行中突发情况准备的,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充电宝电量充足,哪怕轮流给他俩的手机充上五六次电都足够了,露营灯的电池都是新换的,足够用上一整夜。
“早有准备啊。”其木格的话意有所指。
愿望却是个木头性格,一点没听出来。“其实,我还有个帐篷,要不要出去露营。”
愿望是憧憬派,只会用脑袋想,用嘴巴说,其木格却是个行动派,有提议就去做。愿望买的是懒人帐篷,操作简单,其木格三下五除二就搭建好帐篷,找了块大石头,将铁钉砸进土里,土地太硬,凭他怎么努力,最后只砸进去一半,未免被风吹倒,其木格找了一些碎石,将铁钉围起来。
整理过的土地看起来平整,却有许多石子,就算铺上一层防潮垫也觉得硌得慌。愿望躺下试试,似有从地底钻出来的寒气直逼后背,愿望又爬起来,抱着腿坐在帐篷里。
“有点凉,我们还是不露营了吧。下山的路还远。今晚,我们在房车里凑合一下吧。”愿望提议,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渐渐了解其木格的为人,心思细腻,心地善良,可毕竟男女有别,她两又不是情侣关系。
不是情侣关系,愿望思考,那他们这算什么,暧昧?不不不,起初,在过山车上,其木格那一番话说出来,愿望第一次遇见这么契合自己想法的人,他是自己的幻觉吧。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愿望知道自己有抑郁倾向,遭遇亲人离世后,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漫长又孤独的旅途,她感觉自己真的太需要有一个人说说话,聊聊天,所以他——其木格出现了。
然后呢,愿望就开始了解他,依赖他,听他说自己的故事,旅途好像没有那么漫长。他会唱语调悠长的蒙语歌,会描述她一直憧憬却没见过的草原风景,他的过去有她想要的自由与浪漫。他太棒了,太完美了,太契合了,这样的人,是幻觉吧。
星汉灿烂,今夜无眠。
“今晚的星星好亮啊!”愿望重新找话题。
“是啊,这里灯光少,星星就格外的凉。你饿吗?我的背包里还有面包和水。”其木格考虑到愿望还没吃饭,电磁炉也没法用,凑合一下果腹也好。
“嘿嘿。”愿望突然笑了。
其木格不明所以,“怎么了。觉得我们像是流落在外的流浪汉,吃完这顿饭,又要为明天的早饭犯愁。”
“不是,是我现在要是再翻出一套野炊装备,你会不会觉得这一切太巧合,就像是我刻意为之。”愿望说完,真的从房车里搬出一个大纸盒子,借了其木格随身带的小刀割开包装。固体酒精块,木炭块,大号碳烤围炉,各种零件一一摆开。
“我原本想去露营基地烧烤来着,没想到在这里绝地求生。怎么样,要不要生一堆火,过上原始人的生活。”愿望按照说明书将围炉安装好。
冰箱里还有些肉和蔬菜,愿望找了一些适合做烧烤的食物。肉原本冻得梆梆硬,断电一会,融化的程度刚刚好。
“要不要切得薄一点,我感觉火力不会太大,厚了烤不熟。”其木格用刀在肉上比划,询问愿望,得到肯定的回答,立刻开始动手操作。
将肉切成大小适合的块,因房车空间有限,灶台不大,菜板也小小的,放不下太多,他只好切一点就往盘子里装一点。
愿望在一旁举着露营灯,为他照明。其木格就手将西葫芦,金针菇,洋葱等蔬菜一同洗净,切好,装盘,调味。
“竹签没有太多,我们轮着串怎么样,一个人十个签子。”愿望数好十根,递给他。
“我来吧,你不要沾手了。”其木格将所有的竹签拿走,他怕灯光昏暗,她会伤到自己。
“谢谢你,其木格。”愿望有做饭的爱好,却不喜欢用手直接碰各种调料,洗也洗不干净,手上还会有味道残留。“人其实是一块生肉,也会被腌入味。”
愿望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出来,两个人都笑了。其木格看着自己沾着黑色酱汁的手,“那是挺入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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