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红绸已挂满王家小院。
王二狗的大姐王春桃挽着袖子站在灶房门口，额角沾着面粉，正盯着蒸笼里冒着热气的喜糕。她的两个半大小子抡着斧头在院角劈柴，汗珠顺着晒黑的脸庞往下淌。
“再加把劲儿！”王春桃朝儿子们喊道“今儿可是咱王家的大日子，族里叔伯婶子都要来！”
她的大儿子抹了把汗，看着垒得比人还高的柴堆，无奈地说：“娘，这些柴够烧三天了。”
王二狗的二姐王秋菊带着三个孩子，几日前就风尘仆仆从临县赶来。
她那双常年织布的手，正麻利地剪着大红喜字，边剪边念叨：“小弟娶的可是个金贵人儿，咱可不能丢了脸面......”
天蒙蒙亮时，王二狗的二哥王正兴一家架着新买的马车到了。
车帘一掀，先崩下来两个扎红头绳的小丫头，怀里抱着精心包裹的贺礼——从府城最好的绣庄定制的鸳鸯锦被。
“晴丫头！月丫头！”王贵生一脸喜气洋洋的抱了抱两个许久未见的孙女，接过了锦被。
“大哥托军驿送来的。”王正兴又从怀里取出个沉甸甸的包袱，“说是西北特产的羊脂玉如意，给弟媳压箱底。”
正说着，村口突然喧闹起来。一队人马抬着朱漆箱笼缓缓而来，为首的领队高声道：“顾家陪嫁到——”
躲在窗后偷看的王二狗一个激灵，大红喜服挂在了门钉上，撕出个口子。
“你这憨货！”李宝香急得直跺脚，她一把扯下挂在门钉上的喜服，心疼地摸着那道三寸长的口子，“吉时快到啦！”
“娘！这有针线。”王二狗讪讪，赶紧转身从针线筐里翻出红丝线。
王六叔的小院同样热闹非凡。
西厢房内，王六婶手持细线，正为言锦城绞面。
少年肌肤如雪，眉眼如画，光洁的额头上孕痣红润，描绘着鎏金花钿。
几个婶娘围在一旁，有的捧着胭脂水粉，有的端着凤冠霞帔，七嘴八舌地指点着。
“瞧瞧这通身的气派！”王六婶将金丝凤冠轻轻戴在言锦城发间，珍珠流苏垂落，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大红的云锦嫁衣层层穿戴，腰间玉带扣上嵌着的是王二狗挖人参换取的明珠，在晨光下流转生辉。李宝香珍藏多年的鎏金镯子套在言锦城白玉似的腕间，沉甸甸地压着绣满缠枝纹的袖口。
“转身让婶子瞧瞧！”
言锦城缓缓站起，嫁衣上的金凤仿佛要振翅飞出。
少年胭脂染就的薄唇微抿，眼尾扫着淡淡的金粉，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楚楚动人。
“俺滴乖乖！宫中贵人也不过如此了！”几个婶子纷纷看呆了。
院外突然响起鞭炮声，王六叔在门外高喊：“吉时到——”
言锦城指尖微颤，捏紧了手中的红绸团扇，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朱漆门槛。凤冠垂珠簌簌作响，在阳光下晃出一片碎金。
“起轿——”
随着一声长喝，他稳稳坐入铺着锦褥的喜轿中。
轿帘垂落的瞬间，隐约听到王二狗在远处喊了句什么，引得众人哄笑。
言锦城掌心渗出薄汗，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漾开了笑意。这一刻，忐忑与期待交织成网，将他的心脏裹得发紧。
此刻，王二狗正身着大红喜袍，端坐在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上。
十五岁的王二狗挺拔如松，八尺高的身躯将喜袍撑得笔挺，宽肩窄腰的轮廓在腰间丝帛宽带的束缚下格外分明。
王二狗曾经圆润的憨厚面容，如今已棱角初显。剑眉下，一双凤眼不怒自威，下颌线条坚毅如刀削。
“了不得！”村头的张老汉砸舌，“当年光着屁股蛋到处跑的黑小子，如今竟这般气派！”
马儿轻踏前蹄，王二狗下意识勒紧缰绳，臂膀的肌肉在绸料下隆起流畅的弧度，引得围观的小媳妇们红了脸。
“到底是村长家的种......”族老捋着胡须感叹，“瞧这通身的气度，哪还像山村野夫？”
乡亲们的议论声、恭贺声，王二狗恍然未闻。
马儿踏着碎步前行，颈间铜铃叮当作响，引得村道旁的孩童追逐嬉笑。
这一日，他已在梦中描摹过千百回。
直到花轿落地，红绸那端传来熟悉的草木香气息，他才如梦初醒。
“一拜天地——”
王二狗郑重跪拜，额头抵在青石板上。恍惚间又见十一年前那个挂在树上的臭屁小少爷，如今竟真要成为独属于他的小哥儿。
“二拜高堂——”
王贵生与李宝香端坐堂上。老村长罕见地穿了件崭新的锦服；李宝香红了眼眶，却仍挺直腰板，生怕给儿子儿媳丢份。
“夫妻对拜——”
王二狗屏住呼吸，缓缓俯身，却看到了言锦城微微发颤的指尖。
这一刻，所有喧嚣都远去了。
少年虔诚地低下头，喜袍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我的言儿，从今往后，天上地下，碧落黄泉，你都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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