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后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离年关便没几日了。
自古以来过年都是头等大事，姜芷这次是切身体会到了。即便是云雾村这样的村庄，平时可以苛刻节俭些，但是过年绝不含糊。
这几日晨起，总能瞧见村里的妇人挎着篮子出门，那是要赶早去镇上采买年货的。
家里的男人们也有分工，忙着将院里好好收拾一番，再把柴火劈得整整齐齐摆在灶房一角里，都预备着过年时能暖暖和和的。
连平日到处撒野的孩子们也不往外跑了，缠着家里的长辈要果子吃。
姜芷家自打灶房垒好了，沈氏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灶房里擦得到处干干净净。
年三十前三天，天刚蒙蒙亮，沈氏就揣着钱袋出了门，昨天姜父从镇上回来说镇上肉铺都排起了长队，她便盘算着多少割一些，给丈夫和闺女好好补补，瞧闺女瘦得样子就心疼。
想起往年这个时候，家里的钱都把持在吴老太手上。吴老太多抠搜，凡事只是紧着姜元宝和家里男人，姜芷在年夜饭上从来吃不得肉。
如今分了家，虽说也不宽裕，可好歹比从前好许多了，这几日姜父的工钱都捏在她自己身上，她心里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沈氏赶集回来，姜芷正在灶房烧火，她正琢磨着菜谱，见沈氏回来，见空荡荡的竹篮里多了块肥瘦相间的肉，姜芷眼睛一亮道：“娘，买着肉了？”
“快过年了，今天肉铺门口排了好长的队。”沈氏眉眼都带着笑，“还好我去得早才抢着这块，你和你爹一年到头都吃不上肉，过年咱们就都沾沾荤腥，也预示着来年越来越好。
母女俩正说着，姜芷见沈氏整个人都开怀不少，再也没有未分家前的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了。许是日子有奔头了，所以人也开心不少。
葛氏正好出来准备洗衣服，眼角余光瞥见沈氏拎着个篮子兴致勃勃的样子，这一幕刺眼的很。
她如今还跟三房挤在一个灶房里做饭，吴老太偏心，分的粮食本就少，许氏又日日跟姜老三吵，没个安生的，连带着分家撕破脸，她跟许氏也见了面就吵，这几日心情差得很。
“二弟妹这么高兴，买着好东西了？”葛氏想起前几日寻沈氏借钱她不肯，如今却买这么多东西，语气怪声怪调的，“前几日我还寻二弟妹借钱，二弟妹说没有，可这几日二房总是隔三差五买好东西，都说过日子得算计过，你们这么坐吃山空那可不成啊。”
沈氏听了这话，脸色有些难堪，从前葛氏就是人后算计落井下石的，如今分家了，她们也没什么瓜葛了。
她顾着姜芷在不好驳了这个长辈的脸面，只是和声道：“都是置办必要的，花不着多少钱。”
“哎哟，这口气真不小。”葛氏撇了撇嘴，“二弟每日在镇上搬货，多辛苦啊，好容易挣了点钱你们就海了花了，可不能这样子。芷丫头也要说亲事了吧，这嫁妆可要花钱置办，不然可是要到夫家抬不起脸面做人的！”
姜芷听了这话，脸色冷了下来。果然不借钱给她，连装样子都没有了，一副拿乔的模样，看得人恶心。
“大伯娘这么关心我，莫不是我出嫁您准备添些？”姜芷挑了挑眉，笑容温和道。
葛氏听了这话，忙不迭摆手连连冷笑道：“我跟你大伯父是分文没有的。不过我说芷丫头，你个姑娘家家的倒是贪心的很，张口闭口出嫁也不害臊。”
姜芷看着她，葛氏从前不怎么把这个侄女放在眼里，姜芷跟沈氏一样，在家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病了一场后人都不一样了。
“那我的事便用不着大伯娘操心了，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自有我爹娘盘算。”姜芷皮笑肉不笑，拔高音量道，“倒是大伯娘该好好盘算自家的事儿了，自扫门前雪才是正理。”
葛氏脸色瞬间白了，看着姜芷说话这么无所顾忌，她还是长辈啊，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平。
姜芷瞧着她的神色，不过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罢了。
沈氏这时也回过神来，顺着姜芷的话道：“芷儿说得就是我的意思。你家里若是真缺钱，就去跟娘说说，总比在这怄气强，我还要烧火，就不陪你多说了。”
葛氏被这番话堵得没了脾气，狠狠瞪了母女俩一眼，又摔摔打打地回了屋。
屋里的姜茹和姜芸对视一眼，姜芸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酸溜溜道：“娘，二婶娘家里又买啥好东西了？前天我看见姜芷在灶房**蛋卷饼吃，可香了……”
葛氏进了屋，胸口的气还没顺下去，见姜芸还一副不知家里艰难的模样，嘴里还念叨着鸡蛋卷饼，火气就窜了上来。
“你这个死丫头，成天就惦记吃！”葛氏忍不住骂出声，“二房三房有钱，自然好的东西海了去了，你要吃就管你二婶要去，我看她还能小气不成？”
姜芸听着这话眼眶瞬间红了，瘪嘴道：“娘，我就是说说。”
“说说也不成！”葛氏指着她的鼻子，“你多大的人了，还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从来不见你想着帮家里多干点活，就惦记吃的。当初分家要是你爹能硬气点，咱们至于要节衣缩食，连块肉都舍不得买？”
虽说分家分了些钱，可那钱都是要留着给两个丫头添置嫁妆的，动不得。她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就因为没有嫁妆被吴老太狠狠奚落了一番，她那时候就发誓不能让自己闺女走老路，所以任凭姜老大怎么说，她都不肯动那份钱。
之前找沈氏借钱也是因为这事，如今镇上好的媒婆要价都不低，她正愁得很。又加上这几天她挤在灶房，回回做饭都要跟许氏大眼瞪小眼，如今见二房过得红火，本来心里就堵得慌，刚才又被姜芷堵得说不出话，此刻正好全撒在了姜芸身上。
姜芸被骂得不敢作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姜茹手里正缝着一双旧棉鞋，见娘把气撒在妹妹身上，只能放下针线，把姜芸扯开来。
“娘，别生气了。”姜茹声音温温柔柔的，“芸儿年纪小，您跟她置气不值当。”
葛氏甩开她的手，喘着粗气道：“我能不气吗？你二婶那个窝囊货，从前在你奶跟前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分了家就变硬气了。还有姜芷那个死丫头，病了一场跟换了个人似的，还敢跟我顶嘴，这要是传出去，我这个大伯娘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葛氏的神情渐渐沉了下去，厉声道：“凭啥她们分家了就能过好日子？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姜茹见葛氏这样，心里有些不安道：“娘，算了，咱们眼红也没用。”
“咋没用？”葛氏猛地转头，“你二婶娘如今敢跟我顶嘴，那毛丫头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还不是仗着手里有几个钱。可她忘了，这家里头做主的，从来都是你奶。”
这话一出，姜茹和姜芸都愣了愣。
姜芸抽了抽鼻子，小声问：“娘，您想干啥呀？”
葛氏却没接姜芸的话，她起身走到门边，见院里没人，才压低声音道：“沈氏如今分了家就摆阔气，又是买肉又是买鸡蛋，传到你奶耳朵里，你说她咋想？”
姜茹心里一紧，连忙打断她：“娘，这样不好吧？再说分家的时候已经撕破脸了，再闹下去，村里人该笑话咱了。”
“笑话？”葛氏嗤笑一声，“我可不怕笑话，等会我就去你奶那儿坐坐，顺便提一嘴你二婶买肉的事。你奶那个人什么脾性，到时候肯定让沈氏把买肉的钱拿出来些，说不准咱们也能跟着沾点光。”
姜芷见葛氏气冲冲地回了屋，便转回头帮着沈氏收拾买回来的肉。
那块五花肉肥瘦相间，沈氏仔细洗了两遍，才递到姜芷手里：“你昨日念叨着说烧什么肉，娘信你，你来试试，要是不成娘再来做。”
姜芷笑着应了声，将肉放在案板上。她记得前世在短视频上看过的美食博主研究的古法东坡肉，眼下虽没有那么多调料，却能凭着手头的试试。
灶膛里的柴火烧了，她往锅里添了些水，把肉块放了进去，撒上两把盐，她又丢了两颗野椒，慢慢焯去血沫。
沈氏在一旁看着闺女有条不紊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从前家里的灶房轮不到姜芷沾手，如今分家了，闺女便总要帮衬自己，做饭都有模有样的，她心里既欣慰也觉得心疼，若是她有本事，也不会让闺女受委屈了。
正忙着，忽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氏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惊慌失措道：“肯定是你奶来了，芷儿，快把肉藏起来！”
说着，沈氏就要去把肉捞起来，姜芷只是愣了愣，又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她往锅里看了眼，水已经开始冒泡，她慢悠悠拿起勺子撇去浮沫，声音平静道：“娘，不用害怕，咱们已经分家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这肉用不着躲躲藏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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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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