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不想和老人家争论,沈沉央淡淡“嗯”了一声,算是默认。墨寻走在男人的身前,目光柔和地扫过院子里嬉戏的孩子们。
院长拄着拐杖,笑着提醒他们注意安全,别在玩耍时磕着碰着。
今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和煦的阳光洒满整个庭院。不远处的草坪上,几个年幼的孩子正在追逐翩跹的蝴蝶,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呈现出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墨寻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微笑。在边陲星长大的她,何曾见过这样优越的条件?看着首都星的孩子们不必为温饱发愁,她心里莫名地感到欣慰。
来首都星这两三年来,她时常会生出这样的感慨——即便是这里的一条流浪狗,生活条件恐怕都比边陲星的富豪要优越得多。
沈沉央始终保持着沉默,锐利的目光细致地打量着这所孤儿院的每个角落。直到走进室内,院长因故暂时离开,他才开口问道:
“没见到青年期的孩子,现在是在上学?”
今天不是周末,又临近中午,大部分孩子确实应该在学校。沈沉央的推测合乎情理,只是过于理想化了。
听见沈沉央的疑问,墨寻下意识回答:“大部分孩子到了青年期就很难被领养出去了,孤儿院为了开源节流,一般会选择让他们尽早自力更生。况且按照联邦法律,孤儿的户籍属于无归属状态,没法参加统一考试。”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所以大部分孩子在义务教育结束后,就会直接进入社会打工。”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那些从小到大保送,因成绩优异而由学校处理户籍的尖子生,但这样的幸运儿实在少之又少。
墨寻之前辅导过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其中之一,今天没见到她,估计正在学校上课。
“嗯。”男人轻轻应声,优雅地在长椅上坐下,视线依然落在那群无忧无虑的孩子身上,“联邦每年对孤儿都有专项拨款,如果我没记错,适龄儿童的教育补贴,每人每年应该有一万星币。”
他记得很清楚,正是因为这项提案的通过,军方的预算被相应削减。
当时的理由是“孩子是联邦的花朵,我们应该将有限的预算花在联邦的未来上,用教育代替战争。”
即便军方有再务实的理由,在面对孩童问题时也显得无能为力,甚至会被新兴党羽的官员们倒打一耙。最终,每年一百亿的预算就这样以“民主”的名义打了水漂。
以池不渝为首的新兴资本家阵营,在那场提案通过后被媒体盛赞为“联邦的良心”。只是不知如今,这些“良心”们是否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墨寻立即噤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什么津贴?她从未听说过。
沈沉央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唇角微微勾起:“没有吗?”
“……我不清楚,或许有吧。”墨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强作镇定地回答。男人审视中带着兴味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正要继续追问,却被一阵稚嫩的童声打断:
“小墨哥哥!小墨哥哥来看我们了!”
眼见沈沉央的注意力总算从“津贴”上移开,墨寻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她大脑警铃大作,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无意中揭开了某个不得了的内幕。
外人或许不了解政策细节,但她身边的男人正是制定这些政策的人之一,总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关键信息。
沈沉央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墨蓝色的深瞳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近乎浅蓝。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咖色西装,从进门起就吸引了许多孩子的目光。
只是男人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孩子们鼓足了勇气才敢上前搭话。
墨寻头皮发麻,看着为首的孩童,恨不得把当初自作聪明的自己狠狠揍一顿。
——她早先和孩子们约定过,无论她带谁来,他们都要帮忙助攻。
更糟糕的是,她还特意告诉他们,自己一直都是男性,之前留长发,现在剪短了,让他们千万别喊错性别。
孩子们对性别的概念还很模糊,只知道她待他们很好,于是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
此刻,小男孩小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围在沈沉央身边,看得墨寻心惊胆战。她拼命挤眉弄眼,试图让那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明白她的真实意图,谁知他们完全会错了意,纷纷回给她一个“放心!包拿下!”的眼神。
墨寻:“……”
一旁的沈沉央似乎察觉到了她与孩子们的眼神交流,眉头微压,单手撑着下颌,对那个最活泼的小男孩缓缓开口:“很喜欢她?”
小男孩立刻挺起胸膛:“大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的。”
沈沉央怔了一瞬,过了好几秒才低笑出声。
他开始觉得这次“约会”变得有意思起来。
这小屁孩到底是从他这句简单的问话里,听出了什么“醋意”?是现在的孩子太过早熟,还是墨寻平时就没给他们树立正确的榜样?
墨寻两耳通红,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找补:“你别乱说,我和这位哥哥只是普通朋友!”
孩子们眨着天真的大眼睛,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什么朋友?是男朋友吗?是那种会亲嘴的朋友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墨寻下意识瞥向沈沉央,恰好撞上他投来的目光,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她飞快地移开眼。
别说了别说了!她确实没亲过他的嘴,但……倒是见过他别的地方。
沈沉央伸手,轻轻勾住提问小男孩的后衣领,轻而易举地将他带到自己面前。他双腿微分,身子微微前倾,淡淡反问:“怎么,你会和同性亲嘴?”
小男孩没来由地后背一凉,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面前的男人虽然语气平淡,但那深邃的眼眸却让人不敢直视。
他心底突然萌生退意,可一扭头看见墨寻期待的眼神,又鼓起勇气——他不能辜负她之前给的那些美味的零食!
小男孩倔强地反驳:“可这不一样,她好看!你根本没见过她长头发的样子,比女人还要好看……”
“等等!”墨寻突然提高音量,急忙将小男孩从沈沉央手中解救出来,冷汗直流,“你别听小孩子乱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以前确实留过长发,但怎么可能比女人都好看……”
祖宗啊。
墨寻拼命眨眼,用眼神哀求这位小祖宗别这么讲义气。
但显然小男孩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就连正主亲自捂嘴也无济于事。他固执地瞪大眼睛,眼眶瞬间泛红:“我说的是真的!这男人不好,他眼瞎!”
“要是我对象长成小墨哥哥这样,我才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墨寻气得气血上涌,正要咬牙切齿地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子,头顶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对象?”沈沉央抱臂而立,一双笔直的长腿自然地横在两人之间,伸手一把将墨寻拽到身边,“她要是真成了我的伴侣,以我的脾气,可不会让你说这么多话。”
不过……
他回头,打量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墨寻。少年耳根泛着可爱的粉红,清冷的面容上写满错愕,那双生得极好的丹凤眼因着急而蒙上一层薄雾,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若是留起长发,想必会很美。
男人不自觉地蹙眉。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离远些。”他对那小男孩说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小孩子不要整天想着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孩子们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最终还是迫于沈沉央的威严一哄而散。等孩子们离开后,院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台摄像机。闪烁的红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墨寻,她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
墨寻不想引起误会,斟酌再三后轻声开口:“你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男人觉得好笑。
她自己明明也在害怕他,却还要担心他迁怒孤儿院的孩子,特意替那个小孩说情。他不禁好奇,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有多可怕?难道他看起来像是会和一个孩子计较的人?在她眼中,他难道是洪水猛兽不成?
两人相对无言的间隙,院长从不远处走来,苍老的脸上写满疲惫,身后还跟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少女。
墨寻的视线立刻被两人吸引,而沈沉央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那个女孩肩膀微微耸动,看上去刚进入青年期。院长止不住地叹气,显然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周辞?”墨寻蹙眉唤出女孩的名字。女孩浑身一颤,看清来人后更是抖得厉害。墨寻快步上前,“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怎么会在这里?”
周辞眼眶通红,哽咽道:“小墨老师……我、我今天有点累,请假了。”
“手臂。”男人冷硬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言简意赅。
沈沉央抿了抿唇,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手臂上的烫伤,伤口是新的。把袖子撩起来。”
少女浑身一颤,抬起头来,先是被沈沉央那张俊美得过分的容颜晃了下神,随即露出惊恐的表情。她后退半步,缩到院长身后:“你、你是谁……”
沈沉央虽然在军事局任职,偶尔也会在电视上露面,但大多是在军事频道或枯燥的会议报道中。
周辞这个年纪的学生,学业繁重,连娱乐节目都无暇观看,更别说关注这类严肃的报道了。
但这并不影响她直觉地感受到危险。
墨寻心里一急,竟脱口而出:“你别吓到她,不能温柔一点吗?”
沈沉央:“……我很凶吗?”
就在另一人心情复杂之际,院长缓缓叹了口气,老人家也无计可施,只能心疼地轻抚周辞的发顶:
“小辞在学校和同学闹了些矛盾,老师要求见家长。”
“小墨啊,你是她的辅导老师,最清楚这孩子就是性子温吞了些——怎么会偷同学的财物呢?”
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一边抹泪一边抽泣:“院长奶奶,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您别过去,您一把年纪了,而且就算您过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墨寻在心里默默补完周辞的后半句。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看着周辞现在的处境,就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孤儿在任何地方都是最容易遭受霸凌的目标。
小时候懵懂无知时,要忍受小伙伴有意无意的打趣;上学到了青春期,又要面对同学充满恶意的嘲讽。
她曾经也遇到过类似的处境,因为不敢告诉院长,最后是墨逾替她出头教训了那些人。事情闹得太大,还上了当地新闻,墨逾因此被学校退学。而她为了不再受人欺负,不得不变得比那些人更强硬。
她当年就读的学校学风极差,在那里,不欺负别人,就会被别人当作软柿子捏。
本以为这只是边陲星的特产,没想到在首都星也会遇到同样的情况。墨寻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角落的摄像机,突然灵光一现。
正当她准备开口时,沈沉央突然出声:“所以,到底偷没偷?”
周辞眼神坚定,急切地辩解:“没有,真的没有!”
沈沉央睨了她一眼:“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墨寻站到少女身前,清了清嗓子,语气平稳,“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带这位哥哥去学校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就以你养父母的身份。”
沈沉央声音低沉:“父母?”
墨寻面色如常:“嗯,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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