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心明白此人所指,声音中透着一股戾气,“你要什么?”
郎中冷笑一声,眼中透着轻蔑,“你们家,又能给老夫什么?只怕,光是天花一病,家中米缸就得见底。”
“笑话,什么要求我没见过!你提便是,我一定给你弄到!”
“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
他反复打量着面前语出惊人的少年,目光变得森冷。
“你若肯答应老夫一件事,我便告诉你。”
“好!”几乎是脱口而出。
只见他慢慢悠悠地从药箱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瓶,轻轻拧开,倒出一粒橙色泛红的药丸,递到他面前。
“看看决心。”他不怀好意地笑着。
白念心接过药丸,瞥了郎中一眼后,不假思索地吞下。
“少侠年纪轻轻,便有这份胆识,那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了。”
“你父亲体内有两种疾病。”
郎中的语气变得正经,“这其一,他体内蕴含着一股热毒之气,若不出所料,应该亦是感染了天花这种恶疾所致。不过,这并无大碍。他本就身强体健,再加上老夫给他开的药,调理调理便好。”
说至此,他脸色忽然凝重,“这第二种病却十分棘手,乃是北疆之毒。此毒以血为引,中毒者的经脉看似与寻常无异,然而病发时,会如疯魔一般丧失理智,头疼欲裂。”
白念心的脸色也愈发阴沉,这和他记忆中上辈子白崇去世时的状况简直如出一辙!
“但这第二种病,老夫没法医。”他继续道。
白念心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拳头紧握,咬牙切齿,“你竟敢耍我!”
郎中傲慢道,“哼,光是医术能诊出此病之人便是凤毛麟角!再说,我只是说我无法医,我可没有说,我不知道有谁可以医!这买卖,你还做不做啊?”
少年强压怒火。
“在这江湖之中,有一个人被称为‘药魔’。老夫前几年有幸与他见过一面,此人医术堪称出神入化、死骨更肉,乃世间奇人!他曾与我说,要去溟洲继续潜心医术。”郎中嘴角微扬,提醒道“所以,若你想救你父亲的病,只能赌一把,去溟洲寻他!”
虽不知此人说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但如今的确只能赌一回。
“好!”
郎中狡黠地笑了笑,“诶,年轻人性子急急躁躁的,你又不能去,你赶着答应做甚?”
白念心慌了神,脸色骤变,“什么!”
郎中眼神一变,凌厉地看着少年,“老夫刚刚让你应允之事,便是留在柏林!”
夜色更浓,一匹骏马在锦州城里飞驰而过,马蹄声在空荡的街巷中显得尤为清晰。
“吁——”
清源勒住缰绳,马匹应声停下。
他抬头确认了大门上的匾额,绕到后门处,叩了扣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一缝,一只苍老的手伸了出来。
清源低声道,“这是我们大人交给柳王的,劳烦。”
交接完毕后,他快马加鞭,朝着玉城方向奔去......
府里,老仆脚步匆匆,正欲过庭,却被人拦住了去处。
“元公子,这是交给柳王的信件。”老仆弯腰低声说着。
月色下,一位长相俊秀,轮廓分明的美男子坐在庭中小酌。他鼻梁像峰,眼眸似海,一袭白衣胜雪,宛如画中仙,飘逸出尘。未经精心打理的长发,随意得垂在腰际,略略卷曲,倒衬得这人又有了几分人间气。
“给我吧,我去给他。”
元镜初伸手,青蓝如雀翎的瞳孔看着他。
见老仆迟疑,他眉头微皱,声音冷了几分,“知你忠心,没想到竟连我也怀疑?”
还没等老仆反应,他直接抢过信件,转身走向书房......
书房内静谧无声,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安明忆撑着头,正坐在红木椅上闭目小息,火光轻轻摇曳,时明时暗得映在他五官端正的面容上,更显威严。
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安明忆抬眼,剑眉星目。
“怎么来得那么迟?”
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满。
“撞见你那些忠心的人了。” 元镜初推门而入,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我都快来府里半年了,那帮人还是不信任我,我们明明……”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冬天冷,穿多一点。”
“我们石人可不怕冷,在我们那里,常年飘雪。”
他轻笑一声,随手将信件丢在桌上。安明忆拿起后,看着里面装着的四分之一的碎玉,不明所以。
展开信纸,细细阅读。
许久,烛光映在他脸庞,照出几许阴冷的笑意,他目光移向窗外,望着玉城遥远的方向。
“日出前的黑暗,总是让人迫不及待。”
夜已深,柏林郊外,那郎中嘱咐了一句,“病好后,再来城中取你的药”,便提箱离开了。
“喂!那人对我动了邪念,我杀了他算不算恶念!”
白念心看向在一旁角落里看戏的黄土司官,厉声问道。
书生倚靠在墙上,不怀好意地怂恿着,“实践出真理,要不你去试试?”
见他没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白念心驱客,“你还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赶紧滚!”
“自然是体贴你,要是你母亲真出了事,立马便能杀了我~”他不紧不慢地嘲弄道。
白念心没再去理会这个满嘴谎言的“疯子”,他快步走进屋内,把门重重关上,留这黄土司官一人在冷风里吹。
屋内,白崇坐在床边,双手紧握着朱岑的手,眼神中满是自责与忧虑。
“咋么会染上天花了呢?”低声喃喃,“你一直在家待着,哪有机会接触什么人!定是我传染给你。”
见那颓废的背影,白念心轻轻走近,柔声安慰,“父亲,您也患了病,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还有一件事,父亲。”
他沉声道,“那郎中方才对我说,母亲的体内太虚弱,得去溟洲找一位叫药魔的医者,精心调养一番,否则日后恐落下病根!”
白崇看着榻上受苦的妻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决绝。
“等岑岑好了,就去!一刻也不耽搁!”
一连数日,虽白念心不断劝说,但白崇固执得一直握着朱岑的手,失魂落魄地守在榻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
看着病榻上的母亲气色渐渐好转,白念心知道,是时候了......
柏林码头,残阳如血。
“阿娘,此次你们去溟洲,一路多保重。”白念心望着停泊在港湾的商船,嗓音沙哑。
“念心,你去求求那郎中,让他再过几年收你为徒。”朱岑双眼噙泪,拉着他的手,满面皆是不舍。
直到刚刚一家人到了码头,白念心才对父母坦白此次无法同行,为了不令他们担心,他谎称药斋郎中见他天资聪慧,自己将跟着他留在柏林城中学医。
“少年人,出去看看是好的。”抬头见甲板上的人朝他们挥手,白崇背着行囊,小声催促着,“该启程了,岑岑。”
“阿娘,别忘了寻到药魔,也让他替父亲诊一诊。这一路上父亲劳累过度,身上可能还有旧疾。”
“那是自然。”朱岑抹着泪,微微颔首。
“阿娘,阿爹,我学成......便来寻你们。”
望着父母离去的背影,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雁划长空向南而飞九万里,商船徐徐向北而驶千里行。此去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从“死别”变为“生离”,也算破了局吧。
少年人苦笑。
傍晚,与白父白母告别后,他心不在焉地在街上走走停停,找到了药斋的大门。
咚咚!
见里屋没人应他,他直接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
唰!黑暗中听见火柴划过的声音,远处亮起微弱的火光。
待火光凑近了些,他透着火光看见了那日郎中。他满脸皱纹,脸颊瘦削,神情又恐怖了几分。
“随老夫来取药。”
他跟着那郎中在黑暗中走着,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走了一会儿,那老头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命令白念心站在此处别动,随后朝前走去。他将手中的蜡烛朝着中央伫立的烛台点去,瞬间,火苗顺着油线窜起,点燃了屋内四角的全部蜡烛!屋内,刹那间亮如白昼!
“这里是柏林城的乐鸣斋处。”那郎中站在中央的烛台旁看着他,“年轻人,从今以后,你就为乐鸣斋办事。”
乐鸣斋?
此地,白念心再熟悉不过。前世江湖中,不断有声称来自乐鸣斋的人想取他性命,难怪自己寻不到它,竟藏在这医馆身后!
“你身后有两个榜。”
白念心转身看去,果见角落处,一左一右有两个告示栏模样的木板。
“这左边雕着蟠桃大会花纹样式的叫‘百渊一省栏’。上面都是由皇族世家出的难题,不过你刚入行,只是普通的渊人,只有达到省人的资历才有资格揭这个榜。”
“这右边雕着飞禽走兽花纹样式的是‘江湖恶人榜’。这个揭榜的资格就低了许多,即使刚入乐鸣斋,身为渊人也可以揭。若运气好些,成功取了榜上之人的首级,除了金银元宝,还可以一举成为省人。甚至,对于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但凡揭榜,都能获得些许钱财。这买卖,不错吧?”
他脑海中浮现起上世光景......
“哼,所以你们就是哄骗一些家中贫穷的人给你们做事,不断送死?”
那郎中阴森一笑,“此言差矣!揭不揭恶人榜,全看个人选择。”
“若我不想杀人呢?”
“若不想一步登天,只能慢慢来。”
那郎中后撤了一步,指向了自己身后参差不齐的药柜。
“老夫身后的白眼柜里,放着我们武朝七城所有来自民间江湖人士的请求。按地域划分五城两关,按难度划分丁等至甲等。揭榜如何,全凭运气。”
“那么年轻人,说一个吧,来换你的药。”
那语气中带着威胁。
“左边最高的那个药柜,第三行第五列。”
白念心随便指了一个。
郎中慢慢走到那柜子跟前,数着打开了他指定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块木条与信封。
他看着木条,缓缓道,“金丙。”
随后走向白念心,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了他,示意他打开。
信纸上的字,笔锋沧桑有力,写道,
“乐鸣人,斋老归词:月满西楼架鹊桥,并蒂芙蓉,奈何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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