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车轮吱呀夹杂着马蹄声在乌黑的夜里响起,吵醒了四周的邻里,一道道闲言碎语顺着疏远的门缝传出。
珍娘却闻所未闻,她站在门外遥望着前方不断起落的马车,一双浑浊的眼里尽是担忧,双手同时牢牢攥着衣衫。
一定要平安归来。
马车上,赵仪安背靠车厢,绷紧了神经。见状,李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指了指紧闭的车门。
“放松,我的人。”
怀素利索地点燃了烛灯,将两杯倒满的浓茶递给二人。紧接着又从身边抽出地图,试图将它平铺到桌上,幽暗的光下,映衬着三人晦暗不清的面容。
“咱们要走,就走这里。”李娥指着下面一点,渐渐放慢了声音。“今儿未时,我让怀素特意跑家一趟,让晓竹帮我在京中转了转。”
“晓竹?”赵仪安轻声念道。
“哝,就是车夫,哎呀这都不重要。”李娥仰起下颚朝车门点了点,随后便凝视着赵仪安双眸,缓缓说道:“重要的是,城门守卫增多变严,以及,有一队禁卫军驻扎在净影寺。”
知晓接下来这话会让她生气,但也顾不得,李娥深吸一口气,锁住她的视线,再次开口的声音轻柔却满含苍凉。“仪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事已既定,多留又有何用呢,李娥别开脸,不愿看着她那副冰冷的瞳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赵仪安侧过身,一把打开紧闭的车窗,烛火熄灭,凄冷的风疯狂的涌入车内,夜再黑,她也看得清,这不是去往净影寺的路。
“李娥,你手伸的太长了。”幽森的声音从李娥身旁传来,让她忍不住辩解道:“没时间了仪安,咱必须在子时前走。”
赵仪安伸手抓起身旁搁置的包袱背在身上,她眸中闪着微弱的光,低哑着声音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罢不待李娥反应,直接跃出了窗,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
不看身后依旧行驶未停的马车,赵仪安大步流星朝另一头小路走去。
“小姐,咱还去西境吗?”怀素悄悄抬起头,看着李娥那顿时变得难看无比的脸色,小声斟酌着开口。
“走,为何不走,我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了她。”李娥面色铁青,脑中不断回荡着她刚说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李娥的道从未变过,永生永世都是为了她。
眼看接连不断地风吹乱她的衣衫,怀素怕她受凉,将大开的窗户关严。
指尖扣紧桌沿,李娥紧闭双眼,压制着眸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满是疲惫的说。
“晓竹,转道,等下把车停在西城门不远处,卸马去接殿下,我和怀素在车里等你俩。”
西城门算是离净影寺最近的了,希望来得及。
“记住,一定要快,子时前必须出城。”
“是。”
赵仪安脚步未停,不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机会,借着幽亮的月色,艰难地沿着小道爬上了山。
刺痛从掌心袭来,包裹住手的白布再被染红,她咬紧牙,瞥向不远处的一抹亮光。
快了,就快了。
飞蛾扑火。
离光越近,就越危险,赵仪安突然意识到了这点,翻身躲在树后,她解下身上的包袱,丢在脚下,一点点朝前方熏黑的残墙走去。
“副统领,都处理完了。”
一句副统领吓到了脚步轻盈的她,赵仪安面带愁容,不知向前还是向后,最后决定转身背贴黑墙,侧耳聆听。
“收队。”慵懒从容的声音响起。
“呃,您不检查一下吗。”
“检查?检查这堆烧烂的柱子和破墙吗?”
“你们愿意在这儿呆那请随意,本统领先行一步。”
赵仪安仰望黑云咬紧下唇,一声不吭,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悄然离去的同时光源也悉数湮灭。
深吸一口,仿佛依旧能闻到空中弥漫着呛人的灰土味,双眼睁开又闭紧,她慢慢转过了身,面对着眼前漆黑的一片,瞳孔一缩。
月时隐时现,勉强洒下一抹清亮。
每行一步,尘埃泛起。
脚下的路早已不是路,赵仪安梦回宫变那日,她突然轻笑一声。
一个是死亡,另一个也是死亡,没什么区别。
于灰烬中行走,赵仪安早已被染黑。
步伐慢慢停到一间倒塌的的房屋门口,心中的自大瞬间崩塌,她跪趴在地上,掩面痛哭。
心中早已明白的不是吗,你其实谁都救不了,从母后,赵桓,那人,再到仪柔,只能一次次看着她们一个个离你而去。
可笑的举动,懦弱的人,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躲在一墙之隔的树上小眠的人,被那低言哭声吵醒,他眉头轻微挑起,紧接着慢悠悠地坐直了身体。
哼,终于来了。
翻身自树干一跃而下,他脚步轻盈的走过去。
“哗啦”
一阵轻微的响声在前方响起,赵仪安哽咽着眯起眼睛,努力朝前方看,前方隐约可见一道高大的身躯。
有人?
泪眼朦胧,视线一片模糊,她早已失去希望,此刻便不管不顾的放开声音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人略微一顿,随后脚步由轻盈转为沉重。
“你不认识我?”低哑的声音自那人口中传出。
赵仪安冷笑一声“难不成我还需要知道刽子手的名讳?”
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缓缓盖住她,那人慢慢蹲下身和她视线平行,一双如雾,一双似云。
“没关系,我识你就行,公主殿下。”
清冷的月光瞬间破云而出,照出二人交错的身影。
面前的人似曾相识,赵仪安轻咬着唇,有些疑惑不解的慢慢伸出手,在即将要接触他的脸庞的那一刻,被那人一巴掌挥掉。
“看来咱们的公主识错人了。”身前这人突然安静了几秒,随后讥讽的道。
眼见那人渐渐站起的身躯,赵仪安忍不住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吴珏。”
“唔,或许这样说你能明白,吴瑜的弟弟,吴珏。”
“公主记得吴瑜不是吗,被你害死的,我的兄长。”
吴珏冷哼一声。
赵仪安微愣片刻,随后双肘撑着地,艰辛地从地上起身。
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暗棕色瞳孔撞入吴珏的桃花眼中,他眉心猛地一跳,直到赵仪安那清淡的话响起,才恍若回神。
“那么,你是要替兄长报仇吗。”
吴珏冷笑一声,一字一顿:“谁要替那个蠢人报仇。”
“做个交易如何,殿下。”
赵仪安神情有些迷茫,他这是几个意思?
吴珏低下头,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慢悠悠的说:“皇帝曾经给您留了个好东西,用这个换我想要的,如何?”
一阵寒风掠过,赵仪安背后泛起了细微的冷汗,她双眸微闪,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长袖下的双手下意识攥紧。
是什么?圣旨?亦或是,那虎符?
“你想要什么。”她酸涩的开口道。
“我要解药,要当初你用来控制我兄长的解药。”
“解药?”赵仪安嘴角扬起出一抹古怪的笑。
“对,解药。”藏在身后的一只手猛地收紧,吴珏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才不要像那个傻子大哥一样,任人宰割。
“好,解药要配,得等我出城之后,安全了我才能给你。”
“没问题,等您什么时候配好了,我在告诉您好东西是什么。”
“你!”
“没办法,殿下,你们赵家人太狡诈。”已经吃了一次亏,难不成还要让我上第二次当?吴珏垂眸遮住眼底的恶意,哼笑一声。
霎时,黑云盖月,俩人的交谈被远处微弱的马蹄声打断。
吴珏竖耳聆听,整个人立马警觉起来,他面对着赵仪安低下了身躯,嘴唇上下轻动。
“有人来了。”
说罢转身,身形又隐匿在黑夜中。
环顾四周,实在没有可藏身的地方,赵仪安抿住双唇,飞快地自台阶而下,打算还躲在刚来的地方。
可惜她脚步再快,也赶不上马。
裙裾飞扬。
双脚即将踏上庭院的那一刻,一人踏马而跃,将她拦腰抱起,随后塞上马背,二人扬长而去。
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前方的人,手渐渐伸入怀中,赵仪安不能死,至少目前不能死。
“殿下,晓竹得罪了。”
“你等等,我的包袱。”
“不要了。”
直到听见风中传来的二人的低语,他这才将手从怀中抽出。
步伐徐徐,吴珏沿着赵仪安行过的路线,将地上残存的印记一点点清除。
身影最终停在树下,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弯腰伸手捡起,如雾般消失了痕迹。
马匹行驶飞快,凌厉的风扑面而来,刚跟李娥闹掰,现在又算什么,赵仪安沉着脸闷不做声。
月至中天,马车里,李娥正闭目养神。
桌面上,小巧的香炉中插着已燃一半的香。
怀素用手搅着衣服,一边偷偷看着小姐,一边悄悄注视着面前的香炉,忍不住暗暗祈祷。
晓竹,快一点,就快来不及了。
“噔噔”
马蹄声自车后响起,怀素高兴的打开车门,跳车迎接。
满脸笑容对上的却不是她俩。
“早已宵禁,何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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