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温逊抬眸看向李希,似乎有些不解她为何要问,理所应当道:
“因为陛下需要人,所以不会重蹈覆辙。而臣毕生所求,就是令世家倾覆!”他也出身世家,却仿佛将世家当成了万恶之源。
李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旋即轻笑了出来:
“温无恪,你可真是矛盾呢。”
且不说他对世家的态度,只说对她。
他明明坚信她是个玩弄权术的政客,却又同样坚信她能助他实现他的理想。
他对那些无视伦理的恶人深恶痛绝,可却心慕玩弄权术的她,还为此时常被她置于鼓掌间逗弄。
此时,温逊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还待再问,忽听门外有响动。两人便齐齐噤声。
门锁开了。有两人推门而入。
先进来的是一名体态精壮,瞧上去三十上下的女子,其后跟着个体型健硕,年岁应当未过及冠的男子。
温逊见到两人,眸中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那女子的目光自温逊身上路过,落到李希面上。她皱眉:
“你就是当今皇帝?”她又犹豫了下,“女的?”又自我更正道,“男扮女装?”
李希一愣。
“你们不知当今皇帝是女的?”
两名女子便齐齐瞧着对方的反应一震。
少顷,那女子强辩道:
“……我们当虏隶的孤陋寡闻不是正常吗?”
李希却皱眉陷入的反思:
“嗯,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
那两名逃隶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反应,对视一眼,都自对方眼中看到了一分茫然。
“你真是皇帝?”那女子又确认道。
李希撑着温逊的胳膊站起来,不客气地白她一眼道:
“我不是。要不你把我给放了?”
这下那两人反而信了。
那男子挠了挠头:
“你跟我们想象的不大一样。”
李希却是适当一笑:
“还有和你们想象得更不一样的。你们莫不是以为劫持了皇帝便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但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女子,如今坐在皇帝的位子上只是朝中各方势力的权宜之计,实不过一介傀儡。你们拿了我也毫无用处,没有人真的在乎我的死活。”
她这话说过便见那男子面上似有一丝动摇。
然而那女子却是一声哼笑:
“你休要再骗人了,你们这些贵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她指着温逊道,“我不认识你,却认识他,当朝武周侯温逊!他可是实打实地握着权势,连吴济都怕他!他对你那般敬畏,你岂会是傀儡?”
温逊听着她的话正是一阵忐忑,却见李希似乎没有责怪他再次在无形中拖了后腿,反而听她格外自然地回道:
“你是看错了,他那不是敬畏。”再就听得她口中吐、出一句令他心神俱震的话,“他爱慕我……”
众人一静,目光皆落到他乍红了的面上。
那女子同弟弟对视一眼,都觉眼前又好似不是作假。
“他……他不是……”
“又如何?”李希利目一扫,竟叫对面正要说出“宦官”二字的男子一惊,顿在当场。
温逊站在一旁,目光落到她面上,恍然有一丝被她保护了的错觉。
是错觉吧……他呆呆的垂眸。
这情状被那女子看在眼里,更信了几分。
这下却不好收场了。
若是一个实权在握的皇帝,他们大可以拿她和朝廷谈条件。但倘若是个傀儡,留她在手上无用,杀了却更给了朝廷诛灭他们的名目。
可若是放了,她只肖还有个帝王的名义,回去便大可以借之报复,逃虏们一样没有活路。
两人动摇之际,李希朝温逊使了个眼色。
他顿时会意,背起手,又是一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模样:
“你们将我二人劫持来,难道不曾觉得太过轻易了些?”
那女子一滞,抬眸看他。
“历任帝王出行,至少配备甲士百人,暗卫数十。我身为武周侯,护卫也不在少数,你当真以为以你们这些人手堪与为敌?”
女子闻言更是迟疑:
“你想说什么?”
“既曾在吴府见过我。”他道,“你们可知我为何去?”
“这我们如何知道?”那男子抢道,“想必又是去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温逊面色不改,丝毫不见不悦,只是意味不明地觑着他。
“的确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道,“我拜会吴济,实则是为见吴朔月。”
这名字一出,对面两人俱是一震。
“让我猜猜,”温逊摆上一副似笑非笑,配上他出尘的面容竟真有一丝神秘之感,“你们今日行事,必定未曾告知过他。”
两人的神情已验证了他这猜测。
李希在一旁不知其中细节,但大致可以推断,那吴朔月应当是温逊安排的此次暴、乱的头领,而眼前两人则是其中骨干。
只是此前她二人并不清楚温逊在此次行动中的角色,只当他是寻常“贵人”。
她们偶然撞见他在宫外对李希态度,推断出李希身份,便满以为良机在前,也未曾与主事商议,便贸然做了如今这行动,将她们两人劫持。
瞧她们眼下大惊失色,想来吴朔月的身份也应当是机密,才会在温逊点破之时让她们当下便信了七、八分。
“好了,”李希抱着手臂欣赏过她们无措的模样,“事已至此,报一报你们名号吧。”
那两人紧绷着脸报了姓名。
女子名叫吴阿四,男子叫吴十二,两人是亲姐弟,自幼都在吴府为虏。
此时吴阿四心绪百转,忽的似有所悟,便抬眸怨愤地盯着温逊:
“你与吴朔月究竟在谋划什么?你们这些贵人又是什么大事要拿我们虏隶的性命去填,尽管说便是了!我们还能反抗不成?又何苦要谋划出这样一场叛逃的大戏,看着我们自以为有希望,实不过被玩弄于鼓掌,很有趣吗!”
见她如此温逊似是并不意外。
“你是朔月带大的吧……”
他话一出,吴阿四便是一梗。
“旁人便罢,朔月是怎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他在吴氏为虏数十年,卑躬屈膝、唯命是从,都不过表象。实际上他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左右他。你认为,他会为了我,拿你们去交换什么吗?”
他不会。吴阿四知道他不会。
吴阿四姐弟与吴朔月本没有关系,起初也并未被卖到吴府。他们幼时体弱无力,又做不了活计,便是卖做虏隶也不会有人收。他们是被双亲卖作菜人,连虏隶都不如。
是吴朔月随吴府管事采买时瞧见他们,心生怜悯。
即便那时他也并无决断的权力,是凭着日夜躬身劳作与讨好,才成功让菜人贩子留下了她们,并在一月后说动管事将她们买下带回吴府,让两人活了下来。
吴朔月是一个拧断了筋脉,都折不了骨的人。凡他所想,抽髓拔骨也必要达成。
但她倏然抬眼:
“那又如何,你又不是他!你若利用了他呢!”
这倒也是个思路。
温逊正思索如何应答,李希已从旁走了出来。
“他的确是在利用你们。”
温逊愕然回头望她,只见李希毫不在意几人吃惊的目光,耸耸肩道:
“无恪,事已至此也就不必再瞒了。让他们知道实情又如何。”
温逊还没想明白是什么实情就已经听她走近前续道:
“凉州军如今与羌寇开战,前线需要人,但眼下征兵已经来不及了。各族收买的虏隶人数众多,正适合填补这空缺。”
温逊沉吟。这倒也的确是实情。
吴阿四闻言不解:
“若是如此,你们同世族要人便是,为何要绕这么大个弯子?”
李希歪了歪头:
“为何要绕着弯子,你想不明白吗?你们是虏隶,是世族的财产,即便是一个实权在握的皇帝,想要让世族乖乖交出他们的财产也不是易事。”
“再者,”她道,“战场拼杀是以命相搏的事,一群虏隶,战胜是虏战败也是虏,靠这样的人,岂能打赢羌寇?”
她正说着这话,吴阿四正听着,暗淡的双眸竟一星一点地生出光彩。
“你这话的意思是?”
“放你们挣脱虏籍对局势有利,但若想放你们自由,必须得由你们先争取。这便是为何要先走当下这一步。”
吴阿四闻言惊喜地回头去看弟弟,却见傻弟弟似是半分没听懂,只愣愣地见她笑了便也跟着笑。
吴阿四顿时醒觉,又作好一副淡定模样。
然而李希已经冷笑起来。
“但这下可好,尽数被你们破坏了。”
吴阿四面色一僵。吴十二听着却急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又怪我们了?”
温逊摆出一副冷冽面孔:
“你说怎么?尔等劫持当今帝王。若照原计,见你们奋起反抗,我尚能勉力周旋将你们送去前线,拼个军功争取自由身。可如今有了劫持帝王的罪名在身,尔等万死都不足够!”
见温逊如此“气急”,李希轻叹一声,上前拍着他的肩安抚道:
“无恪,也别如此气恼,事情倒也并不是全无转机。”
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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