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晓竹正蹲在地上细细查看,临出门前她曾偷偷撒了一点香灰,虽然轻微但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至于是谁,不言而喻,她指了指地面仰起头。
自施芸说出那个名字后,李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她瞥了眼地上,随即打开了门。
入目一片祥和,怀素绷直身体端坐在凳子上,赵仪安那均匀的呼吸声源源不断的从屏风后传来。
她俩一前一后的将饭食放在桌上。
“怎么这么快歇下了?怀素你怎么不看着她。”
“不食午膳就歇,这样会伤身的。”李娥忍不住朝怀素抱怨道。
怀素默默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她要是能看住殿下就好了。
绕过放置在房中的屏风,李娥慢慢走了过去。
那纱帘藏一半露一半,刚巧露出赵仪安那泛红的脸颊,那盖在身上严严实实的被子,被熟睡的人一脚蹬到床下,只留一角被她紧紧抓牢。
李娥沉了下肩膀,面上有些无奈,随后嘴角轻微仰起,任命般的走上前去,拾起那被子给她盖严,又将落在她嘴边的一抹黑发推开。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赵仪安,一双深褐色瞳孔闪着莫名的不忍,随后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仪安,好好休息吧,之后的日子恐怕不会这么舒坦了。
李娥坐回凳上用手托起下巴,眉头略微皱起,她在反思,是不是对仪安有些过于严苛了,也许一点点来对她会更好。她站起身来到窗边,用力将那扇窗给打开。
吱
旧木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无数道光涌入冰冷的房间,她站在窗边望着远方。
那延绵不绝的山峰后就是目的地。
险巍的山峰劈开两地,一半富庶,一半穷苦。
富庶的人不愿远离家乡,于是更加富庶。
而穷苦的人,面对的是折了骨头也翻不过的山啊。
李娥紧抓窗轩,指尖泛白,耳边是那人说的话。
“想要变革,就得由内到外。”
“但我已无力回天。”
高对低,强与弱。
“不过或许可以从你这里开始,假如你愿意的话。”
少女的双目中没有一丝退意。
“士将以身投局。”
“啪”
空中漂浮的那金黄色木屑与窗上那一节旧木共同坠落,如同种子般扎根大地。
“人还没找到吗。”一人在殿中来回踱步,质问面前跪地的人。
已经这么多天了,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他不禁有些气恼。
“并未,陛下,我们已经仔细盘查过了所有出城人员,确实并未发现异样。”
赵桓心中一梗,他伸手捂住了隐隐作痛的头,摆了摆手”行了,退下吧。”
如今赵仪柔已死,仅剩个赵仪安,她一个人又能躲到哪里。
又是怕,又是苦,赵桓紧握双拳,将溢出的情感深埋心底,唇角仰起一抹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到现在还不清楚为何赵徽会对那姐妹俩抱有那么大敌意,竟比他还要恨。
因着西境的暴乱,他命赵徽带一小队人马前去镇压,如今静寂的殿内只剩他一人,一股寂寥从内心疯长,他摇了摇头试图驱赶着懦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再次深深的告诫自己。
已经到这一步了,就断不能停下,皇从来只有杀伐果断,断不会生出优柔寡断之意,不要再被过往拖绊住,更不能再沦落到受人侮辱的地步,谁若敢阻拦你的脚步,不论是谁,都是个死字。
赵桓踏上矮桌,将锋刃的剑从剑鞘中拔出。
赵家人所拥有的,就只有不幸。
她,亦或是他。
谁也逃不脱。
剑尖挑起桌面那放置着的微薄纸张,寒光一闪,犹如天女散花。
剑归剑鞘,隐在怀中的玉兔坠落,他踏着一地的碎片,睥睨万物般地坐上了龙椅。
黑墨扭曲成团,随手写下的不过是那人的名。
仪安。
自从赵仪安坐到桌边,便捂着嘴打了不下五个哈欠,她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感觉头有些沉甸甸的,身子也乏的厉害,都怪李娥,非得给她拽起来,不然她直接昏头睡到大天亮多好。
那一抹红日似苟延残喘般的存于两山之间,这抹赤红夹着金霞,在天边洋洋洒洒的划了一笔。
在赵仪安懒洋洋地又打了个哈欠后,李娥忍无可忍了,实在看不上她这么倦怠的摸样,锐利的话像针一样刺向赵仪安。
“你就这么累?”
赵仪安捂嘴的手一顿,嘴角向下一撇白了她一眼。
“你看晓竹,她一夜未眠撑到现在,也没有像你这样。”看着她那懒散的模样,李娥心中不免生出一股火来。
怀素和晓竹并肩坐在床上,听见李娥说的这话,怀素偷偷瞄了眼赵仪安,她往一旁挪了挪,离晓竹远了点,生怕惹火上身。
“她是她,我是我,怎能相提并论。”
“诡辩。”李娥突然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
压抑的气氛在屋内上演,脑袋枕在手臂上,赵仪安看着那窗边灿烂的光渐渐消失,一句轻飘飘的话也随之消散。
“当改变降临的那一日,我还会是我吗”
“什么?”
“没什么。”
合上双眸,细长的睫微微颤抖。
李娥眼神闪烁不定,轻叹一声走到窗边。
“心不变就不会跑偏。”
“吁”
听到楼下传来的马蹄声,李娥身体微微前倾,自上而下窥视着。
楼下这人仿佛同她心有灵犀般,一双桃花眼轻轻抬起,扫视着楼上。
不多时,他注意到一点,低下头收回了视线。
“找到你了。”
他低笑一声翻身下马进入了客栈。
早在刚才将身形隐在窗旁的李娥轻抚手指,心中有些不安。
晓竹似是看出她内心的彷徨,她轻声开口。
“小姐,有何不妥吗。”
李娥还没开口讲话,赵仪安便急匆匆的打断。
“怎么了,是不是追兵来了,咱们要不要走啊。”
摆了摆手,李娥示意没事,只是偏过头她的眸色沉了几份,将伸手将大开的木窗关严,屋内立马变的漆黑一片。
“你倒是将烛火点燃在关啊。”
“这么黑,怎么看的清。”赵仪安不免有些抱怨。
“不需要烛火,去床上安寝,咱半夜走。”
李娥走到桌边一把将赵仪安拽起,带着她利落地绕过了屏风。
“早些休息。”
低声的话从屏风后传出,晓竹望着面前那模糊不清的纱,纱后,二人已平稳倒在床榻上。
白日的疲倦瞬间袭击了三人,均匀的呼吸声响在屋中。
赵仪安白日补了个好觉,现在一点困意也无,她睁着眼睛,盯着床顶的纱帐,百无聊赖的玩弄着身上的被子,身旁人早已进入了梦乡,她本来想戳李娥的脸,但想到刚刚威胁她的话,伸到一半的手还是停下。
寂静使人害怕,赵仪安不由自主地往李娥那边挪了挪,拿袖子遮住脸,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天色逐渐昏沉,柜台上的烛也由一只变成了一溜,施芸双手撑头地伏在柜台上,感受着外间不断袭来的风,那桌上的册子被风吹得呼呼响,她任由风将册子掀开,直至空白处才停下。
风雨欲来啊。
掐指算了下时辰,她踩着木凳跃过了面前的烛,漫不经心地走向那几扇大开的门。
轰隆如鼓,几道亮光劈向人间。
每关一扇,轰隆声便更进一步,眉心轻佻,施芸抬头望向黑云拢聚的天,轻轻一笑。
“住宿。”男子慵懒的话在身后响起。
关门的手一顿,她掩住眼底的光,高声道。
“来了。”
来了。
吱吱呀呀的调吵醒了床上熟睡的人,赵仪安揉了揉眼睛,刚要捂嘴打哈欠,那宛如地底幽魂的调刹的炸入脑中。
“乱坟堆,夜火飞,新鬼旧鬼哭声碎;
阳间嫌这阴间挤,若问死因皆是罪!”
赵仪安深吸一口气推了推身边的人。
“喂,李娥,醒醒,你听见了没。”
“唔,别吵。”李娥侧着身不愿搭理她。
“哎呀,快起来,难道你没听到吗。”
“什么啊。”李娥勉强睁一只眼,侧耳聆听着。
凄凄婉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我本是深闺弱女流,
血溅画堂作冤鬼!
阎罗殿前声声泣:
‘人间不公,地狱也溃!’”
虽然浑身僵硬着,但赵仪安还是假装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你听见了是不是。”
“唱戏而已,无事,睡吧。”
这她如何还能睡得着,赵仪安看着翻身呼呼大睡的人,眼睛陡然睁大。
赵仪安咬着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李娥身边最可靠,紧紧贴着她,她小声的说道。
“我没害怕。”
天地昏暗。
哀婉的语调时断时续的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几缕雷声。
这诡谲的夜,有人安稳如常、有人却辗转反侧、有人欣喜若狂,还有人不动声色。
“嘡”
随着破锣声响起,夜雨骤降,寒意侵袭。
“仪安,醒醒。”
李娥重重地推了推不知何时又睡去的赵仪安。
“几时了。”她哑着嗓子问到。
“已经子时了,快起来,咱得快走。”
外间响着噼里啪的脆响,刚巧遮盖住了屋里人的动静。
楼下,火烛齐灭。
注:小说文风属于夸张描写,不映射现实。
中间的戏曲出自秦腔《游西湖·鬼怨》中,有两句做了些改编。
只是单纯觉得这句写在这里合适,无任何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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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人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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