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窗棂时，八仙桌上已摆了四碟小菜。赵妍儿捧着白瓷碗，筷子夹着块酱萝卜，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嘴里却没闲着。
“爹你是没瞧见，今日在王宫碰到太子殿下，殿下的情商简直堪忧！”她重重嚼着菜，眉头拧得像团乱麻。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晌，满桌的饭菜都下去小半，对面却始终没动静。
赵妍儿咽下嘴里的饭，抬眼才见父亲赵万永握着筷子悬在半空，目光落在桌角那盏油灯上，瞳孔微微散着，像是魂魄出了窍。
“爹？”她试探着叫了声。
赵万永眼皮都没抬。
“爹！”赵妍儿提高了些音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才见赵万永猛地一颤，像是从梦里惊醒，筷子“当啷”一声落在桌上。
他眨了眨眼，看向女儿，眼神还有些茫然：“嗯？妍儿，方才你说什么？”
赵妍儿把碗往桌上一放，瓷碗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一响。她身子前倾，双肘支在桌沿，好奇地打量着父亲：“爹，你怎么了？从方才上了菜就魂不守舍的，我方才说了半天殿下的不是，您一句没应，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油灯的光晕在赵万永鬓角的银丝上流动，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没什么，许是近日朝堂之事多忙了些，有些乏了。”
“真的？”赵妍儿显然不信，眼珠子转了转，伸手去探父亲的额头，“可也没见您累着呀，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万永一下子打下赵妍儿的手，叹了口气说：“诶呦，心直口快对男人也从不认输，我可拿你怎么办才好？”
赵妍儿一下子蔫了下来，嘟囔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赵万永把筷子放下，严肃的说：“有哪个公婆会喜欢如此放肆的儿媳妇？”
赵妍儿一下子抓住痛点，反问道：“嗯？什么儿媳妇？”
赵万永见事情瞒不住了，把宰相替儿子求亲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同时还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反应。
赵万永最了解他这个女儿，一旦事情不合心意，就会不顾后果的大闹，还好，在赵万永叙述的过程中，他这个女儿神情还算平静。
而赵妍儿心里想的是早在岭南的时候，她就听说过宰相家公子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常常流连青楼，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一打听就知道，稍有不顺，就会失去父亲这个盟友，如今为自己的儿子求亲，肯定是别有所图。
不过这些话，赵妍儿并没有和父亲说。
赵妍儿假装惊讶的说：“宰相家吗？”
赵万永没好气的说：“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
赵妍儿看着父亲，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试探的问：“宰相家的公子，该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了吧！”
赵万永问道：“你是不喜欢吗？”
赵妍儿不想让父亲知道她现在对太子有好感，所以否认道：“是没有想过，所以有些惊慌。”
赵妍儿顿了顿，继续说道：“父亲，假如非要嫁人不可的话，我想嫁给我喜欢的人。”
他望着女儿亭亭玉立的身影，喉间忽然有些发紧。
十七年了，当年那个总爱追在他身后要糖吃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得这般模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婉娘弥留之际，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口，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玉串，砸在他手背上滚烫，“万永，”
她气若游丝，眼神却执拗地盯着襁褓中熟睡的妍儿，“求你... 一定好好待她，将来...将来替她寻个靠谱的人家，让她一世安稳...”
他那时红着眼眶连连应着，可婉娘还是不放心，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双眼都没能合上。
后来他续弦的念头刚冒出来，便被自己按了下去。
他总怕妍儿受委屈，毕竟后娘的心肠难测。
没曾想，倒是妍儿先察觉了他的孤寂，一个雪夜给他端来姜汤时，轻声说：“父亲不必顾虑我，若有合适的姨母，娶回来也好。女儿只盼着有人能替我好好照看父亲。”
那时她才十岁。
赵万永当时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脸，他欠婉娘的，竟要让这么小的女儿来偿还。
“在想什么？” 看着发呆的父亲，赵妍儿问道。
“没什么！”赵万永拉回思绪，看着眼前和婉娘如出一辙的面庞，赵万永给妍儿夹了一口菜，说道：“好好好，不着急，慢慢找！”
赵妍儿会心一笑，也给父亲夹了一口菜，撒娇的对父亲说：“爹，你真好！”
——
自从书库后和李胤争执过后，罗三瑥总是有些刻意的开始躲避李胤，自己心里也很难受，不知道是为孙忠和月夕的事情感到可悲，还是为自己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感到难受，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个“秘密基地”。
到了这儿以后，罗三瑥却发现一个意外之人，正是季泽明，罗三瑥走上前去，挨着他身边坐着，侧过身问季泽明：“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季泽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盯着罗三瑥一瞬，随即垂下目光，问道“是谁？让你如此伤心？”
罗三瑥一怔，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常常混迹花楼，如此受花楼女子的青睐，擅长察言观色，自己的这点情绪肯定也是瞒不了他，直说道：“是我自己，最让我自己伤心的人是我自己。”
罗三瑥低头，有些失落的说：“好像只会麻烦殿下，这让我很痛苦。”
看着罗三瑥难过的样子，季泽明问道：“是说作为内侍？”
罗三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当然了！”
季泽明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罗三瑥，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与意味深长。
片刻后，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道：“有可能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吧！这内侍的衣服可能并不适合你！”
罗三瑥心中 “咯噔” 一下，面上却强装镇定，微微垂首，长睫轻颤，试图掩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好在季泽明并没有过多关注她的情绪，只见季泽明打开怀抱的一个木箱，早在刚开始来的时候，罗三瑥就注意到这个箱子，但是也不好多打听什么，现在，季泽明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打开了这个箱子。
打开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上次使臣来的时候，她和季泽明一块去采买的时候，季泽明买的那套衣服，当时季泽明说要把这套衣服送给珍贵的人，没想到，季泽明珍贵的人竟然在宫里。
罗三瑥将疑惑问出口：“大人，这身衣服，不是说...”
季泽明低头看着那身女装，说道：“是啊！还在等她能够欣然接受的那一天！”
罗三瑥没想到传说中的浪子竟然也有害怕被拒绝的时候，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不过，今日为什么拿着这身衣服？”
季泽明直接抬头直视罗三瑥，眼睛中有一种不明情绪，“今日想问问那位珍贵的人，”
“你想不想做女人？”
听闻季泽明这般一问，她动作猛地顿住，抬眸看向对方，眼中满是懵懂。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脸上神情逐渐变得凝重，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过了半晌，她开始回应，声音虽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然：“我还是想这样”
他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声音急切的问道：“你这样在王宫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不也知道吗？”
罗三瑥沉默着没有回答。
季泽明见状承诺说：“我会帮你到宫外做一个女子的！”
看着罗三瑥不说话的样子，季泽明继续说道：“从我买这套衣服开始我就一直想说这句话。”
罗三瑥有些迟疑，她知道季泽明是为了她好，但是她心里总是有一种失落，“大人，我...”
季泽明打断她的话，直接把装有女装的木盒放到罗三瑥怀里，说道：“我等你！”
季泽明顿了顿，说道：“直到我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为止！”
罗三瑥望着怀里的衣服出神，想要把衣服还给季泽明的时候，发现季泽明已经走远了，罗三瑥看着怀里的衣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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