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釉瓷瓶的颜色十分鲜艳,琤琤喜欢这种鲜艳的黄色,她也未挑太过名贵的花,拿过来粉色芙蓉和红色杜鹃,还配上一截杏花枝。
卢亦玫喜欢牡丹,便挑出兰草来衬托。卢亦玦只选紫阳花,蓝色的紫阳花与秘色瓷瓶十分搭配,冷色调中透漏着插花主人的性格。
卢家女郎中只有卢亦玦在插花美学方面别具一格,有着不凡的审美。
琤琤是一个俗人,只觉得花满枝头才是最好的,插在瓶中的花已经被阻断了生机,再如何美却总要凋零,生不出新叶结不出果实,美中有憾。
中午三个女郎留在卢老夫人身边,热热闹闹地吃午膳,几人凑合着挤在西侧屋的拔步床上午休,女郎们有聊不完的话题,琤琤一下都没睡。
崔家这位吴老夫人跟卢家家主同岁,今年五十五岁是花甲之年,面相比卢老夫人还要慈善些,头发花白。
卢玉荷是农妇出身,自然是爱棉麻多过于丝绸绣品,二人皆是一身布衣对坐在几案旁说着话,品着茶。
第一眼见着琤琤,吴夫人笑着把每个女郎从头到脚夸上一遍,感叹年轻真好,又说可惜崔家的郎君都已成家,不然得带过来给琤琤见一见。
“说起来左千牛卫玄武将军还算是我的恩人呢,去年也是春末时节,我的小孙孙不知怎的竟偷跑出崔府,还未跑远正在巷子里迷路乱走的时候,碰上下衙回府的卢妍将军,将军见他不听话还要跑,把他夹在腋下带了回来。”
大家听完都开怀大笑,崔家这调皮的小孙儿这是老鼠碰上猫。
吴夫人接着说:“小孙孙回家还跟我说呢,他说祖母,孙儿一定好好吃饭,将来跑过卢三将军。”
“我说儿啊,你爹是个文官,你跑不过卢家的女将军了,谁曾想他竟然说不要念书,要跑来找卢三将军拜师,这臭小子……”
“吴夫人,那您小孙儿后来习武了没?”
“他没有这个天赋,光是扎马步,坚持不到半个月就放弃,给他请的武师傅在府里四处找他,臭小子为着偷懒太能藏!”吴夫人说起自己的调皮孙儿也是头痛。
“你家这孙儿才五岁,年岁还小定力不足,等他在太学多念几年书,自然就知道自己该选哪条道路,吴阿姊莫急。”卢老夫人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劝慰吴夫人。
“说起来明日便是花朝节,卢府打算怎么过?想让我的老幺崔婴来找琤琤玩,去西市过节人多还能有个照应……”吴夫人和崔老大人老来得子,崔抒有个小十五岁的妹妹崔婴。
提起来崔婴吴夫人就头疼:“我家这小女郎让我纵着……竟是心比天高,非要入宫做娘娘!正好赶上太后仙逝,圣人孝期未过,我曾给她安排诸多宴会和相看的机会,她偏是不见,要是见了就在人前演戏扮疯癫。”
当今玉国皇帝是个年轻的天子,弱冠行加冠礼这才三年,太后随先皇在同一月仙逝,圣人坚持要守孝二十七个月,今年年初孝期已满,花朝节按照圣人的意思都要补办,想必今年乞巧很可能采选良家女来充实后宫。
卢老夫人是见过崔婴的,女郎虽是遗传到吴夫人的肤白如雪,五官只算得上端正,倒是笑起来双颊有梨涡,是个有福气的女郎。
这女郎一心就想入宫,芳龄已经二十,一意孤行只等着采选,想来怎么总有人羡慕这宫墙内的荣华富贵,挤破头也要往里钻呢?
别人眼中全靠姻亲和圣人搭上关系,进而能稳固朝堂权力,崔卢两府却对这事避之不及,谈之色变的样子,能看出来崔抒崔大人是位淡泊名利一心为圣人做事的纯臣。
吴夫人眼看着日落西沉,主动起身告辞,走之前还送给琤琤一对莲纹玉钏做见面礼。
琤琤和几位阿姊敲定明日的行程,辰时在卢府门口见,一起坐卢府的车去玉京城东的玉盘山花神庙。
花朝节当日要在花神庙祈福种树栽花,然后年轻女郎和郎君们会在西市的镜花台看花神游行,作诗咏花,品尝百花酿酒,百花甜食。
琤琤对明日的花朝节很是期待,她所在的蔚州花朝节只有一条街卖些花材和首饰,规模不大,甚至有些敷衍,因是每年花朝节蔚州天气还未转暖,并没有花应季开放。
晚膳时间,卢妍听到三人要去花神庙的消息,主动提出由她来护送女郎们出城。
薛世忠想到自己才是在城东巡逻的那个,但也没说话,只是笑着默认。
……
“琤琤你没去过花神庙,可能不知道花神庙的灵验之处……”
马车里有四位小女郎,正是昨日约好一同去玉盘山的卢家小娘子和崔府吴老夫人的幺女崔婴。
卢妍在前面开道,花朝节当天很多住在附近或者远道而来的百姓为了凑热闹,早早地候在城门外等着放行。
放下开着一条缝的车窗,琤琤看向卢亦玫:“好阿姊不要卖关子,快说与我这个刚来玉京城的可怜虫听一听,花神庙到底有何新奇之处?”
故作可怜一脸等着卢亦玫赐教的表情把在场的阿姊们逗得捧腹大笑,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崔婴也忍俊不禁:“卢三娘生的小娘子倒是有趣,是个惯会撒娇的。”
卢亦玦在一旁答话:“那是当然,在卢家可没人敢欺负这卢六,她哭着往卢老夫人怀里一钻,我阿耶都得打哆嗦。”
被几个人开玩笑也不觉得羞,琤琤扯着卢亦玫的袖子:“阿姊,快说呀。”
“花朝节在花神庙不光是祭拜花神求得幸福如意,还可以抽花签,抽中同一个花名的女郎义结金兰二人的友情可得永世,抽中同一个花名的郎君啊,那就是花神赐的良缘。
庙前有一颗高大的合欢树,郎君和女郎都可以把诗写在木牌,挂上枝头,有缘人读了诗翻到木牌的背面可得知作诗者的姓名。”
琤琤不太信这个,但是她挺期待能和几位阿姊或者是某个女郎抽到同一个花签,这样她在玉京城就有第一个最最好的挚友。
看着卢六像是听进去在认真思索,崔婴有些不赞同地开口:“总之阿婴是不太信这花神求缘分,阿婴只相信事在人为,阿婴想入宫便是有能力在宫中得到地位的。”崔婴对自己的选择十分自信。
卢亦玫拿帕子捂住嘴,不受控制地撇撇嘴。
但愿崔婴真能如愿进宫混个宠妃的位分吧,不然这会儿说的这些话,打脸着实很痛。
*
另一边的司徒霖骑着马在追自己的贪玩弟弟,昨天刚和他说过节不要乱跑。
司徒墨:什么?不让乱跑?这就乱跑!
司徒霖在心中默念:母后亲生的,我唯一的胞弟,不可以打骂……亲弟弟,不可以关进大理寺……
司徒霖乘马到玉盘山的山顶,红日初升,温暖的霞光照亮整个天空,凌晨寂静的森林中也有了鸟儿婉转的清啼。
旁边树上有动静,他闻声望去,司徒墨正在一颗大桃树上摘桃子,那桃花刚落,果实是绿色的还未成熟,司徒墨摘下一颗扔给他:“阿兄,你都好久没出来玩了,快吃颗桃子,陪阿弟去花神庙作诗,咱们再去西市的镜花台要上两坛桃花醉,今天玩他个不醉不归!”
司徒霖只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无奈地扶额,用拇指压住那跳动的怒火。
“阿墨,跟我回宫找太傅学习去,等你行加冠礼后,到封地还这般胡来,老百姓会跟着你吃苦的……”
“什么封地?墨才不去!墨就要在玉京城,玉京城多热闹啊,有这好吃的好玩的,还在阿兄眼皮子底下,阿兄多么省心!”
“胡闹!”司徒霖忍不住怒斥他。
“阿兄你知道的……墨从小便没有了阿耶阿娘……”司徒墨开始放大招,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提起来阿娘阿耶,皇兄就没脾气了。
“仅此一次,只此一天,朕陪你去花神庙,在庙后空地处栽树浇水,一下都不能耽搁,玩完我们马上回宫!”
“啊,那桃花醉呢,墨想喝这一口念叨快三年……”
“闭嘴,你还未到弱冠,小孩子喝什么酒!记不得十二岁时你在眠花诗会上偷喝朕的酒?醉得非要舞剑给父王看,把一颗好好的桃树都削成木桩子……”
“阿兄饶了阿墨吧,别念别念……”司徒墨跳下树,爬上马,抱着马脖子一通哀嚎。
司徒霖念在今日是花朝节,兄弟二人守孝两年多,司徒墨年纪尚小早就期盼着过节的热闹景象,他不愿总对弟弟泼冷水便不再念叨。
司徒霖吹个响哨,随后林中有一身黑衣的暗卫骑马走到近前来。
“去镜花台订个视野开阔的房间,五郎要在外面过节,把一切准备好。”
吩咐完,暗卫应声便无声无息的撤出林子。
*
琤琤还是第一次来花神庙,各处都觉得神奇,她走得慢看得仔细,房檐上好多陶制的小动物嘴里叼着彩色纸花。
院子里果然有一棵大合欢树,花还未全开,只有零星的几处在绽放,一个个花朵像紫色的小扇子,挂在枝头。
已经有风流潇洒的公子把手写诗的木牌挂在树枝上,琤琤可不想被桃花缠上,远远地看上两眼赶快离开。
卢家女郎没有带帷帽,因为她们那张与娘亲神情酷肖的脸便是最好的证明,凡是不想讨打的都非常识趣绕开这几人。
崔婴带着帷帽在人群里依旧很扎眼,她与众不同的贵女风采,仪态万方,气质卓然。
琤琤作为现代人也不是很懂花神的来由,她也并未见过花神庙,步入殿中只有一位花神仙女像立在正中央,四周是十二位仙女或捧或举着花,代表着每一个月份的花都是手艺人在今年新做的绢花,仙女每一个都是惟妙惟肖,如临仙境。
琤琤瞠目结舌,这不知是何年代的古人手艺实在是精湛!
仔细回想,有的仙人着的是男装,宽大的领口袒胸露怀,飘逸的袖袍,分明是男花仙。
这样想来挺合理,毕竟玉京城的男子都如此爱美,想必前朝甚至更早的男人都很爱美。
转到庙宇的廊下崔婴提议不要种树,几个女郎种树沾一身土不够优雅,便选择更好栽种的茉莉幼苗。
因着要种茉莉,挑选四个大一些的陶土花盆用于栽种,崔婴不想弄脏手,大部分都指使着丫鬟来完成。
卢亦玫和卢亦玦是想亲手种才显得自己对花神的虔诚,但是她们有些不得要领,弄得裙子上全是土渣不说,茉莉苗东倒西歪的。
卢琤琤也不是很擅长,她看着阿姊们都弄不好,自己暂时没有亲自动手去做。
“这都不会种啊!”一个身着绯红袍衫的小公子突然挤到卢亦玦和琤琤的中间。
玉国在男女大防上不那么保守,男女可以同席吃饭,也可以见面打招呼,但像这种突然挤在两个女郎身边的行为确实有些冒犯。
卢亦玦暗暗观察这绯红袍衫的小公子,觉得有些许眼熟,但又说不上来,便问他:“那这位郎君有何高见啊?”
这位也是个不客气的,从她手里夺过茉莉苗,把盆里的土又添进去一些,一手扶着苗一手在四周填满土,再拿手轻轻按实。
司徒墨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满意的看着自己种好的茉莉苗:“甚是简单,都怪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娘子,把茉莉苗种得东倒西歪,不等来年这苗就得枯萎。”
卢亦玫打量一下司徒墨,把袖子挽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把茉莉苗种进盆里。
琤琤自始至终都没搭话,她觉得这个朝代再开放,扎在女人堆里,这男子的做法着实很失礼。她一个现代人还是被找回的卢家女,少说少错。
她把苗往盆中的小土坑里一放,旁边司徒墨就开始帮着她往四周放土,最后俩人把周围的土用手全部按实。
“谢谢公子。”琤琤只是简单道谢不敢多言,跟着三个阿姊离开。
“哼,也不知是哪来的野男人,这般无礼!”走到合欢树下,崔婴忍不住发火。
她一个大家闺秀,受不了这般被唐突对待,卢家女郎自幼习武,身边有很多陪练的男长随,对这种情况到是能适应。
“看着那绯红圆领袍用的金线,那人非富即贵,崔家阿姊,莫要因为一时生气,在此节外生枝啊。”卢亦玫劝道。
琤琤这才庆幸自己没有擅自搭话,在几位阿姊眼中,这人身份尊贵,万一惹上不该惹的人,给卢家添麻烦实在得不偿失。
四位女郎顿时兴致缺缺,但还是在院中的算命小摊上一人抽一支花签。
崔婴抽中的是牡丹,牡丹是玉国国花,她一时间觉得这花神庙真真是有神灵,算出她有国花般的气运。
“我这是樱花,纹样当真是好看……”卢亦玦举着木签仔细端详起来。
“我的是拒霜花,果然很适合我……”卢亦玫看几个姊妹都在看她,得意的加上后半句:“我长得就似芙蓉花嘛~”
卢亦玦作势要啐她,崔婴装作冷得直摸胳膊,琤琤在一旁傻笑。
“琤琤你抽到的是什么?”
“杏花,阿姊你们看,应该是杏花吧。”琤琤把木签递过去。
“就是杏花,梅花不会开这么密。”崔婴给她解答,剩下只会赏花不懂其中关窍的三人只能跟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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