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显亲近，月影早早地就起了床，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裙，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簪了一朵绢做的海棠花，还特意画了一个较为成熟的妆容，想着总不该让人觉得还是个小孩子的好。
天色微亮，月影便心急地来到了太傅府中，半路上，瞧见路边袅袅热气升腾，是做包子的店家，想来这么早怕是太傅也未吃早饭便让紫莘买了许多带着，早晨的空气微凉，树叶上还有层细细密密的露珠，不细看不能见，只是用手一摸，便满是潮湿了。
还未及走近，府中仆人早就迎了出来，好在也就一两个人，不然弄得许大的阵仗倒是让人不适了。
“太傅可起了？”月影问着。
仆人在前方微侧身引着路：“回禀公主，大人和夫人一早便在正堂候着了。”
没想到太傅起得这么早，真是的，身子本就不好也不多休息一下，也怪自己心急，早知道就约在午后了。才走过回廊，绕过几座假山，迎面撞见一个小女孩正追着蝴蝶在跑，不觉竟跑到了月影身边。那后面跟着的丫鬟急忙上前抱住小女孩，一个劲地行礼认罪，“没事的，这是太傅的小孙女吧，真是可爱。”月影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脸，她竟也不害怕，反而咯咯笑了起来，今日来的轻便，也没带什么东西，忽想起买的包子，便让紫莘拿出两个给到小女孩，小小的手抓着大大的包子显得异常小巧可爱，不似想的细嚼慢咽，小姑娘直接一大口咬了下去，连肉汁也蹭到了脸上，丫鬟小声提醒着让吃慢点，可是小姑娘沉迷于肉包的美味中，继续大口吃了起来，没几口便吃完了，月影看她手上脸上都是肉汁，便拿出手帕帮她一一擦干净，小姑娘的脸圆圆的，肉嘟嘟的，摸起来像是棉花一样的软，“好吃。”
“紫莘，再拿一个来。”月影看她怕是能再吃两个也不为过，只是到底是小孩子，吃多了容易积食，还是节制的好。
逗完小姑娘，月影终于是来到了大堂，“太傅怎么起的这么早，也不多睡会儿。”
“人老了，便睡的少了。”太傅淡然地说着，“商艾估计还要一会儿，公主可能要等一下了。”
“正好，我在街上看见有人卖包子，便买了些肉包，太傅和夫人也一起吃点吧。”月影说着，让紫莘拿来肉包，李夫人犹豫着，知道公主要来，早早就准备好了肉羹在厨房里温着的，现下想着还要不要端出来。李太傅察觉夫人的心思，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公主心意，瑗好你就不要多礼了。”几人便就着清茶吃起了肉包，月影看着太傅夫妇二人，虽是垂暮之年，却还如此相爱，心意互通，所生一子，官职虽小但却能自得，孙女也是十分乖巧可爱，只是房子太过空大了点，显得冷清，不然该是多么一副和顺的景象。
吃完了包子，太傅便让月影先去一旁的侧厅，孙商艾性冷倔强，若是一早见到月影，只怕是要早早离去，到时连话也说不出一句了。月影一个人在侧厅里看着阳光从梅花纹的窗棂中穿过，投射出好看的花纹，太阳斜移，拉动了影子，想着孙商艾应该也快到了，月影紧张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好奇地走到窗边查看起来，不一会儿，就见一位姑娘缓缓走向正堂，她身姿挺拔，穿一身青衣，还未见容貌便不见了身影，月影赶紧坐回了椅子上，听着脚步声渐近，她的心跳也开始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起来。
推开门来，孙商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太傅在她耳边轻声提醒着这是公主，她这才行了礼，月影起身相迎，还未多说便听得孙商艾拒绝的话语：“民女不知公主今日来此，实在是唐突了，便不打扰公主与太傅相叙，我改日再来。”
“商艾，看在我的情面上，你就听一听公主之言吧。”太傅放低了声音，略带请求的神色让孙商艾也软了心，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侧厅不是很大，孙商艾看着月影身边的椅子默默站远了，她听说过这位公主，也知道她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对于她要见自己，心里面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但是她对此无感，更不想被卷进去。
“这里没有外人，孙姑娘坐吧。”月影客气地说。
孙商艾坚持站着，不想与公主过分亲近：“民女不敢越礼。”
看孙商艾如此，月影也不想多强求，只是也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小窗前：“听闻孙姑娘饱读诗书，才情非常，可知道皇上预设科考，准备遴选一批可用之材。孙姑娘才思巧妙何不一试？”
“想来是太傅谬赞，公主不可当真，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哪里有什么才华，更何况科举乃是男子之事，我不愿参与。”孙商艾说道。
月影有些惊讶，太傅为人定不会随意夸大，可孙商艾怎么也说出此话：“孙姑娘此言差矣，科考并非只有男子才能参与，前朝也有女子为官，孙姑娘难道不知？”
“前朝虽有女子入仕，大多为女子当权以固权势，且多没有好的结局，就算设有女官不过是为了后宫便宜，实无大用，更遑论我朝，就连尊贵如公主，朝堂之上也难免受到抵制。”孙商艾继续淡淡说着，“公主若想寻得有才之人，可另往他处。”
“你既知处境艰难，为何不肯参加科考呢，女子能够读书的少之又少，就连许多官宦人家，也未曾让女儿读书，商艾你既读的圣贤书，又怎能没有一颗救世之心呢？”月影着急说道。
“我有一言，望公主恕罪。”孙商艾侧过身直视着月影，虽被她的冷目所伤，月影还是请她继续说下去。
“公主如此，是为了扩张势力将来能压制异党，还真是可怜天下女儿？”
虽料得孙商艾不会说出好话，可是如此直白，倒是问住了月影，若说没有一点私心，却是连自己都骗不得的，“两者并不冲突。”
“那公主觉得天下女儿缺少什么呢？是机会吗？”
“不，是自由，是可以选择结亲的自由，是可以追寻自己理想的自由，是可以不畏人言的自由，是不被世俗裹挟的自由。也是权利，是可以读书的权利，是可以得到基本保护的权利，是可以随心自在的权利，若朝堂之上一直没有女子，那么谁来做这些改变？难道期望着早已经驯服女子并且以享受其身与心为最基本道理的男子吗？这是不可能的，商艾，你已经有了这个权利，为何还要困于这规训的圈子呢？”
“公主所言甚是，只是公主所说自由，难道只有读书入仕才是女人的自由？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压迫？”
月影着了急：“我并非此意，若是有琴瑟和鸣的夫婿，女子持家也是一桩美事，并非一定要入仕。只是现如今，许多女子并未有选择——”
“可是我有，”孙商艾提高了声音打断了月影，生怕月影继续说下去自己会动心，“我早有心意相通的意中人，只等他来提亲，这便是我的自由。难道公主要夺了去，强安一个不得志的虚壳再来命我参加科考吗？”
月影愤恨得说不出话来，虽是初见，但是能看出孙商艾不是那种安于宅院之人，可是却用这种话来堵自己，实在是伤了自己的心，月影不想再看她，直接转过了身，微微地喘着气，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只是挥挥手让孙商艾离开。出了门来，孙商艾也是脑袋昏昏，不愿去细想，便逃也似得出了府，甚至忘记了和太傅道别。
看见月影独坐在房中的背影，单薄又瘦弱，太傅想肯定是没有谈妥，刚想上前去安慰，却听见了低低的啜泣声，太傅走到月影身边坐下，想要宽慰她，只是才说了一句公主，月影便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原以为此事定成，可是若没了孙商艾，自己便是想再多法子又如何能成功。哭了好一会儿，月影终于是哭累了，肚子也饿了，太傅只是吩咐人打了盆水来，等月影洗了脸才说道：“公主饿了吧，今日午宴臣妻做了擅长的白玉圆子，公主吃了再回宫吧。”
月影红着一双眼睛点了点头，着实有些饿了。不过好在白玉圆子确实好吃，可能是哭久了，竟吃了两大碗饭，小姑娘可爱，因着包子的情谊，非要挨着月影坐下，看着她吃的香，月影胃口也好了起来。
回宫的路上，月影像只被打败的小兔子窝在轿子里，眼睛还有些红，呆呆地看着轿子外来来往往的人们，忍不住地叹气，偶尔瞥见一个男子长得与吴致十分相似，只是穿着粗布衣裳，头发也有些乱，走近看来，细瞧那人神情却是与吴致无差，“紫莘，去喊吴公子过来一下。”
吴致快跑了几步，来到月影的轿子前，也不行礼，反而把手撑在轿子上：“公主怎么出宫了？”
月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问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了？”
“哦，我在慈安堂干活，穿这身衣服方便。”吴致回道。月影有些好奇：“你干活？在慈安堂？”
吴致便细细地和月影说了一通。原来是这样，月影心里想着，眼中也重新泛起了光彩，她就知道自己绝不是独行，既然她们缺钱，倒可以此做一番文章。还未等月影细问，吴致便着急要走，月影也不多留他，便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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