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伸手抚平被风吹起的衣角,静待来人。
林统领不紧不慢的走到赵桓面前,低低地行了个礼“陛下,一切都已处置妥当。”
赵桓此刻正侧头发呆,他十指交叉放于腿间,见他不动,林统领轻咳一声,不多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您还有何指示?”
赵桓这才恍若惊醒“哦,无事。”
“那臣,先行告退。”
“等下。”
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语调,才刚起身的林统领,压下心中的不解,他转过身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等着年轻帝王的指示。
赵桓拿起放置在身后的一把宝剑,引拔出鞘,剑身发出凛冽的白光。
五指抚上剑身,触手生寒,他合上眼,羽睫轻颤,赵徽给的东西,一向都是好的。
双目恢复清明,他口吻坚决的道:“以后每日亥时来朕寝宫,教朕练剑,直至朕能打败你为止。”
“臣遵命。”
他不得不捡起身边一切能利用的人事物,赵桓想的长远,也明白事缓则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呢喃着。
“急不来。”
晓色似铁,院子外传来的鸡鸣声吵醒了酣睡的人,赵仪安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一声呵斥从嘴里发出。
“还不快把鸟赶走。”
空荡的室内只有她的呼吸,她掀开疲倦的眼,慢慢坐起了身,低声一笑,喉间尽是沙哑。
“哎呀,您怎的起的这么早,左右也没啥事,多歇会儿。”珍娘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迎面便看见在床上坐直的赵仪安,珍娘有些抱歉的笑笑。“是不是我扰着您了,唉,怪我昨没准备妥当。”她本来不打算进来的,昨将屋子让给了小主子,这碎银子还搁着屋里放着呢,实在是不来不行。
“怎么珍娘也起的这么早?”
“习惯了。”
珍娘伸手挠了挠头,她走到箱柜边,翻箱倒柜的寻找着东西,摸了好半天才从最下面摸到个东西,打开一层又一层手帕,捏起碎银放手中掂了掂,她点了点头,又将东西一一放好。
“您想吃点啥,我去早集买。”
“先等等”赵仪安急忙拦住了珍娘,她手托长发,将它从身后置于胸前,青丝如瀑一泻千里。“珍娘,拿把剪刀来吧”
珍娘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走到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带锈的铁剪。
赵仪安将剪刀放在自己发间,她来回比着长短,珍娘一看傻眼了,这是要,她伸手一把将赵仪安手中剪刀夺走。
“您这是要做什么啊。”珍娘将剪子死死藏在身后,不肯给她。
“卖钱。”
“卖钱?咱有钱啊,用不着您卖发啊。”
“给我,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赵仪安唇角微勾,开口讥讽道。
珍娘一顿,赵仪安走到她身后将剪子夺走,即将下剪的那一刻,珍娘抓着她的手痛心的道:“我,我来。”
“多点。”
珍娘几次下手又几次停顿,直到墨色的发洋洋洒洒铺满了泥灰的地,原本及脚踝的发,如今堪到胸前,珍娘一脸痛惜的跪在地上,将头发捧在怀中。
“不知道这些能卖多少钱。”赵仪安朝地下随意瞥了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她没钱,只能这样做。
赵仪安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儿长住,珍娘刚过了没几天好日子,她不能把她连累。
“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卖个好价钱。”
赵仪安点了点头,她站在窗下目视珍娘的身影远去,低身坐在铜镜前,那铜镜模糊不清的映着她的面容,原本圆润的脸庞如今显露出棱角来,她对镜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难看至极,立马闭紧了嘴。
她十指拢着发,将头发辫起,后觉得碍事又将头发盘与脑后,可没簪子固定,头发总是松松垮垮,她撇了撇嘴,手托下巴不断思索,窗外微风簌簌,光劈云而下,衬得庭间,一片崭新,新的一日已到来。
赵仪安紧紧抿着嘴,一动不动盯着庭院的好景象,手隐隐颤抖着,对别人来说是美好的一日,与她却是相反,她怕,很怕。
佯装镇定不过不想让人窥探到她那颗崩溃的心,如何不痛?怎能不痛?泪如珍珠,一颗颗接在手心,她握紧了拳,闭眼潇洒一笑,盖住了眼底的失落。
她可以弱,但不能软,紧闭地双眸缓缓睁开,眼中不似刚才。
“这盘棋如何下?在我,不在你。”
赵仪安利落地站起身,双手推开屋门,伸了个懒腰,嗅着晨间一草一木的芳香,只是这芳香中隐隐夹杂着一股腥臊味。
一瞬间,她立马想到早上打鸣的那只鸡,轻咳一声揉了揉鼻尖。
赵仪安环顾了四周,抿了抿唇,这院中没什么她趁手的物件,她轻轻叹了叹气,可惜了她的鞭子,也没给带出来。弯腰拾起地上掉落的一节树枝,赵仪安握在手中不断挥舞着,虽然刚开始身形有些僵硬,但好歹有底子在,还是慢慢渐入佳境。
珍娘掂着大包小包东西回了家,迎面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女上蹿下跳的身姿,她有些看不明白,咋看咋觉得像个小猴子,忍不住偷笑一声。
赵仪安闻声回头,双颊泛红,胸膛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珍娘笑话我。”她没好气的刮了珍娘一眼,把树枝丢在地上,走到珍娘面前接过她手里的包袱,珍娘把门锁好,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她伸手解开包袱,最外面是一些细软,下面便是用发换的银子,这么多?她不可置信的望着珍娘。
珍娘先将包裹挪到床上好腾出地方,后又把提盒里的饭菜摆在桌上,色香味一应俱全,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您快吃吧。”
“怎的只有我的份?”
“呃,呃我吃了,在外头吃过了,您慢慢吃,我去给您烧水去。”珍娘眼神飘忽,结结巴巴地说道,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屋中。
赵仪安不语,用牙齿一点点轻咬冒着热气的小笼包,估摸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起身走出房门站在廊下,距离房门不远处的上方炊烟缓缓升起,灶门大开,珍娘嘴上叼着馒头,手下却没停,身影不断忙碌,她冷着脸转咬为啃,汁水四溅,黏腻的油水顺手而下。
而远隔千里的另一边,赵桓端坐在明镜的对面,任由宫人为自己梳洗打扮,漆黑的瞳孔盯着镜中人,似他非他。不愿在看,他紧闭双目,羽睫清颤,掩盖住一切情绪,再睁开,一切又恍若天成。
自御龙殿出发,宫人跪了一路,少年坐在龙辇上,听着宫人低声阿谀奉承的话冷哼一笑。
轿辇停在勤政殿大门,文武百官下跪。
“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桓沿着台阶,缓缓自下而上,直至勤政殿内,少年踏着正步,一步步向前,直到终点,他落定,坐在高位,语调温柔,却隐藏冰冷。
“朕秉承先皇遗诏,顺应天命。”
“将以仁孝治天下,以勤政恤民为本,克承先帝未竟之志,整肃纲纪,廓清朝野。凡朕之旧臣,忠心体国者,当悉心倚畀;心怀叵测、结党营私、朋比为奸者,无论亲疏贵贱,皆为逆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丧礼悉遵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
“诸王、勋戚、及文武百官,当戮力同心,同朕共保江山永固。”
“若有不遵君命,心怀异志,构煽流言,动摇国本者,即为乱臣贼子,诸位共击之。”
“即日起,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赵桓深吸了一口气,傲视着下面各怀心事的众人。
赵徽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离开眼前高坐的年轻帝王身上,嘴角仰起,他向前踏了一步,恭敬地伏下了身躯。
“吾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由赵徽开的头,到文武百官跪伏,赵桓坐在龙椅上,眸色深沉如古井,不带一丝波澜,视线望向了遥远的彼端,这年,他十六。
“咚”
“咚”
“咚”
三声钟响从高耸入云的红楼里发出,惊着了珍娘邻居家养的鸡。
雄鸡混着钟声,一声尖锐,一声沉厚。
赵仪安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呼吸一滞,双手握拳,头下意识偏移,视线紧盯远处的灰墙,誓要将它盯穿。
怎能?这等乱臣贼子他怎能?
附近是珍娘和邻居的调笑声,眼前是可闻的心跳声,赵仪安心似烈火焚烧,身在人间,魂在地狱,她摇晃着身躯,跌在床上,清呵一声。
“哎呀,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珍娘刚进屋撞见的便是赵仪安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赶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不怕,不怕。”顾不得尊卑有别,珍娘一把搂住赵仪安,让她的头靠在自己怀中,双手不断上下安抚她。
粗布紧贴着她的脸颊,怀中传来暖意
“您别说,连我都吓了一跳。”珍娘嘿嘿一笑,她话题一转,试图转移赵仪安的恐惧。“您今有口福了,今儿能吃上李婶做的菜,哎哟那菜做的呀。”珍娘砸吧砸吧嘴“那就一个字,香!”
赵仪安挣扎着要从她怀里出来,珍娘连忙放手,手足无措的揪着衣裙。见状,赵仪安低垂下头,面容闪过一丝纠结,她紧咬下唇,明白有些事还是瞒不住了。
“珍娘,我....”
院外,狗不停地吠叫,隐约掺杂着马蹄声响,还有熟悉之人的声音。
“给我搜。”
”捉拿逃犯。”
闻声,赵仪安脸庞煞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