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炽热，炎风滚烫，吹去了三人浑身冷汗。
刘璟笙掐住杨戬腰侧的肉，咬牙道：“杨校尉果真生先士卒、大将之风啊！让我们先走，留你一人断后！”杨戬龇牙咧嘴地“嗷”了一声：“我错了我错了！小豆子你松手！痛痛痛痛痛痛！”刘璟笙手上原没有几分劲，可看他这副又叫又跳的夸张样子，手上又添了几分力道：“错哪儿了？”杨戬的脑筋飞速转动：“我、我不该逞英雄让你们先走，不该让自己心里于危险之中，不该让你担心！我真错了！你松手吧！”“念及你意在保护涟波城百姓，否则绝不饶你，”刘璟笙愤愤松手，“还不把那骨头扔了？”
杨戬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那根股骨，赶紧抖手将之扔出，又嫌弃地甩了甩手，“小豆子，你别气了，我再不敢了。”刘璟笙鹤眼一瞪：“你说话算数？”“算数，当然算数。”人说“将军当有虎威”，可这分明是只怂猫。
黎小余：不知道为什么，好饱哦。他心思单纯，也不想那许多，“刚才那个是白骨精么？”杨戬道：“应该是画皮，它刚才在屋中所画，正是它要披的人皮。”
刘璟笙叹了口气：“这两天怎么净招骨头？”杨戬笑道：“哮天可羡慕你了，都是大骨头。”
刘璟笙正要还嘴，忽听身后有鸟鸣声响，数股旋风呼啸袭来，卷得凤翅紫金镖剧烈晃动。黎小余重心不稳，好险被甩出镖去。杨戬拎住他的后领，让他蹲下，“小豆子，稳住。”
刘璟笙默念口诀，使凤翅紫金镖重回平静：“又是大风？”
杨戬扭头，果见一群大风从玉山方向追来：“猜对了，你只管看路，其他的交给我。”说罢，他取金弓，上银弹，沉肩掖肘，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弓开如满月。
一枚银弹离弦而出，杨戬将眉心天眼一睁。一束金光照在银弹上。银弹经金光一照，立时便作数十枚一模一样的银弹，铆足了劲往大风身上撞。
一时间，半空里万朵桃花开放，鸟羽乱飞。
黎小余乖乖地母鸡似的蹲着，惊讶地看着眼前情景：“传闻竟都是真的，云雷狴犴，百发百中。”
刘璟笙悄悄回眸瞄了瞄认真狩猎的小狴犴，笑道：“只要是金弓银弹打得到的，任何飞禽走兽都相当于野雉山羊，大风也一样。”
看吧，我家阿戬帅吧！帅吧！
大风飞得快，凤翅紫金镖飞得更快，不到一时半会就到了石桥边的烟柳别苑。刘璟笙把凤翅紫金镖降在石桥南面。仅剩的几只大风也不再追了，纷纷落在石桥北面，探头探脑的向他们这边张望，却始终不敢迈上石桥半步。
“小豆子？”坐在墙头上的陆压直接一个倒栽葱摔下来，“你们自己回来的？”
“是啊，自己回来的。”刘璟笙掷出凤翅紫金镖，将剩下的大风歼灭，可谓是“刀刀斩尽，刃刃诛绝”，这是一种极其嚣张的示威。
陆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好啊，小家伙们长大了！”
轩辕衢从烟柳别苑里迎出来：“小豆子！杨二郎！”
黎小余只觉眼前一亮，三魂七魄便教轩辕衢的桃花眼摄了去，惊如呆雁，立如木雕泥塑。
杨戬调侃道：“你不是摔坏了腿，连家都回不去了吗？怎么有闲情来接我们？”
“出了此等大事，我岂敢不来？”轩辕衢半正经半开玩笑地回敬，“与你连闯四十九道千机连环锁相比，我这装装腿伤又算什么？”
陆压不理二人斗嘴，狐疑地看向黎小余：“小美人儿，你是哪里人啊？”
“啊？”黎小余回神，“我我、叫黎小余，是余家坳余樵的外甥，从中原来寻亲的路上被摄入阵中，多亏杨校尉他们相救，才得脱活命。”
“哦，原来如此，”陆压捋了捋胡须，听得杨戬和轩辕衢还在调笑，“你两个别闹了，赶紧回家去。”
杨戬一抿嘴，“知道了。”
四人向陆压告辞，既不施法术也不纵轻功，闲庭信步一般慢慢往回走。
蝉鸣夹杂的笑声与谈天声：
“小余，这是陌嘉，复姓轩辕，家里开染坊的。”
“他可是涟波城最俊的儿郎！”
……
还是那座布有风雪千山阵的山。一只巨大的鲲鹏从天而降，落在一方大石上，化作脸带刀伤的中年男子，原是刁遒。权璨见来者是他，才从树后转出来。
刁遒见四下都是融雪的污水，索性立在石上不下来了：“可寻见了？”权璨垂头丧气地摇摇头。
“刁老弟！”杨太尉顺着山路走来，他身后跟着穆竹露和五百军兵，“找到人了吗？”刁遒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儿站下：“不曾。”杨太尉皱起剑眉：“阵也破了，两个大活人能到哪儿去？姓沈的会有那通天本事，擒得他二人去？”刁遒皱眉不语，脸上刀疤紧绷，好似蓄势待发的诡异弓弦。
权璨往林中一指，“先生！太尉！林中有匹黑马！”穆竹露脱口而出：“魈影！？”魈影从林中踱出来，歪着头打量这一大群人，最后靠近了刁遒，一扭头衔住自己的缰绳，往刁遒肩上一扔。
刁遒接住缰绳：“这是……龙宫的鞍辔。”
穆竹露上前拱手：“启禀太尉、刁先生，它是珏苑主在西海收的坐骑。”
杨太尉忍不住拍了拍魈影的肩胛，魈影受惊一般猛的跳开。“马是好马，就是脾气大了些——你方才说它叫甚名字？”穆竹露如实答道：“魈影。”
刁遒与杨太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魈影用前蹄刨了刨地，然后径直往山下走。刁遒松开缰绳，放它走了两步。魈影见没人跟来，又气又恼的地跺了跺前蹄，绕到刁遒身后，用脑袋拱着他往山下走。
“你要我跟你走？”刁遒问它。魈影眨眨硕大的眼睛，突然想起那条爱穿夕岚色衣衫的小龙说过：“要是我说对了，你就点点头。”于是，它点了点头。
权璨惊异：“它居然会点头！？”
魈影高傲地一仰头，一尾巴扫到权璨脸上，然后一溜小跑往山下去，心道：谁不会点头啊！你才不会点头呢！
刁遒再次与杨太尉对视：“跟上。”
一行人到了半山腰，见一只画着符篆的葫芦正在往山上滚。
穆竹露奇道：“人都说水往低处流，葫芦放在山上应该跟水一样往下滚，怎么还往山上滚？”旁边有军卒道：“穆千长，你听，那葫芦好像还唱歌呢！”
提耳朵一听，果然从葫芦里传来一阵欢快的歌声：“风雪千山已破掉，海纳宝贝也坏掉，朱雀青龙全逃掉！”
刁遒驻足，唤道：“斩仙。”
那葫芦顿了一下，转过半圈，“欢呼雀跃”地滚向他，最后停在他面前，变做一个黄衣童儿。那童儿打稽首：“刁先生，我家道君有话带来，山高难拦朱雀，水深难困青龙，且归，且归。”刁遒思索片刻，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了，你回吧。”童儿又打了个稽首，变回那个葫芦，又唱着歌滚下山去了。
权璨望着那葫芦：“先生，我们现在回家吗？”刁遒颔首：“回家。”
刘璟笙一行回涟波城，送黎小余回了余家坳，又在岔路与轩辕衢分道。
只剩他们俩了。
沿着涟江堤坝前行，穿梭在比以往稀疏了许多的人群中，刘璟笙轻轻叹了口气。杨戬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声叹息：“怎的要叹气？我们不是已经擒了鲛人、出了玉山吗？”刘璟笙道：“我不是在叹这些，我在想，小余长得这样好看，怎就不是个姑娘？”
杨戬的笑容有些微妙：“那你觉得陌嘉好看，还是小余好看？”“陌嘉像常青竹，小余像孟春花，他们都好看，”刘璟笙放轻声音，“但我还是觉得你好看。”杨戬心里长出一朵花，开在头顶上，“他们一个像竹一个像花，你倒说说看，我像什么？”
“不告诉你。”刘璟笙嘴硬，心里默默道：你像我心上人。“你告诉我嘛！”杨戬揪住她的袖边，“说嘛！”“不要，就不要！”刘璟笙拽住袖子，想把袖边抽出来。
“走啊，看热闹去！晚了就赶不上了！”乌泱泱一大群人从旁边跑过。杨戬拉住一个：“敢问这位兄台，前方出了何事？”那人道：“丞相府的司直在烟柳苑抓人嘞！快去看！快去看！”刘璟笙大惊，忙问：“他做甚抓人？”“我哪里晓得？”那人被问得不耐烦，绕过他们跑远了。
刘璟笙的轻秀眉蹙起：“走吧，回去看看。”
两人驾轻功跑到烟柳苑门前，整个苑儿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近旁的屋顶树杈上都全是人。刘璟笙断喝一声：“烟柳苑主珏千夜在此，烦请诸位让路！”
“珏千夜回来了！”
“出这么大的事，她能不回？”
“珏千夜一来，她再想抓人，可就难了！”
“哎呀呀，这可是出大戏！”
人群吵吵嚷嚷地让开一条道。
杨戬同她一起往里走，低声道：“厉害呀，小豆子。”刘璟笙收了收戾气，“进自家门，自然理直气壮。”
正堂上，岳晓雾脚边放着他的擂鼓瓮金锤，铜墙铁壁般立着。沈隐之气焰嚣张，双手环抱胸前。槐花和夭桃被她带来的衙役摁跪在地上。
剑拔弩张。
“尔是何人？因何在我烟柳苑造次？”刘璟笙从外面进来。只要进了正堂，她就是用微笑掩盖一切的珏苑主。尽管这话里字字如刀，脸上也挂着微笑。杨戬在一旁搭腔：“寻衅滋事者，按律当拘留三日，另处罚金，这位姑娘，你最好解释清楚。”岳晓雾也学着沈隐之双手环抱胸前，腰杆子更硬了。
“我乃丞相司直沈隐之，”她向丞相府的方向拱手，“奉我家白丞相之命，特来此缉拿通敌叛国之贼——你，便是那小虔婆珏千夜了？”
刘璟笙将左手往身后一背，“在下正是珏千夜——白丞相果真洪福齐天，竟然得了个姓沈的属官。”她将“属官”二字咬的极重，嘲讽之意溢于言表，左掌攥拳攥得极狠。
沈隐之暗咬后槽牙：“你苑中香娘通敌叛国，必是有你授意——来啊！将这主犯拿下！”一众衙役手持挠钩套索，一拥而上。
“休伤我主！”岳晓雾提起双锤，挡在刘璟笙面前。
“我看谁敢！”杨戬怒喝，掣出玉雪银龙枪，枪纂击地，将之立在身侧。
一班衙役哪一个不怕云雷狴犴？
在涟波城里，凡与官字沾边，必有脏事，财帛、田地之类都算是收敛的了，有一两条人命也是不足为奇的。这些衙役自然也不例外，谁都怕被杨校尉查出一件两件的，请进八卦狱里一住，不死也得扒层皮。因此，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进前。
“想干什么！要拒捕吗？！”沈隐之夺过一个衙役的铁链，就要亲自动手。
“抓凶缉拿之事，何须有劳沈司直？”卫家全领着上百军卒踏进正堂。军卒们左右包抄，把沈隐之等众围定。卫家全走近杨戬：“校尉恕罪，属下来迟。”
杨戬紧盯着包围圈中的沈隐之：“为何是你来？今日当指值千长在何处？”卫家全低声道：“当执千长不愿来趟这浑水，与属下争执不下，被属下打晕，绑在公堂的柱子上。”
“做什么？做什么？官商勾结相护，造反吗？”沈隐之见他们人多势众，便知再难抓人，只怕自己也难全身而退。
“抓凶缉拿本是雷霆司职分，何来勾结相护？”刘璟笙从岳晓雾身后转出来，“沈司直说我家香娘叛国通敌，敢问证据何在？”
“证据？”沈隐之底气十足地拍了拍手。一个捧着托盘的衙役走上前来，托盘里是一粉一黄两只荷包。荷包上钉了宝石之类的东西，闪闪发亮。沈隐之拈起一只荷包：“这是她二人随身之物，上面钉的正是鲛人的鳞片。若非与鲛人有染，又何来的鳞片？这难道不是通敌叛国之罪？”
刘璟笙睨着那两个荷包上闪亮晶晶的东西，的确是鲛人的鳞片。她轻轻抽了一口气，走到槐花和夭桃身边，略俯下身：“这些鳞片，你二人从何得来？”
夭桃往前跪爬几步，双手抱住刘璟笙的腿，涕泗横流，脸上的脂粉被冲出一道一道的痕迹：“这些都是我们在天字一号房里捡的！是捡的！奴根本没有见过什么鲛人啊！苑主！奴真的没有通敌！苑主救救奴啊！”刘璟笙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背，又望向槐花：“是捡的？”槐花木然点头，随即又捣蒜一般急急点头。
刘璟笙站直身子，目光触及沈隐之时瞬间结冰：“我烟柳苑有行商的规矩，主不问客事，无论天字一号房里的客人是否与鲛人有染，我家香娘皆不知情，不过误拾鲛鳞，怎定通敌之罪？军师府如此失察，也敢查案拿人？”沈隐之也不甘示弱，针锋相对道：“你这‘商’字底下有个口，如何说来便如何有，你红嘴白牙一碰，通敌就成误拾了？”
刘璟笙往前几步，像一头猛虎缓缓靠近猎物：“若她二人当真有与鲛人暗通款曲的本事，又岂会随身携带鲛鳞，如此轻而易举的让沈司直抓住把柄？”沈隐之未退半步：“她们自然没有这本事，但你有，她们不过是你保全自己的牺牲品。”
刘璟笙冷笑，春风剑铮然出鞘，倒扎在地上：“我与杨校尉同往西海，共擒鲛人，剑上尚存鲛人血腥气，沈司直不妨亲自嗅上一嗅？我若是通敌叛国之贼，那死在我剑下的数百鲛人岂非有天大冤屈？”
春风剑上残留着未洗尽的鲛人血，此刻早已干涸，散发出阵阵奇怪的味道。周遭的人都闻了个真切。
“倒是你，沈司直，”杨戬发现了她根本性的破绽，“鲛人一直由雷霆司看押，一入城就进了八卦狱，你如何见过鲛人？又如何识得鲛鳞？而且擒拿缉凶是雷霆司之职分，何时轮到丞相司直一介佐文官来管？”
丞相司直，掌佐丞相举不法。她今日所谓是明显的越权。
沈隐之自知理亏，索性当没听见前半截，从怀中拿出一卷丝帛：“我奉丞相手令前来，如何缉拿不得？”
刘璟笙莞尔，取出一卷羊皮递给岳晓雾，然后坐到了正堂上那个属于她的主座上，“晓雾，念吧。”
岳晓雾装模作样的地清了清嗓子，高声念道：“城主手谕，着烟柳苑主珏千夜为特遣密使，彻查鲛人一案，凡见手谕，如亲见孤，各部各署，听奉调遣，若有抗命，立斩不赦。”读罢，他还举着羊皮绕场转了一圈，叫所有人都看清楚那上头的朱漆大印。
刘璟笙笑着看沈隐之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现在事态未明，还请沈司直打道回府。”沈隐之还欲争辩，杨戬抢白道：“沈司直再不走，就是违抗特使之命了。”沈隐之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转身要走。
“东西留下。”刘璟笙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吃。
沈隐之抚过刀柄：“如果我说不，则如何？”
刘璟笙的脸庞倒映在尚扎在地上的春风剑的剑面上，还是笑意：“你想如何便如何。”
要打就陪你打，又不是打不过。就是真动起手来，后果就不仅仅是挨一顿揍这么简单了。
岳晓雾抓住衙役手中的托盘，来回拉扯几下，那托盘终被岳晓雾夺下。
拿来吧你！
他得了东西，装腔拿调地对那衙役道：“兄台，咱们都是出来混饭的，莫要太较真，若混了饭却没命吃，可就不妙了。”
“珏千夜！你休要欺人太甚！”沈隐之抽刀出鞘。
刘璟笙放下茶杯：“你休要得寸进尺。城主手谕在此，若有抗命，立斩不赦。看在白丞相的面子上，我不与你为难，沈司直，请回吧。”
沈隐之别开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忍再忍，最终收刀回鞘，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众衙役走了。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
刘璟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拔起春风剑收入鞘中，正看到夭桃扶着槐花站起。
槐花双腿发颤，险些没站住。
“你的腿怎么了？”
槐花支吾道：“方才……方才跪久了……腿……有些麻……”
夭桃急道：“苑主，奴真没有通敌！”“我知道，此事定会查清，”刘璟笙挥挥手，那是一个手心向内的手势，“你二人先下去吧。”
“等等，”槐花道，“苑主，上次那件外袍，奴已经洗干净了，放在梧桐楼的案几上。”“知道了，你去吧。”刘璟笙此刻哪有心思管那件衣裳。二人诺诺称是，垂首退下。
杨戬收了玉雪银龙枪：“老卫，你带人出去看看，若沈隐之当真走了，你就收队回去。”卫家全应声诺，领着军卒出去了。
刘璟笙朝杨戬使了个眼色。杨戬便知她有话要说，道：“去梧桐楼凉亭？”刘璟笙也知他格外喜欢那亭子，欣然应允。二人在前头走，岳晓雾捧着盛有“证物”的托盘在后头跟，他是真不知道该拿这两个荷包怎么办？
司直：
[中国古代官职。汉朝司直为丞相属官，汉武帝元狩五年开始设置，称之为丞相司直，官秩比二千石，辅佐丞相纠举不法。北魏到唐朝的司直作为廷尉或大理寺的属官，从六品上，主管出使推按。唐代在太子属官中也有司直，正七品上，察纠弹劾东宫的官员，相当于朝廷中侍御史的地位。宋朝以后，废除司直。此处取汉代官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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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三章 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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