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这么多日侯爷才做出决定么?”吕尚文蔑视一笑:“洛阳皆传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看来也不过如此。”
陈鹤钧并未被他所激怒,沉面出言:“你的目的。”
独眼眼见不得他这傲气的模样:“你什么态度?现在是你求我们,而不是我们求你!”
“也不看看你现在手上那几千人能做什么,若是真的动手,不得被射成筛子。”
“呵,这位……吕先生,还是好好管管自己的手下。”陈鹤钧半个眼神没有分过去,不动声色怼了回去:“治军不严,乃大忌。”
“我的弟兄就不劳烦侯爷操心了。”吕尚文给了独眼一个眼神叫他出去,自己又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如侯爷所见,我手下弟兄都是草莽出身,行事说话可能粗野了些,比不上侯爷出身清贵。”
“但是话糙理不糙,鄙人久仰侯爷大名。可纵使侯爷手握十万兵马,如今也鞭长莫及不是吗?”吕尚文肆意一笑:“还是说,侯爷敢为了夫人,舍弃西北百姓疆土于蛮人之手?”
他这话一出,果不其然,对面人面色冷峻几分。
吕尚文不禁再次佩服起宋泠来,还真是把这些人的性子吃的透彻。
当日宋泠吩咐吕尚文寻武安侯的时候,他还有些退意,恨不得回青龙寨去做回土皇帝。但就像宋泠讲的,青龙寨的弟兄们多是走投无路被逼上山成了匪徒,难不成要他们子子孙孙皆为匪患、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吗?
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就得顾虑妻子爹娘、顾虑后代子孙……
纵使是武安侯,亦不能免俗。
更何况……吕尚文余光瞥见了他膝上始终未松的拳头,心底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武安侯实在是做不了乱世的皇帝,但若是在盛世……说不定能名留千古。
他确实有本事、有才干、有军队。但又顾念太多,顾虑太多,太重情义。关键时候舍不下心去。
尤其是对他那个夫人,吕尚文不知道这二人有过什么叫他这样踌躇,但依他所料,这武安侯早晚败在女人身上。
陈鹤钧目光刺向他:“我还是那句话,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封王拜相,名流千古。”吕尚文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试问那个男子不想要这样的殊名。”
纵使早已料到些许,提及造反一事还是叫陈鹤钧有些不适地皱眉:“以你们的兵力,完全足以揭竿起义,你既然有法子躲过那么多耳目来了洛阳,想必攻入城池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何要寻我。”
“侯爷还是对自己的名声认知不全啊,”吕尚文站起身来,“刷”的一声展开白扇子侃侃而谈:“鄙人草莽出身,一旦洛阳兵变,各方必然异动。”
“若是各方的王爷刺史再来个联合,我吕某人不就成了那被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可侯爷就不一样了,”他将扇子合上,走近陈鹤钧:“不说侯爷在百姓中威望几何,就是那十多万兵马也够各方喝一壶的。”
“我吕某人就问一句,侯爷真就没想过坐上那把椅子,成为这天下之主,叫您的夫人亦成为全天下最为尊荣的女子吗?”
吕尚文的语气循循善诱,可武安侯表情却丝毫未动。也只有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这人眼底闪过一丝波澜。
呵,吕尚文心底瞧不起,大名鼎鼎的武安侯,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个痴情种。
就在吕尚文以为要忽悠失败之时,陈鹤钧突然站起身来问:“何时起兵?”
吕尚文勾唇一笑:“侯爷明智。”
只是让吕尚文不曾知晓的是,刚刚回到驻扎地的武安侯已经恢复冷色,立即吩咐手下人:“想办法联系上大公主,让她从周承煜手中救下夫人。”
“条件随她提。”
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况且这吕尚文出现的太巧合了,就像是……专门为他而来的一样。
还有这吕尚文,吴县的县令,怎么就成了草莽出身了?武安侯眉心拧起,他们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棋?
他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
二皇子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皇位又多了一个人惦记,他此刻正处于极度的兴奋中。
周承煜一改前些日子的冰冷态度,小心翼翼摸着女子小腹:“怎么不派人告诉我,若不是管家讲你请了大夫,还要瞒着我多久?”
苏云若半阖眼眸,睫毛在眼下覆上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怨恨与复杂,可脱口而出还是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殿下近来忙,妾身怕这些杂事饶了殿下。”
“这如何能算杂事?”周承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可是本殿期待已久的皇儿。”
就在这时候,隔间处突然传来花瓶破碎的声响。
“谁在那!”
苏云若呼吸一滞,周承煜察觉到她被自己吓到了,忙安抚着吻了吻她的唇角:“本殿去看看。”
“兴许是下人打碎了东西呢。”苏云若有些慌乱地挽住他的手,换来周承煜停住脚步。
他有些狐疑的注视她:“卿卿这样紧张做什么?”
“还不是殿下!”苏云若收回手,眼圈顿时红了扭过头去:“每每去请不是忙,就是又在哪个妹妹那处歇下了,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个皇子妃在。”
“现在妾身一有孕便来了,殿下从前讲的那些话莫不是都是哄妾身的。如今旁的些许动静都能将殿下引去,殿下既然这样不待见妾身,还不若直接离开………”
“也省的叫妾身整日伤神……”
就在这时,隔间突然走出来苏云若的婢女雁鸣,只见她慌张地出来跪下,手上满是被划伤的口子,滋滋冒着血。
“求殿下、娘娘恕罪,奴婢清扫时不慎摔坏了娘娘最喜欢的白瓷瓶……”
苏云若心里的弦猛地松开,面上却更气急了几分:“那可是殿下赐的……”
“卿卿别气,”周承煜见苏云若这般在乎自己送的东西,心底大悦,面色也缓和几分:“左右一个瓷瓶,赶明个都叫他们送过来,卿卿自己去挑喜欢的。”
见苏云若盯着雁鸣鲜红的掌心蹙眉,周承煜厉声呵斥:“你们娘娘受不得惊吓,还不快滚下去!”
“是……”
雁鸣颤巍巍起身,退了出去。
苏云若叹了口气:“殿下记挂着妾身,妾身便极欢喜了。左右是伴在妾身身边这样久的婢女,可否请殿下派人给她寻个大夫………”
“唉……卿卿还是这样心善。”周承煜吻了吻她发间,眼底的怀疑却并未消减。
“本殿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夜里来陪你。”
苏云若甚至顿了顿,眼眶微红,惹人怜爱:“妾身晓得的,殿下公务最重要。”
周承煜喜欢极了她这副模样,恨不得立刻将人扔到榻上去好生疼爱一番,可目光触及她腹部的时候又压下心头火热。
左右不过再等些日子。
可刚刚还小心叮嘱、温情脉脉的二皇子,刚刚出了院子,面上就风雨欲来,眼底满是狐疑,吩咐旁边的贴身侍卫:“你留下,好好盯着皇子妃,尤其……看院子是否有外人来往。”
他还是对苏家太仁慈了。既然已经嫁了女儿给他,还偷偷摸摸来看什么呢。
把女儿交给他了,不就是他的东西了吗?岂容旁人窥探?
很显然,周承煜下意识以为适才在隔间的人是苏家派来的人。
他亦绝对想不到以苏云若温温柔柔、谨小慎微的性子,会做出什么偷情的事情。
不过更令他想不到的,其实还在后头。因为那个侍卫刚刚得了命令落脚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就突然被一道极轻的力气扯了过去。
手上的动作比脑袋反应快,若不是闻见熟悉的香气,也许下一刻身后这人便被抹了脖子。
“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凶!”
女子嗔怪委屈的声音传来,脖颈处已经被长剑划开一道小口子,带着些许血丝冒出。
“侧妃娘娘……”
眼见女子的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侍卫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将平日里宝贝到不叫任何人碰的长剑扔到地上,从胸口处掏手绢替她止血。
那手绢是粉色的,还绣着迎春花,那晚上她送的。王挽宁看到后眨了眨眼,生不起气来了。
可是眼泪还是在掉。
“别哭。”男子干巴巴安慰着,手绢贴上她脖颈处的那伤口,力道极其轻:“我非有意……”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杀我灭口!”王挽宁扭过腰身,语气更委屈了:“那夜分明是你中了药闯进我房中,还对我……你还叫不叫我活了,如今还想要杀我灭口。”
“柏聿,你这人有没有心!”
“我……”柏聿有苦难言,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那日殿下要他办事,也不知如何中的药。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池边的,可一醒来竟然躺在了侧妃娘娘的榻上,叫他有口难辩。
“也是,你们男子倒是无所谓。你暗卫出身,又是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深得重用。可我呢,只是他众多妃子中不起眼的一个……”王挽宁说着哽咽起来:“就是暴露了,也不过是叫我陈塘而已……”
“娘娘……不要这样。”柏聿头一回恨自己不会说话:“没有想要杀你,只是手太快……”
“是不想杀,”王挽宁伸手握住他的手:“还是舍不得?”
柏聿吓得连忙甩开,力道没有收住,女子差点被甩到地上去,他又下意识拉了人几分,没想到被馨香抱了满怀。
怕跟适才一般控制不住力道,柏聿不敢去扯她,却不成想女子变本加厉抱得更紧了几分。
柏聿明面上是殿下的侍卫,实际上和暗卫、杀手差不多。活了二十年,柏聿不知道出过多少次任务、帮殿下杀过多少人。
可是却从来没有这般无措过,怀中的人可是殿下的女人,他不能伤。但是他又确实做了对不起她、对不起殿下的事情,因而那些日子一直接外出的任务,就怕再遇到她。
“你一直在躲我是不是……”王挽宁退开几步,眼神受伤望着他:“殿下不喜我争强且不饶人的性子,自新婚夜拂袖而去后再也不愿意留宿。”
柏聿抿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在看见她拉着他的手放到她小腹上时,他心中突然有个荒唐的念头闪现。
直到她委屈地吐露:“三个月了,你说我怎么办。”
“我只得来找你了。”
柏聿整个人定在原地,手也有些颤抖。看着女子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他心头微动。可想起自己的身份,又将那个念头压下去。
“您……想让我做什么?”
“你现在去给我买堕胎药,算我求你……”王挽宁红着眼眶将荷包递给他:“多少银两都好,殿下多疑,除却你没有人能帮我了。”
柏聿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有些刺痛。听着她让他去买堕胎药,打掉她们二人的孩子。
他一直跟在殿下身边,自然晓得殿下都宠幸过哪些女子。这个孩子,毫无疑问是他的。
但他是殿下的刀,一切该以殿下为重。王……侧妃这样才是对的,她不能背叛殿下,就像他也不能背叛殿下一样……
但为什么心会疼呢。
“好。”柏聿哑声应答:“我去买。”
“柏聿,”王挽宁突然拉住他的手,眼泪滴到了他手背上,烫得他心慌。
柏聿下意识抬手,在靠近她脸侧之时又猛然缩回。
“我听说那个药很苦很苦,还会很疼……从小到大我都怕苦怕疼,吃点甜的就要好些了……”王挽宁弱弱问他:“你顺带去城西铺子给我买一份蜜饯好不好。”
柏聿想说他还有殿下吩咐的任务,他还要监视着皇子妃。可在看见她眼底的希冀时怎么也拒绝不了。
“好。”
柏聿轻功向来不错,一眨眼就消失在跟前。可是武功再好,到城西那间铺子来回也要少说半个多时辰。
王挽宁轻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给自己擦干眼泪。从小到大她就知道眼泪并不是没有用的,这要分人。
手上不禁抚上小腹……眼底神色未明。
这个孩子来的刚刚好。
-
确认周承煜离开的时候,苏云若猛地摔坐到椅子上,后背泛凉,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身旁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有些疲惫:“你回去吧。”
何亭方动了动唇,只听见女子道:“这个孩子我选择留下,我们之间……算了吧。”
心头泛上苦涩,她决定好了,自己该为她开心不是。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她再也不必战战兢兢、也能够在这后院站稳脚跟。
而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何亭方压下心底的悲痛,颤抖地说着令他锥心之语:“臣明白了,娘娘日后,要万分保重……”
直到那道熟悉的影子消失在门口,苏云若才站起身来,眼眶憋的通红却不敢哭出声音来。
殿下已经发觉了异样,纵使打掉了这个孩子她也走不了了。那些畅想,终究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断然不能再将亭方连累了……
半刻钟后,一道声音传来:
“姐姐这是哭什么?”王挽宁大摇大摆走进来,微微弯腰挑起苏云若的下巴:“殿下不是才走吗?姐姐这又是为谁伤神?”
苏云若眼神冷下来,拍开她的手:“王侧妃不经通传便闯入本妃寝殿,这边是王家的家教吗?”
“我王家女生于西南野地,生性洒脱了些,娘娘别怪罪啊。”王挽宁自顾自坐到她对面去:“可哪里比得上娘娘,生于这簪缨世家的苏府,可是苏大人知晓……他苏家女儿整日同一个门客厮混到一处吗?”
她后半句说的极轻,话音刚落,苏云若端坐起来,眼神如刃:“王侧妃不要血口喷人,嘴巴放干净一点!”
王挽宁笑了笑:“呵,真是不巧,适才妾身可是在外头候了许久。何大人貌似情绪有些低沉,没有注意到妾身……”
这相当于直接摊牌了,苏云若却并不惧怕她。王挽宁既然选择来吓唬她,而不是同殿下状告,就肯定有旁的目的。
“本宫不懂王侧妃再说些什么,若王侧妃真怀疑本宫,大可同从前一般去殿下那儿说道。”苏云若扬唇看向她:“本妃恭候。”
见她这副模样,王挽宁一时有些被噎住。苏云若就当真不怕事情败露?还是说,她有了旁的准备?
“另外提醒王侧妃一句,”苏云若淡淡道:“殿下已经带着太医来过,本妃怀了殿下的孩子,下次再闯进来惊扰了我动了胎气……本妃可就不是与你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王挽宁眼眸微动,她这么镇定,看样子这个孩子真是周承煜的……
“既如此,看来咱们谈不拢了。”王挽宁站起身来,语气意味深长:“娘娘,我等你露出马脚的那一日,咱们来日方长……毕竟,盯着娘娘的可不止妾身一人。”
苏云若意识到什么,猛地望向窗外。
看着王挽宁扭着腰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她心底有些复杂。看样子有人还是帮了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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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寝殿坐下的王挽宁不知道被记了一次好,想到今日计划不顺,将手头的茶盏丢了出去。
早知道就不把柏聿支开了!早知道就不提醒苏云若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并没有响起破碎声音,抬头看去,原来是男子一把抓住了飞来的茶盏,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看到他这副沉稳的模样,王挽宁更气了。
柏聿垂眸,将一提药还有蜜饯放下。
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他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话:“大夫说,这个药很苦……还伤身体。”
王挽宁没心情地将自己抱成一团,也没看他:“我知道了,你走吧。”
柏聿抿唇,犹豫一瞬还是跳窗离开。
“书叶,我有些染了风寒,你悄悄去给我把药煎了……”
殊不知,在窗外紧紧贴靠在墙面上的柏聿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听进了耳中,眼底晦涩压抑。
一些没什么大用的年龄说明↓
王挽宁:16
柏聿:2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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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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