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约定好的时间只剩下了不到半小时，桥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岛主站在高台之上，周围一切尽收眼底，
可那远处依旧没有陆丰的身影。
掌心已经被怀表硌出许多印子，他却不敢撒手，
心中默念着剩余的时间。
终于在分针即将到达的时候，穿着黑白相间外套的陆丰这才姗姗来迟，他穿过层层人群，走到岛主面前，抬起头，不卑不亢道：“我来了。”
岛主微微眯眼，“你迟到了。”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我可不算迟到。”
满肚子心机的臭小子，只要他乖乖进了浓雾，他就会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来签字吧，我会履行我们的约定。”岛主挥挥手，便有监管人将一张信息记录表送到陆丰面前。
不管是否进入浓雾都要先填一份这表格，等陆丰成功进入后，表格上他的家庭成员便会由政府接管照料，许诺的五十万奖金也会打到家人卡上。
若他没有成功进入，那这张纸便和废纸无异。
陆丰一笔一划在表格上填下：妹妹陆烟，叔叔第五晨。
从落笔转身走到浓雾前不超过一百步，陆丰静静走着，周围围观群众放缓呼吸，生怕惊扰到这位少年。
岛主：“放心，只要你进去并带着外面消息回来，我会如约将十倍奖金交给你妹妹的。”
“你知道，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那十倍奖金。”
是他被困在医院病床上的妹妹陆烟。
岛主笑笑没说话，停下脚步，目送着陆丰走到浓雾前。
别人眼中的浓雾等同于一面厚厚的墙，看不清却又摸得到，而陆丰眼中的浓雾如同一块随时将他吸进去的沼泽。
他的手刚触碰到浓雾便被吞了进去。
紧接着是手腕，胳膊，全身……
“他被吸进去了！”
“陆丰他被吸进去了！”
岛上居民生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连连后退，生怕自己也会像陆丰那样被浓雾吸进去。
郑立诚将手里的篮球重重砸向浓雾，没有被吸进去，倒像是撞到了一面墙，将球反弹了回来，滚到他的脚边。
背对着群众的岛主脸上满是兴奋，就连那枚机械眼也高兴的转圈圈。
“从今天开始，浓雾外树立警戒，在陆丰平安走出浓雾之前，这里不允许任何人出现！”
*
这是陆丰第一次走近浓雾，目光所及之处全部灰蒙蒙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手指像是被塑料薄膜紧紧包裹住一样难受。
从手指开始，然后是手臂，再接着是躯干，他在逐渐被浓雾一点点吞噬。
呼吸时胸腔发出了预警，示意它不舒服。
为了摆脱这种不适感，陆丰开始拼命向前跑，周围的浓雾在他的跑动下被气流推远，但很快又有新的凑了上来，周而复始。
没人知道他跑的是哪个方向，也没人知道他跑了多久，等到他双腿开始有些乏力，呼吸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子一般疼痛，陆丰的眼前才闪过一道亮光。
亮光晃的陆丰睁不开眼睛，等他终于适应这骤然的亮光，再睁开眼，见到了此时他从未见到的景色。
不远处高楼耸立，街上行人脚上都踩着一个会动的机器，他们不用自己走路，买东西不用付钱，就连驾驶车子的都是小孩子。
“小哥哥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陆丰转头，一位身穿酒红色连衣裙的长发女正站在他面前微笑望着他，“你好我叫李念念。”
陆丰躲过李念念伸出来的右手，点了下头，“陆丰，从无妄村来的。”
李念念倒是不在意被陆丰拒绝握手，她不经意撩起头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小哥哥怕是记错了吧，我没听说过什么无妄村啊。”
陆丰蹙眉，转过身，“我就是从那座岛上来……”
他的身后哪有什么岛，只有一家名叫美丽梦境的咖啡店，咖啡店门口有个充满气的气球人正在随风晃动着。
岛呢？桥呢？浓雾呢？
陆丰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的那抹不解更加明显，他不动声色拉开和李念念的距离，“许是我记错了吧，我应该不是从岛上来的。”
李念念甜甜的笑了，走上前热情的搂着陆丰的胳膊，把自己往他的身上贴，“小哥哥定是刚从酒吧里出来，都说醉话了，咱们这哪有什么岛啊。”
恍惚之间，陆丰似乎真的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好像是从李念念身上传来的，也好像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他和李念念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许是沾染上了一些也说不一定。
“我们这最有名的醉生梦死，能让喝下它的人忘记一次忧愁，想来小哥哥一定是喝了不少。”
陆丰没说话，心头的疑惑感更加明显，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并在心中将它们全部记了下来。
人们脚下踩着会移动的东西，像是由两个圆饼和一个踏板组成，不需要人推轻轻松松便能转动，人一步都不需要走就能去更多想去的地方。
买东西确实不需要付钱，他们将脸对准一个奇怪的盒子，一道光闪过，就完成了一次交易，东西便交到了客人的手上。
这和小岛上的交易不同，陆丰是第一次见到，目光停留在上面的时间有些久。
李念念眼眸中闪过一道不可查的光芒，“小哥哥在看什么？是在看那个漂亮的女生吗？可是她有男朋友了，小哥哥就算是喜欢也不可以横刀夺爱。”
“没有。”陆丰收回视线，“我在看她手里的冰激凌，有点想吃。”
李念念似乎是放松的笑了，
“那好，我去帮小哥哥买，你在这等我一会~”
陆丰安静的站在远离人群的位置，看着李念念扭着腰朝远处的冰激凌车走去，经过一个地方时，她朝角落里的某个身影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明白，转身离开。
这里的冰激凌和小岛上的冰激凌没什么区别。
只是眼色变成了不太吸引人的深蓝色，上面点缀着零星的芝麻。
天气有些炎热，冰激凌开始融化，顺着蛋卷滴落在地面上。
神奇的是，滴落在地上的冰激凌只存在一秒钟便消失不见。
陆丰揉了揉眼睛，有些诧异着突然的变化，“刚刚，它是消失了吗？”
“弟弟你在说什么呢？”李念念捂嘴笑道，“这冰激凌不是好好的在你手上呢嘛，什么时候消失了？”
不对，他明明看见冰激凌融化了。
变成了液体滴在地上。
可是只过一秒它便消失，似乎只是陆丰的错觉。
“是吗？可能是我看错了吧。”陆丰喃喃道，说完后舔了下冰激凌尖尖，入口不是熟悉的奶香味，细细品来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看到李念念的瞬间，陆丰忽然想到了这是什么味道，
是她身上的玫瑰花香，要更加浓重一些。
陆丰脑海中和小岛有关的记忆正在慢慢变得模糊，仿佛那不是他经历过的一般，
李念念笑着朝他伸出手，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指甲微微向内勾，陆丰顿时和一只哈巴狗一样朝李念念跑了过去，蹲下身将脑袋往她腿上蹭。
这样的陆丰让李念念更高兴了。
“传说中的陆丰，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是个女人招招手便凑上来的家伙。”
几个从暗处跳出来的年轻男生或站或蹲，围在李念念身旁说着阿谀奉承的话，“我们念念姐美丽就是大，陆丰是这样，之前的那个第五晨也是这样。”
“说回来自从第五晨跑了后，这是第一次走进来的人。”
李念念精心做了美甲的手轻拍陆丰的脸，看着他讨好的蹭着她的手心，轻笑一声，“不过都是一群肤浅的男人罢了。”
“说回来我倒是有些想念第五晨了，也不知道他亲眼见到了黑暗，还能不能安稳的活下去，哈哈哈哈哈。”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的笑着，那笑声中分明是对第五晨的瞧不起。
有个梳着狼尾发型，带着黑宝石耳钉的年轻人戏谑的用脚踢了下陆丰的膝盖，蹲在地上的陆丰因为他的动作瘫坐在地上，眼神迷茫，像个无助的孩童一样望着李念念，他伸出手试图抓着李念念的腿，却被她躲了过去。
年轻人叶皓嗤笑一声，“像个哈巴狗一样伸着舌头，真不知道上面要他的理由是什么，难不成是想让他给念念姐当个妾？”
李念念居高临下的瞥着陆丰，那双温柔的桃花眼里全是鄙视，“这样的男人我可用不起，我嫌脏。”
大家哈哈大笑着，被围在中间的陆丰茫然眨眨眼，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讲话，他求助的望向李念念。
叶皓：“现在就带他过去吗？还是再等等？”
李念念摇了摇头，“避免夜长梦多，现在就送他过去。”
他们这次被安排前来抓陆丰，这个任务非常重要，若是因为任何一个人耽误了，上面怪罪下来，谁都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李念念半弯下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在陆丰眼前晃了晃，果不其然看到对方的注意力全部被棒棒糖吸引走，她一边后退一边说着：“过来~跟我一起走~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好好玩玩~~”
陆丰眼神迷离，只知道呆呆的跟着李念念走。
他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只知道按照主人要求行动。
顺着这条马路一直向前走，走到拐角位置，李念念率先走进去，正准备将陆丰也一并带过去时，却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
“人呢？”
“人去哪了！”
李念念将手里的棒棒糖丢在地上，狠狠用高跟鞋将其踩成粉末，脸上满是狰狞的表情，“现在，立刻，把人给我找回来！”
不然，他们全部都得死！
一声令下，周围所有人全部四散开始寻找跑走的陆丰。
陆丰正在歪歪曲曲的小路上疯狂逃窜，他不熟悉这里的路线，也不知道哪里才是他能去的地方，只能拼命向前奔跑，跑到呼吸变得急促，胸腔传出呼呼声，他才意识到自己跑了好久。
当陆丰正准备休息一下时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跑动的声音，还掺杂着几句激动的“陆丰朝那个方向跑了！”“抓住他抓住他！”“他惹恼了大人，他可惨了！”的声音。
李念念带着薄怒的声音夹杂在里面，陆丰听的很清楚。
他知道这些人就是来抓他的，可他什么都没做。
他刚来到这里谁都不认识，为什么要抓他。
陆丰顺着小路一直向前跑，经过一个巷子口时，忽然从里面伸出一只手猛的捂住他的嘴巴，把他往里拉。
陆丰被拉到了一个奇怪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有一盏灯。
灯光很暗，却刚好能让陆丰看清眼前人。
“你为什么要帮我？”陆丰紧张问道。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都在躲避他们的追杀。”
背对着陆丰的男人转过身，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和第五晨一模一样的脸。
因有李念念的事在前，陆丰在看到这个和第五晨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时，依旧保持着几分谨慎，“我身上没钱，你帮我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将我送出去换点钱回来好好装修一下你的房子。”
男人冷笑一声，抬起腿朝陆丰走了几步，
“你以为我是你？满脑子只有钱的家伙，这个地方是你能来的？”
“看看你的样子，再闻闻你身上的玫瑰味，你已经快融入他们了！”
什么？
陆丰低头看着双手，手上常年老左的老茧已经小时，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细腻的皮肤，就连胳膊上那被海风吹的粗糙的皮肤也变得光滑。
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是不用提醒就能闻到的。
难道待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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