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霞光破晓。
静姝宫的一处厢房,金色光辉从窗棂透进,洒落满地。顾卿卿闭目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平稳。
“顾师姐?你醒了吗?”软糯稚嫩的声音从门口响起,还伴随着一阵敲门声。
听见动静,顾卿卿一下惊醒,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眼里满是迷茫,像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师姐!我给你带早膳来啦!”
意识回笼,顾卿卿清醒过来,咬牙切齿地看向门口,心脏狂跳,无声狂怒。
她!不!想!吃!不!想!吃!
懂吗?
啊!啊!啊!啊啊啊!
这七日!每日如此!准时准点!雷打不动!
就不能让她好好睡一觉吗?
顾卿卿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要在美好的早晨干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
一通无声发泄,顾卿卿将捏圆搓扁的枕头放回原位:“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个还没半扇门高的小女孩拎着食盒进来。
她扎着双环髻,模样可爱,粉雕玉琢,年纪看着比宿泱还小些。
看见雪瑶,顾卿卿憋在心里的气瞬间散去,对着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小孩,她是真的很难生气。
雪瑶将食盒搁在床边的小几上,拿开盒盖想将里面的早膳拿出来,顾卿卿连忙搭手。
“顾师姐,我们师父说,辰时还未起床的,都是要被鱼吃掉的!你没见到鱼吗?”语气中还带着一丝疑惑。
“……”
顾卿卿刚端起的面碗险些从手里脱落。
她看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想着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位颇为严肃的宫主,实在说不出,“你师父这话是骗小孩的”“鱼是不会吃人的”诸如此类的话。
于是,她也只能被迫当一回骗子,“我辰时前就醒了,当然不会被鱼吃掉!”
希望老天不会降道雷来劈死她。
“真的吗?”雪瑶抬头。
顾卿卿长相贵气,气质偏冷,平时在外都绷着脸,叫人望而生畏,如今面对小孩,冷意和防备散掉大半。
想了半天措辞,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见雪瑶望着她,由衷赞叹道:“师姐,你好漂亮啊!”
“……”
心中愧疚感骤升。
顾卿卿的脸倏地一红,实在不好意思再骗下去了,她问:“小雪瑶,我师姐醒了吗?还有两位师兄?”
雪瑶皱了皱眉,像是在脑中思索着:“少宫主还没醒,温师兄和徐师兄昨日便醒了,但是今日送膳的弟子说徐师兄只留下封信人就不见了。”
“应该是走了吧?”
顾卿卿记起徐良的来历,此间事了,他怕是先行启程回晋城找他父亲了。
雪瑶停顿片刻,又接着说:“哎,还有那个冷冰冰的大姐姐,她也走啦!”
叶霜?
顾卿卿眉头微皱,她怎么也走了?
“那个大姐姐还让我们帮她给少宫主带话,说她只是先回上春城安排兄长的事,安排好后她会回来找少宫主的。”
雪茜重伤昏迷,还不知何时能醒,叶霜心中记挂着陈沐和曹阳,此举也在意料之中。
顾卿卿皱着的眉复又松开,她笑了一声,“知道啦。”
但她很快又想起另外一人:“雪瑶,那你见过另外一位大哥哥吗?”
雪瑶眼里划过一丝异样,她小声嘟囔道:“师姐,你,你说的是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大哥哥吗?”
不怎么说话的大哥哥?
谢不周好像确实不怎么说话来着。
她低着头,在袖间搅着自己的手指,“那,那个大哥哥进了房间就没有再出来了,饭也送不进去。”
“……”
顾卿卿看着雪瑶纠结的模样,心里愈发好奇:“雪瑶,你怕那个大哥哥?”
雪瑶点了点头,又扭了扭头,“我,我不怕,那个大哥哥长得挺好看的,只是看着有点冷。”
话落,还用手指比划着一点点是多少。
“……”
好看???有点冷???
雪瑶像是没看到顾卿卿一言难尽的表情,将手放下兀自说着,“……那个大哥哥就和外洲冬日海面上的寒风一样,虽然看着有些冷,但还是很温柔的。”
温柔?
她在说谁?
像是从未想过温柔一词居然能和谢不周挂钩,顾卿卿双目圆瞪,呆滞至极。
这厮心黑嘴毒,哪里温柔?
雪瑶,你莫不是被谢不周的皮相蛊惑了?
害怕再谈论下去,她会被自己呕死,顾卿卿只得转移话题,“你们师父有说师姐何时醒吗?”
“说啦,师父说就这几日便能醒!”雪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忽然,她脸色大变,猛地敲了敲脑门,“完了,每过四个时辰我还得给少宫主送药,怎么忘了呀!”
“完了!完了!师姐,我先走啦!”
话还没落,顾卿卿已经看着她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背影,甚至急得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
顾卿卿无奈摇头,视线落在门外摇晃的翠绿枝叶上。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谢不周。
自孤岛一战,静姝宫的人来将他们带走,住进蓬莱岛那日起,她就好像没有再见过他。
雪茜和徐良那边她倒是去过一次,但人一直没醒,自己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后面就都没去了。
她收回视线看着小几上冒着热气的寡淡面条,实在没什么胃口。
女魔头的魂魄还呆在身体里,她现在也深陷幻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
眼前糟心事一堆。事到如今,已经完全不能当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噩梦。
而且……
她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顾卿卿深深地长叹了口气,有些对眼前的情景无可奈何。
神印:“幻境里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样,一年时间可能就只是外面的一日。”
顾卿卿连怼神印的心情都没有,“是啊,一日发生的事抵得上外面一年时间发生的事。”
神印被噎住了,对顾卿卿的话无可反驳。
放在小几上的面热气渐散,过了会,便凝成一坨。
房里一时只余门外吹来的风声,神印等了半天,忍不住道:“要不去找谢不周?”
顾卿卿眉头微皱,并不想采纳这条建议:“不去。”
神印:“……也许你可以问问他该怎么出去。”
顾卿卿:“他不是说得等吗?那便等着呗!”
反正幻境里的时间不是时间,她再怎么急,一个月也是耗得起的。
“你难道不想再问问他魂魄的情况?”
“……”
被人捏住命脉,顾卿卿再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出门找人。
蓬莱岛四面环海,静姝宫内凉风习习,走在路上,偶尔还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顾卿卿根本不知道谢不周住在哪间厢房,只能在路上逮了一个女弟子问路,七拐八拐,经过一处曲径环廊,谢不周的身影已映入眼帘。
庭院广阔,一棵古树高耸入云,谢不周站在树下,鹤骨松姿,俊美非常。
一如界门初见之时。
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他亦身在此地,他却依旧像是游离在此间世界之外,看得见,摸不着。
谢不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身。
两人倏地对视。
一双黑眸,深似幽潭,和周身气质大相径庭,彷佛蕴藏着数不尽的危险。
而且他分明没有丝毫掩饰的打算!!
顾卿卿立马回神,心跳如擂鼓,得竭力才能控制得住脸上的表情。
看看!看看!
她早就说了,谢不周这厮身上那副淡然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哪里会和温柔搭边?
她在心里大喊。
谢不周音色冷冽,轻声和缓,“你怎么来了,未来道侣。”
顾卿卿:“……”
对于这个称呼,她虽不想承认,但幻境身份如此,由不得她不认。
可这里只有她们两人,喊未来道侣是想怎样?
顾卿卿想提醒他的身份,咬牙切齿道:“谢师叔。”
神印:“……”
谢不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很轻,离得远,顾卿卿险些没听见。
“……”
反应过来的顾卿卿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叫他师叔和承认道侣这个称呼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顾卿卿有一种掉头就走的冲动,幸运的是,身后回廊传来了声音。
“顾师姐!你在哪里!少宫主醒了!”
救命稻草来得太及时,顾卿卿激动得险些落泪,再和谢不周呆下去她真的连自己埋哪都想好了。
她连忙应声,边走边道:“我在这!”
雪瑶手里还拿着只碗,里面空空如也,她经过回廊,气喘吁吁的跑到顾卿卿面前,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走。
“快……少宫主叫你过去!”
顾卿卿健步如飞,不用拉都走得飞快,已将问魂一事抛诸脑后,她没再看谢不周一眼,连忙道:“好好好!走走走!”
谢不周远远地看着,并没有想跟上去的打算。
……
雪茜屋内,明窗净几,墙角挂着琴和剑,丝丝缕缕的安神香也在空中交缠,再轻轻消散。
她闭目盘膝而坐,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成一线,周围璀璨的金辉一闪而逝。
房门虚掩着,温术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徐良留下的信,“师姐!我刚才听见弟子说你醒了!伤怎么样了?还严重吗?”
雪茜倏地睁眼,双眸中满是凝重之色,迟钝如温术,也察觉出情况有些不太好。
“怎……怎么了师姐?出什么事了?”
顾卿卿已至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便听雪茜长叹一声:“北域变天了,师父让我们尽快赶回去。”
温术一听,身形不稳,险些摔在地上。
预感成真,顾卿卿进门的动作一顿。
她想起了杀心临走时说的话,看来,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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