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李承运和李化龙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到可以勾肩搭背的程度。
具体的原因，吴天也很难说出一二三，但夏华馨认为李承运的魅力恰恰在于没大没小。
这几年娱乐圈不景气。赚钱越难，公司要求越严格，艺人越谨慎，所以跟李化龙这种大前辈总是您您您，尽可能做出最客套的礼仪，省得一丁点疏忽就搞出舆论风波。
七年前的“娱乐圈大地震”影响深远，现如今谁都能骂一句艺人没有干净东西，唾一声娱乐圈哪有好人，所以谁能争取更多路人缘，谁有更强的破圈潜力，谁就能拿下更多广告签约。
“天姐，夏导和龙哥都夸我来着，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干啥了。”
吴天看着李承运抓着一把细树枝，蹲下身，扔进灶口，怕他因为太飘而过界，决定适当打击他：“他们是做节目的，只顾收视率，不管你会不会被骂，知道吧？适当的表达一下对大前辈的敬佩，到时候万一被骂，我们还能说是你太喜欢龙哥，龙哥亲和力太强，所以特别亲近，你懂我意思吧？”
“哦哦，我知道了。”李承运熟练地拿喷枪噗噗点火，从头顶都能看出萎靡，“这是我第一次做综艺，不能夸我一下吗？”
吴天怕他心情不好，又挽回道：“我倒是想夸，但我也是第一次带艺人做综艺，不知道怎么算表现好。总之，我觉得，综艺就是让观众看得开心，我在旁边看得挺开心，应该算是成功吧。”
“嘿嘿，我不会是综艺小天才吧。”
“……冷静！别飘！要飘等录完再飘！”
“不会！”
两小时后，伴着喷火器呲呲声的这句承诺，最终变成了屁话。
李承运完全喝醉了。
他非要给李化龙表演当年在《金斧子》最后出道舞台的舞蹈，掏出手机搜索歌曲。
才刚跳了两步，手机提醒试听即将结束。
“我一分钱没赚呢！我穷死了！没钱买会员！龙哥，不好意思，这不赖我，我没钱买BGM。”
嘟嘟囔囔道完歉，李承运旁若无人，硬在一片安静中继续跳。
李化龙笑倒在长椅上。
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扇醒的吴天压着火，咯咯咯地咬牙。大概是因为她表情太凶狠，吓得夏华馨问了三遍要不要停。
吴天必须做出抉择。
妈的，月薪10k全年无休，还随时需要做单选题，且无人可以甩锅。
不想干了！
她听见自己极度冷淡的声音：“没关系，让他疯。”
就算是爬，也得爬上桌。
又过了半小时，李化龙也喝到半醉，又开始第一万遍讲述当年吊威亚差点摔死的事。
“大家都以为我再上威亚会怕死，但我当时其实很平静。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吗？我心想，我上新闻了，我的名字竟然被写到报纸上，那我必须把这个片拍好，我要抓住这个机会。”
“现在回头想，我都有点害怕我自己，当时真的魔怔，不要命都想火，完全魔怔了。”
李承运盘腿坐在地上，安静地听。
“但是，当时那个片子没有火，我也没有火。我真的，真的很失望，但是峰回路转，那个导演看我拍戏认真，说他朋友那里有个男三号，戏份不多，但是本子很好，想给我演。我没想太多，去演了，然后我拿下了最佳男配角。”
“我片酬翻了三番，递来的本子好多好多，路上有人找我合照要签名，人人都夸我，夸我长得帅演得好，叫我李老师，好多女孩给我写信，个个都说好喜欢我，非我不嫁。”
“我吊威亚差点摔死，打戏打到浑身淤青，差点被刀尖戳瞎，人家只问我有没有事，能不能继续？我出名之后，往我脸上喷点化妆水，小姑娘都要跟我道歉，说李老师对不起，麻烦您闭下眼。”
李承运也醉醺醺的，只有一半的脑子还在线，大着舌头问：“龙哥，你也喝多了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承运，你是很不错的人，所以我想告诉你。”李化龙总结道，“名利其实很虚伪，成名更是偶然事件，不要算计命运，只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行。”李承运摸摸后脑勺，快要抬不起眼皮，“龙哥，眼前的事情是睡觉，对吧？”
李化龙哭笑不得，看他不像是能自己洗脸刷牙的样子，抬手把剩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拍拍他的肩膀：“喂，去床上睡。”
喝到腿软的李承运一步三晃地走进次卧，李化龙也起身收拾下酒菜。
夏华馨打个哈欠，走到酒桌前，啪地一拍手：“咔！关机，睡觉。”
讨厌中年男酒后说教的吴天长出一口气，上前帮忙：“龙哥，我来收拾，快去睡吧。”
“你早点说啊，现在摄影机都关了。”李化龙确实没有看起来那么醉，还有精神开玩笑。
毕竟是拍摄综艺，他们俩都是把食物垃圾扔到脚下的垃圾桶里，桌面上没什么要收拾的。
“正好，合同没说要经纪人也上镜。”随口胡说之后，吴天弯腰把两个垃圾桶的塑料袋拎起来，顿了一下，问，“酒瓶也要扔掉吗？”
“酒瓶不扔。”李化龙单手抓起四个啤酒瓶，对她说，“垃圾袋要扔到街角，大晚上的，让他们去扔。你帮我拿几个酒瓶，跟我上房顶。”
吴天学着他的样子拿酒瓶，亦步亦趋地跟着爬上房子后面的木梯子。
从打光的屋子里走出来，她才发现外面黑得吓人，不像城市里，彻夜都有路灯照明。
木梯子比预想中结实，没有感到任何摇晃。屋顶的墙角已经堆着不少酒瓶，大致扫一眼就知道不少于50个。
李化龙放下酒瓶，坐在屋顶很矮的水泥边沿上，伸手指天：“看，今天很多星星。”
“龙哥，你别坐那里。”
他伸手去兜里摸手机：“我要录下来，发给我老婆。”
吴天只好走过去，死死拽住他胳膊：“下去吧，去院子里拍，一样的。”
“龙哥！不要坐在那里！”夏华馨刚露头就大喊大叫，“我要告诉你老婆！”
“好嘛，这就下去。”
她们俩一前一后，全程把李化龙送进主卧，又从外面锁住屋门，彻底把两个醉汉锁在里面，才算放心。
“有必要锁门吗？”在吴天印象中，只有幼儿园老师会干这种事。
夏华馨叹气：“锁门算什么……明天结束之后，我们得把所有一次性用品都烧掉，牙刷、毛巾、浴巾、拖鞋，到时候我会叫你来烧。”
“啊？烧？”
“有人会来翻垃圾桶，卖给私生粉。我们请的基本都是年轻流量，经纪人都会要求打包带走。我怕有遗漏说不清，一般让经纪人自己收拾好，直接在这儿烧。”
吴天瞪大双眼。
说好的娱乐圈低迷了呢？是谁说影视寒冬来着？果然各行各业都离不开二道贩子啊！
她掏手机看时间，9点13分，怔了一下：“才9点？”
“这里时间过得很慢，所以……”夏华馨确实少见不做作拿捏的经纪人，再加上从她嘴里探听到魏情的最新消息，有意交好，用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拿酒杯的手势，“喝酒吗？”
吴天欣然wink。
打工人之间的友谊，往往建立在痛骂资本家和并肩吃瓜的基础上。
她俩从各自遇到过最极品的老板、甲方、上司、同事开始，一路骂到学校里最爱装的普信男和最会撒谎的假白莲，最后互相贴着耳朵，以最低音量偷偷摸摸讨论娱乐圈那些八卦，比如他和好几个他一起睡十几个她和他，又比如她怀孕想上位竟然被正牌找人打流产。
“话说，金如焰到底怎么了？”
吴天一个激灵，装醉：“那我哪儿知道啊！我之前还以为公司照顾李承运，但又不给角色。我天天捧着手机海投，投一万个剧组也没人看上他。愁死了，回头我要去网上发帖，大龄无经验男演员滞销，帮帮我们！”
“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可以试试啊！”夏华馨给她倒啤酒，咧嘴嘿嘿乐，“哎！李承运不是跟糖甜甜搞过——呸呸，反正挺熟啊。糖甜甜就是网上发自己演戏的视频，然后爆火才注意到她。”
“是吗？可是浩瀚应该不会同意……”
夏华馨上半身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胳膊，随口问：“你现在海投的是什么？李承运不是没进过组吗？上表演课的作业吗？”
“就是，他录《期末考试》的时候，面试考现场表演，那个录像。”
“他演的好吗？”
“我踏马哪儿知道。”吴天用脏话掩盖心虚，“经纪人还要会演戏吗？”
艰难地从下巴底下抽出一条胳膊之后，夏华馨悠悠伸出食指，摇了摇。
“天姐，我能跟龙哥做综艺，是因为我跟龙哥的经纪人搞过对象。他说过，经纪人的本质就是销售。你当销售，你不了解手里的东西值多少，怎么给别人报价啊？”
“他是龙哥的专属经纪人，跟我不一样。浩瀚有专门负责做数据和定价的人，还有法务……”
过量的酒精会麻痹大脑。
夏华馨显然持反对意见，但是阿巴阿巴半天也没组织出完整的句子，用刚刚那根食指怼到吴天胳膊上，骂道：“你就是这样打工的吗！那你踏马会打一辈子工的！”
这……
这也太恶毒了吧！！！
“你才打一辈子工！你全家都打一辈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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