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平因为年轻,跟谢奕的时间不长,听谢奕说要查杜清石,不知怎么个查法,问了,怕谢奕嫌自己蠢,不问又怕办砸,犹豫片刻问道:“请教太傅,此事有什么蹊跷吗?”
谢奕忙了将近一天的公务,此时微有倦意,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不远处的宫殿,随口道:“时机太巧,杜清石本是为侯氏侵吞田地的事告到周巡那里,这些是陈年旧事,如果要闹早就闹了,可民变却不是为了这个闹的,倒像是掐准时机等周巡派人去看。
再者,百姓闹起来能有什么章法,都是□□,这次收场却如此干净,若说无人引导……难道这个县城百姓天赋异禀,无人组织也能进退有度?”
屈平恍然,躬身道:“是。”
谢奕道:“顺便再查查周巡的账目,司州总是欠朝廷的税,想是周巡还存着当土皇帝的心,原本腾不出手查他,这次有送上门的由头,就一并办了吧。”
屈平应了一声,谢奕瞥了眼周围,向侍从道:“你们先出去。”四名侍从退出房间,待房门紧闭后谢奕问道:“还没找到先帝?”
屈平心里一紧,硬着头皮道:“是,之前在洛阳城外的农户那儿查出点行踪后便再无先帝的消息了。”
谢奕抱臂沉吟片刻,喃喃道:“这八年她藏的实在太好,即不知她想做什么,也不知她的行事作风,推断起来才如此困难。”
屈平斟酌着说道:“不过,先帝应当只是想从乱局中脱身,否则不会叫所有人都寻不见她。”
这话倒没错,如果李徽婉想有所作为,那么她要么尽力将李成源留在洛阳,要么送李成源去他能有所施展的地方,而不是拿他当烟雾使,掩护自己脱逃。
谢奕道:“不论如何,她是个麻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谢奕偏过头看他,说道:“此事拖得有些久,要不要找人帮你?”
屈平忙道:“姐夫放心,我能办妥。”
谢奕微微颔首,挥退了屈平。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这时候谢旻理应见过氐族可汗了,不知谈的如何,应该有消息回来。
另外李成源到荆州也有些日子,那边同样局势不明,他随手翻了翻桌上剩下的公文,拣了几个紧要的带回去,剩下的都交给尚书台的其他人。
谢奕坐马车回去时听见朱雀街两旁的酒楼里似有丝竹之声,国丧期间还敢饮酒作乐,谢奕撩开车帘看了眼,见到几户世家的马车,他也没管,等新帝进城后一齐算账。
到家已是傍晚,谢奕陪儿子吃了饭,正要去书房时,管家过来与他耳语几句,谢奕微微蹙眉,狐疑的看了管家一眼,起身往书房去。
书房外无人侍立,谢奕推开门,谢旻从椅子上站起身满面笑容的叫道:“哥哥。”
谢奕道:“怎么回来了?为何不提前说一声?”
谢旻心想提前说你不同意怎么办?他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告诉哥哥。”
“何事?”
谢旻道:“氐族的可汗似乎一直在和鲜卑联系,鲜卑盘踞在益州边境,李立是个眼空心大,却无智谋的人,他似乎还没有发现,竟然仍同氐族交好,我担心他们想犯我中原。”
谢奕垂眸思忖片刻,说道:“此事信上不能说吗?何需你亲自回来?若有应对之法,还要你在路上耽搁几日,万一误了时机呢”
谢旻情知理亏,不过过两天就是谢奕的生日,谢奕和谢瑾是同一天生日,他想回家和哥哥侄子团聚。
他说道:“益州有我们的人呢,不会误事的。”
谢奕多少猜到点他的心思,略显责备的瞥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计较,他在地图前坐下,又指指身旁的座位,谢旻讨好的笑笑,落了座。
谢奕问道:“你有透露意图吗?”
谢旻道:“没有,我到益州后先探明了氐族的情况,发现他们有异心后就回来了,李立和氐族人应该都没察觉我们。”
谢奕点点头,说道:“不错。”
谢旻一笑,又问:“哥哥,现在怎么办?”
谢奕问道:“你以为呢?”
谢旻想到他会考自己,说道:“依我看,此时益州州内局势复杂,若是贸然插手,谈不成倒罢了,万一氐族假意答应,骗了我们的军需,转头与鲜卑里应外合占了益州,我们岂非一场空?左右都是李立的麻烦,哥哥若想牵制楚涟,不如换别的法子,咱们兵力远胜楚李二人,难道还怕他们?”
谢奕微微摇头,轻笑一声,说道:“你随我出征多年,怎么还是不懂打仗是为了什么。十万之师,日费千金,打得越久,越是耗费国力,即便胜了,也是残胜,毫无意义,楚涟坐拥东南三州,纵使强不过我们,也并非一战就能吞并的,所以,在我们动手前,要不断的制造矛盾,削弱他的实力。
这便是上兵伐谋,眼下益州既然有这样的麻烦,何不提前点燃它?益州燃起战火,李立定会向荆州求援,他是个不顶事的人,若是自己无法平定战乱,便会往其他地方逃,荆州离他最近,即便楚涟,或者李成源不出兵救他,他也会去找他们的。”
谢旻思索片刻,想明白了这些,若是楚涟出兵,同样会起到牵制的作用,若是楚涟袖手旁观,李立去到荆州,三方势力搅在一起,更方便他们浑水摸鱼。
谢旻想通后笑道:“我明白怎么做了,不过……若是李立跑了,益州怎么办?”
谢奕看他一眼道:“自然是由朝廷收复。”
谢旻抿了下嘴,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他觑着谢奕的脸色,踌躇片刻后说道:“哥……你看,此事即便立刻着手去办,也要先让咱们的人在益州准备一番,不如我先派个消息,过两天再去。”
谢奕瞥他,谢旻摆出最乖巧的表情眨眨眼,谢奕无奈的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点了点头。
约莫傍晚时分,沈城的城墙渐渐显露在李徽婉一行人的视野里,这是他们去宝兴前路过的最后一个县城了,还有约莫四天的路,得去买点东西。
卢昱驱马靠近车厢,隔着帘子道:“两位姑娘,赶了五日的路了,今夜就歇在城里吧。”
李徽婉探出脑袋看看远处的城墙,冲卢昱高兴道:“好耶,可以住客栈了。”
卢昱哈哈一笑,说道:“这回我和老五睡,叫小杜住你们旁边,免得婉姑娘再嫌老五鼾声大。”
梁五闻言埋怨的叫了声老大,李徽婉嘿嘿一笑缩回车里。
自打离开连云寨后卢昱和梁五就没再管两个姑娘叫丫头,只称呼为念姑娘和婉姑娘,又见她二人虽然见识不凡但确实年幼,且都还未出嫁,自然顾着不叫她们抛头露面,进城采买,与人问路这些事都不必她们出面。
她们两私下说起来觉得受人照顾应该回礼,可商量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弄,只能多出些钱财。
不多时,马车行到客栈门前,李徽婉和穆念跳下车,环顾四周,城内有不少高鼻深目的外族人,街边也有外族的摊贩,此地还不如连云寨那边的县城繁华,路上行人寥寥,满目萧索。
不过李徽婉这些天都在荒野里赶路,有座城逛逛就不错了,哪还管繁不繁华,她跑进客栈,踮脚趴在柜台上说道:“三间上房,再做一桌酒菜。”
掌柜撩起眼皮看她,只见李徽婉头上没有珠翠,只一个木簪子,脸上也很素净,虽然长的不错,但是不像有钱人,于是慢吞吞的说道:“没有上房了。”
“啊?”
李徽婉歪歪脑袋,她之前听卢昱订房间说的都是上房,难道还有别的什么房?她保守的问道:“那现在有什么?”
掌柜道:“一间下房,一间柴房。”
“呃……”
“爱住不住,不住滚蛋。”
李徽婉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骂人,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此时卢昱他们走进来,见情形似乎不对,说道:“怎么了?”
掌柜一见来了两个三大五粗的男子,还有一个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以及一个容貌秀美,身量高挑的女孩,脑子飞速的转起来。
他马上断定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和那个高高的女孩都是这个书生的侍婢,这两个高大的男子是他的仆从,又看他们穿戴的虽然看着朴素,可衣料都是中上的舒适料子,那个书生还挂了几个玉佩,顿觉这些人身份不低,而且有钱,他换了副笑脸,端正了身子,说道:“几位爷,三间上房已经开好了,交个定金就行,不知几位住多久啊?”
李徽婉心中叹服,好厉害的变脸,待开好了房间,李徽婉落在最后面小声问卢昱道:“这掌柜怎么这样啊?”
卢昱一抬手就能摸到她的头顶,顺手摸了摸,安慰道:“生意人都是见人下菜碟,别见怪。”
李徽婉点点头,只觉此人面皮甚厚,十分值得学习。
五人进房略作收拾,下楼吃饭,野地里只能啃干粮,见了荤腥人人都是风卷残云,餐桌上不闻人声,只闻碗筷叮当,约莫半个时辰后,酒足饭饱的五人靠在桌上各自舒服的喝着茶水。
李徽婉吃撑了,正靠在穆念身上叫她揉肚子,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舒服点了,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消消食。”
卢昱收了剔牙的签子,说道:“好啊,正好我去打点酒。”
杜清石也点点头,说道:“我陪二位姑娘。”
说着都站起来,沈城有夜市,卖些小玩意儿,小零嘴,李徽婉瞧见馄饨摊又想去尝尝,旁边还有卤煮摊,烧烤摊,水果摊,包子铺,糖水铺,面点铺,对面又有捏糖人的,炒糖炒栗子的,卖牛杂的,香气四溢,熏得人走不动道儿。
李徽婉想着刚吃完饭,不能再吃了,可是逛到牛杂汤的地方就跟脚底灌了铅一样,实在不愿走了,穆念都奇道:“你还要吃呀?”
李徽婉抬头委屈的说道:“太香了。”
穆念看看其他三人,卢昱无所谓的耸耸肩,穆念叹了一声,说道:“好吧,少吃点。”李徽婉立刻点点头,几人坐下,只要了三份,穆念和杜清石都喝不下了,卢昱和梁五还想尝个鲜儿。
杜清石坐在穆念旁边,等汤都上来了,三人埋头喝汤时,他觉得机会来了,偷瞄了一眼穆念,见她正在看李徽婉喝汤,便说道:“穆姑娘,我……我有件衣裳磨坏了,想去再买一件,你能陪我去吗?”
穆念侧头看他,又看看李徽婉,她碗里还有不少呢,便道:“好啊。”
说着对李徽婉道:“你若吃完了,在这儿等我会儿。”说着站起来,同杜清石走出摊子,李徽婉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好容易咽下,两人已经走出去了,她赶忙要跟上去。
卢昱坐在她旁边,见状按住她的脑瓜,说道:“你姐姐和小杜办点闲事,你就在这儿等等吧。”
李徽婉闻言急道:“谁准他们两个去了啊?”
卢昱有些莫名其妙,又觉她这副着急的样子很好玩,笑道:“这还要谁准许?”
李徽婉被堵的哑口无言,憋了一会儿重重的哼了一声,眼看杜清石和穆念已经走远了,心想穆念怎么能丢下她和杜清石单独出去呢,她难道不知道杜清石不怀好意白日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卢昱路上就看出杜清石的心思,他觉得挺不错的,男未娶,女未嫁,模样性情都登对,身份也堪匹配,就是没有父母在,可穆念是孤女,杜清石父亲也不在了,自己做主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穆念的妹妹不知怎么老是拦着杜清石接近她姐姐。
卢昱估计她是怕姐姐有了姐夫就不顾自己,但这怎么可能呢?他安慰道:“你姐姐年龄也大了,该考虑些人生大事了,她就是有了喜欢的人也不会不顾你的,还能多个人照顾你呢。”
李徽婉一听,毛都炸了,气呼呼的大声说道:“谁说阿念喜欢他啦!”
卢昱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其他桌上的人也都惊异的看过来,李徽婉又气又急,自知失言,她羞得满脸通红,一时间什么计谋,什么城府都丢了,只恨不能钻到地下去,她猛地一跺脚赌气道:“我回去了!”
卢昱不知道她闹什么脾气,哎了一声,李徽婉理也不理,站起来就走,卢昱便道:“老五你看着她,我去买几两酒。”
梁五应了一声,跟着李徽婉回去。
李徽婉一路跑回客栈,老板还记得下午得罪她了,见她跑进来还想赔个罪,哪知李徽婉看都不看,跑上楼去,砰的关了门,老板望着楼上,同后来的梁五道:“这丫头好大的脾气呀。”
梁五赞同的点点头。
李徽婉跑回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索性扑到床上,埋进被子里,她抱着被子,满脑子都是穆念以后嫁人了,不要她了,她一个人如何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想她七岁时,全家一朝覆灭,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日子可真难捱,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穆念,好不容易同她一起逃出来,难道又要变成一个人?
想到此处她不由气的半死,只觉得穆念背叛她了,她怎么能找别人呢,怎么能丢下自己呢?李徽婉越想越气,跳起来跑到门边把门栓上,想着你去陪他就不要回来了。
栓上门又委屈起来,她那么相信穆念,从未想过要和她分开,她连两个人的未来都想好了,穆念怎么能不要她呢?
李徽婉想着想着就湿了眼眶,蹲下身一抽一抽的哭起来,她又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穆念之前都说要和她一起去山里住了,怎么还能嫁人呢?可转念又想万一她真的喜欢上杜清石,万一杜清石真的娶了她,自己又有什么立场阻止呢?
她越想越怕,连日后穆念穿嫁衣的模样都想到了,说到底她和穆念又不是真的亲人,要是穆念真的舍了她去,她也只能接受,她们已经不是洛阳皇城里只有彼此的小姑娘了,穆念似乎有了新的契机,而她还留在原地。
李徽婉胡思乱想间,忽听门外响起急切的敲门声,穆念在外喊道:“小婉?小婉?你在吗?怎么啦?”
李徽婉抬起头,带着哭腔说道:“我不在!你去找杜清石吧!”
穆念啊了一声,说道:“别闹了,快开门。”
李徽婉重重的哼了一声,跑到床上钻进被子里不理她,凭那敲门声再响也不去开,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停了,李徽婉呆了片刻,坐起身看门外,门外没有人影了,她愣怔片刻,倒在床上哭的更惨了。
………………
Wuli小婉是不矮啦,但是卢昱一米九
家里大猫欺负小猫,罚大猫在我怀里坐牢两小时
黄金糕也太好吃了吧,我宣布没有黄金糕的烤摊是不完整的烤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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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陛下为何谋反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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