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伸进洞里摸索这具身体,竹竿似的手指像抓娃娃一样抓起那截腰,晃晃悠悠地往回退。弯曲的四肢碰着墙洞,期间打落不少灰尘与碎块。
林尽愁侧过身,死死紧盯细长的指节与手臂,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东西的肤色与昨晚的保安如出一辙。
如果按照徐行的推测,保安遭受攻击,便会立即处理发起攻击者,那么被握在掌中的人有可能正因此落得这种下场。他触怒保安,甚至被从室外砸进宾馆里。
但是不对,很奇怪。
带走孟千雅的东西没有直接使她受伤,它一接触孟千雅,后者就变成了泥人般的物体。
然而面前被拎着的倒霉鬼还是人,他从脸到脖颈乱七八糟,血肉模糊,鲜血沿遍布淤青擦伤的手臂滴落,衣服残破不堪。
不是保安?还有类似的存在?在宾馆外?
“……已经有人出宾馆了吗?”徐行低声嘀咕。
长手带着人类躯体消失,它留下餐厅墙壁上能容纳一人通过的豁口。墙洞并不直接连通外界,而是指向一条走廊之隔的小房间。
房间大概用作杂物间,此刻从里到外被穿透,门板斜斜悬着,清扫工具躺了一地。
林尽愁通过墙洞望见宾馆之外的浓雾,尽管比起夜晚天色转亮,这里的白天仍旧像蒙着一层灰。
“亲爱的旅客,很抱歉打扰您的用餐时光……”
林尽愁后背一僵,头顶乍起的女声与房间内线中前台的机械音别无二致。
“出于安全因素,请您暂时前往一楼大堂稍作等待,很抱歉为您带来不便。”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天花板角落的音响。女声复述一遍临时通知便不再言语,寂静的餐厅中,或站或坐的几个人瞪着破损的墙面,在血腥味、尘土气和食物的香味中手足无措。
离门最近的人慢慢后撤,退出餐厅就往楼梯间跑。
剩余的人也纷纷对广播女声怀有心理阴影,反应过来连忙做出行动。林尽愁听到鞋底敲击地板的“哒哒”声,猝不及防被余畅拉住手腕朝门口奔去。
“等等……”
转头看向拽着自己的余畅之前,她瞥见唯独徐行没有逃跑。他站在原地端详墙上的洞,以及地砖缝间开始凝结的血液。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余畅上气不接下气,说:
“那只手,看着和昨天晚上敲门的东西好像,宾馆外面也有那东西?”
“不一定。”林尽愁略一迟疑,向余畅指出被保安和穿墙之手触碰的人的区别,后者的表情越来越惊讶。
环顾周围,仅有不到十人分散在前台附近。林尽愁说着话,将手覆在外套口袋上,里面装着彩纸样的睡衣碎片。
听完这番说明,余畅先是难以置信,又陷入沉思。她寻求安慰般搂着秦换:
“那么雾里果然很危险。昨天下车后我们怎么什么都没遇见呢?运气好吗?”
“或许吧,说不好雾里的怪物什么时候活动,可能当时它们恰好不在周边。”
“……宾馆里不安全,外面也是,那我们要怎么找回去的路?”
不止余畅,许多张脸上流露出沮丧和惶恐。
被大手捡起的人如在眼前。林尽愁记着餐厅里摆放整齐的椅子,如果减去经由保安处理的人数,十把椅子是否对应着第一夜过后的幸存者?
当下守在一楼的有八人,算上还没出楼道的徐行是九人,看来那具辨别不出相貌的身体属于某个早早出门探险的住客。
虽然对此人的穿着毫无印象,但林尽愁本来就没有观察过同进宾馆的人们是什么打扮。
……嗯?
她觉得自己看错了,然而连接楼梯的走廊中探出一张眼熟的面孔,那副模样——
错不了,公交车行至终点站,通知乘客下车时,那人挤在前门,林尽愁一把拽开他才得以疏通堵塞。
麻杆似的瘦子左顾右盼,小眼睛里装满惧色,他往后看了看,终于下定决心踏入众人聚集的休息区。
怎么可能?林尽愁想,现在有十个人活着?她能确定的是昨晚有三人被带走,孟千雅、徐行对门的住客以及中学生的室友,难道受害者的确只有他们三人?
那么餐厅里只留下十把能坐的椅子究竟寓意何在?
由于入住时完美契合总人数的房间钥匙,林尽愁下意识认为椅子的数量也反映了这种对应关系,原来并非如此吗?
“你们……昨天也见着那玩意儿了?”
男人眼珠乱转,语气发虚,徐行跟在他后面现身。
“它举着和我一间房那个男的……我,天……”
一句脏话飞过半空,林尽愁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把吓一跳的男人逼退两步:
“和你住在一起的人也被抓走了?你确定?”
“确……确定,”男人缩着肩膀瞅她,“就在我跟前,他打了……打了那个玩意一下。”
“餐厅里的尸体和我们不是一起的。”仿佛看出林尽愁心中所想,徐行轻轻地说。
“我记下了其他人的穿着特征,”他继续解释,“那具尸体穿着灰色运动裤,和我们中的所有人都不同。大家来到这里也没带换洗衣物,不存在换过裤子的可能性。
“不是一起的?”
出于对林尽愁的担忧,余畅牵着小女孩候在几米外,一听这话,她倒吸一口凉气:“我们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别人啊!是雾里还有其他人?”
餐厅里那位没有和他们坐过同一辆公交车,没有和他们一块入住,余畅似乎又听见了凄惨的呼救,她攥住外衣指尖冰凉,不由自主朝林尽愁看去。
“不知道,我们醒来后就在公交车上,也许不止一辆公交车,也许进入这个地方的方式不止一种。”
徐行垂下眼。
“所以你一直盯着墙洞看,是因为注意到被那只手控制的人不存在于我们之中吗?”
“……”徐行对上直射而来的视线,林尽愁的眼睛黑白分明,犹如围棋棋盘上的棋子。
他顿了顿,做思考状,仿佛刻意让那双黑眼睛更长久地关注自己:“是,我没想到会这样,有点感到冲击。”
“等我回过神,你们都离开了,我在楼道里遇见这位先生,他一个人不太敢坐电梯。”
被点名的男人满脸难堪,搓搓手没吱声。徐行将目光转向他,不过两秒又温和地注视林尽愁,后者并未延续话题。
很敏锐,林尽愁想。她不怀疑悄无声息将众人衣着特征纳入脑海的记忆力,虽说这么做的动机稍稍令人费解,不过徐行可能本来就善于观察,只是习惯记忆。
唯一叫人不舒服的是,先前察觉出的违和感死而复生,盘桓在心头。
她回望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很快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周边的人闻言围过来,开始一个接一个发问,余光里徐行同样看往别处,林尽愁于是拿走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经历餐厅的突发事件后,一楼天花板几处不起眼的音响设备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九点过五分,电子合成的女声宣布危险解除,并对客人表示歉意。
“……很抱歉带来不便,我们将为您减免50%的前三日房费,房费缴纳照常从您入住的第三天18:00后开始,具体事宜请咨询前台。”
“房费?!”
两个字像水溅进热油锅,众人顿时沸腾。
“不是免费吗?!”
有人大喊。但广播通知过房费减免便陷入静默,前台如人们注视它的所有时刻一样空空荡荡,没人知道该咨询谁。
“不过,好像确实也没说能免费住这……”
犹犹豫豫的声音点明每个人的侥幸心理,在外住宿需付房费是常识,没人不清楚,但也许这个与正常世界全然不同的地方会有例外?
毕竟他们初来乍到碰上诸多诡异,死去同伴的尸体都不知到了哪,或许一间可供休憩的房间属于平衡手段,以免没人活得下去。
然而事实总是比想象残酷。
“可……我们应该怎么付钱?现金还是手机支付?要付多少钱也没说啊?”
余畅满脸迷茫,她仔细观察前台,试图找到相关的纸质说明却一无所获,于是转头看着林尽愁。
一连串问题同样是其他人的不解之处,有人想从前台出入口跳进去,或者撬开上锁的齐腰高小门,奇怪的是,撬不开锁也就罢了,矮墩墩的门无论如何都翻不过去。
看到尝试翻进前台寻找线索的人变多,林尽愁咬了咬牙:
“应该可以给前台打电话。”
“啊?”
“温馨提示里就说过,可以电话联系前台。”
“但是前台这根本没人啊?!”
“对呀,这空荡荡的,谁会接电话?”
听起来当然像天方夜谭,但昨夜那通电话唤起一个猜想。林尽愁靠近前台座机,座机的款式与客房床头柜上的别无二致。
沐浴着众人的注目礼,林尽愁拿起听筒,按下免提,拨打提前记住的前台电话。
“嘟——”
“您好,这里是前台,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听筒里的女声依旧。
“!”
林尽愁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出周围人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好几道倒吸凉气的声音夹进电子女声的尾音里。
“……你好,我有事情需要咨询,是关于我们的房费。”
手掌不由自主攥紧听筒,林尽愁做了个深呼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