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易累了一天。明明也没干什么重活，今天一个患者也没接待，甚至连片子也没看几份，怎么感觉比平时连续配台还要疲惫？身上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块骨头都透着酸软，尤其是胳膊，被那个男人抓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触感和力道，隐隐作痛，像要把他的皮肉都剜下来。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想立刻泡进热水里。
一个滚烫的热水澡，水流冲刷着皮肤，试图带走那令人窒息的黏腻感和恐惧，酸痛感才稍微缓解了一点。他换上白色缎面睡衣，短袖短裤露出白皙却带着几道浅淡红痕的四肢。屋里很安静，只有水滴从发梢滴落的声音。无聊，却毫无睡意。他随手取出吉他，指尖拨过琴弦，几个破碎的和弦在寂静中响起，显得格外刺耳难听。他烦躁地皱了皱眉，又把吉他塞了回去。
拿出手机，才看到屏幕上躺着两条未读消息，来自宋怀璟。是中午在宋怀璟卧室窗边拍的那两张照片。点开第一张，是那张“没准备好”的抓拍——他低着头整理衣角，光线柔和，眼尾似乎真的泛着一点红。第二张则是他努力挤出的灿烂笑容。照片里的自己，笑得……好陌生，也好刺眼。他飞快地锁上屏幕，把手机丢到一旁。
他躺在床上，狠狠闭上眼睛，他渴望自己很快睡着。
黑暗如期而至，却并非解脱。他“醒”了，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墙壁、天花板、地板，刺眼的白，空无一物，只有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灰色的旧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小孩，背对着他，穿着卡通印花上衣和水洗牛仔短裤，露出细细的小腿。小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转过头来——那张脸，分明是年幼时的自己！他正冲着初易笑，笑容干净又明亮。初易心头一暖，刚想开口，眼前却猛地一黑！
再亮起时，场景骤变。那个笑着的小孩被一个高大的、面目模糊的男人粗暴地抓住！小孩惊恐地尖叫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小小的身体徒劳地挣扎。初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想冲过去，想拉开那个男人，想保护那个小小的自己！可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无论他如何嘶吼、如何用力，身体纹丝不动！绝望像潮水般将他吞没。眼前又是一黑。
这一次，刺鼻的消毒水味瞬间冲入鼻腔。他回到了那个下午的医院科室！那个黄黑皮肤、眼珠浑浊的男人狞笑着，嘴里喷出令人作呕的酸臭气息，枯瘦如爪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那黏腻、冰凉的触感如此真实！初易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拼命挣扎，手中的牙钳几乎要滑脱……
“不——！” 初易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脸上冰凉一片，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指尖全是湿冷的泪水。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偶尔驶过的车灯光影。
是梦。只是一场接一场的噩梦。
他闭紧眼睛，再猛地睁开，反复几次，直到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安全的、熟悉的房间，才颓然地倒回枕头里。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枕套。这下，他是彻底睡不着了。
他尝试打开手机，搜索“三分钟快速入眠”视频。轻柔的白噪音、催眠的引导语……统统失效。那些声音非但不能安抚他，反而像背景噪音，让他更加烦躁。每一次闭上眼睛，那个男人扭曲的脸、小孩绝望的哭喊、冰冷刺骨的恐惧感就如影随形地缠上来。他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窗帘缝隙外的天色，从浓稠的墨黑，一点点挣扎出灰白，再到清冷的鱼肚白。直到闹钟尖锐地响起，宣告又一个浑浑噩噩的早晨来临。
所以，当他顶着两个硕大的、堪比熊猫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地飘进医院时，差点一头栽倒在光滑的地板上，也就毫不意外了。
方百川被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小易，你怎么整成这样了，脸都肿了。”他看着初易浮肿的眼皮和憔悴的脸色，硬是把“肿成猪头”咽了回去。
“没睡好。”初易的声音像是从砂纸里磨出来的，干涩冰冷，毫无生气。他径直走向更衣室，只想快点换上那身能带来些许安全感的白大褂。
他的手刚碰到初易的胳膊，初易却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一个激灵，反应极大地甩开他的手，整个人向后弹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更衣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更衣室里其他同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方百川的手僵在半空，一脸错愕和受伤。
初易也愣住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歉意，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我胳膊昨天受伤了，疼。” 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昨天被抓住的位置，那里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哦……哦！这样啊！”方百川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收回手，脸上堆起理解的笑容，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些许尴尬和担忧，“没事没事！怪我怪我！以后小心着点。怎么弄受伤的？严重不？”
“不小心碰的，没事。”初易含糊地应着，迅速拉开自己的柜门，用换衣服的动作掩饰着内心的波澜。他不敢看方百川，更不敢看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恐和抗拒，完全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两人沉默地换好衣服，一起走进科室。气氛有点微妙的凝滞。
方百川先开□□跃气氛“小易，何老师让我们互相练习窝沟封闭，我先去准备一下，你也准备一下。”
“好。”初易点点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走到自己的操作台前，看着那些熟悉的器械：口镜、探针、光固化灯。昨天那惊魂一幕不受控制地再次闪现——男人扑上来的身影、挥舞的牙钳、刺目的灯光。。。胃里一阵翻搅。疲惫感和残留的恐惧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只想找个地方趴一会儿，就一会儿……
等方百川端着准备好的器械盘回来时，发现初易已经趴在操作台上睡着了。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紧锁着的，眼下青黑浓重，嘴唇微微发白，整个人缩成一团，透着一股脆弱和无助。
方百川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何悦走了进来。她锐利的目光扫过趴在桌上的初易，又看了看方百川手中的器械盘，脚步停住了。
“老师……”方百川小声开口，想解释。
何悦抬手制止了他，目光落在初易疲惫不堪的睡颜上，停顿了几秒。她脸上惯常的严厉似乎松动了一瞬，几不可查地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走到旁边的柜子，拿出一条干净的薄毯，动作竟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柔，轻轻盖在了初易身上。
“让他睡吧，没事。”何悦的声音压得很低，对一脸惊讶的方百川说，“等他醒了再说。” 她看了一眼初易胳膊上被衣服半遮半掩的红痕，眼神复杂，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科室。
方百川看着何悦的背影，又看看盖着毯子睡得并不安稳的初易，挠了挠头，心里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何老师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初易这一觉睡得并不沉，噩梦的碎片不时侵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地惊醒，茫然地抬起头，毯子从肩上滑落。他环顾四周，发现科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声。糟糕！练习！他一下子跳起来，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赶紧冲出去找方百川。
走廊里，方百川正拿着几张刚出的X光片在看。
“小易，醒啦？”方百川看到他，露出笑容，“何老师说今天先不练窝沟封闭了，让我们把之前学过的根管预备和充填的步骤再好好捋顺练熟。她说……”方百川学着何悦严肃的语气，“‘基本功不扎实，练新的是浪费材料！’”
初易松了口气，点点头，心里却莫名地因为那床毯子，对何悦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感激。只是这感激很快就被忙碌的工作冲淡了。晚上，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连澡都没洗，躺在床上睡着了。全然没发现宋怀璟给他发的消息。
【房东：在吗？】
【房东：^_^】
【房东：上次的鱼好吃吗？】
【房东：研究了贫血调理方法，试一下吗？】
【房东：在忙吗？】
手机这头，人心安理得的睡着了，另一头，人正焦急地等着消息的回复。
宋怀璟把手机网络关了又开，关了又开，他觉得是自己的网不好。没等到回复，先等到了一通电话。
“喂，怎么了？”
“大少爷，我问你，社交不就是来来往往的吗？那我一直往往往往，我是狗吗？”
宋怀璟被他这话逗笑了。没等他回复，对方接着说道
“我前天给你发的消息你到现在都没回，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周五回国你到底接不接我。”
“不接，忙着呢。”
“忙什么？谈情说爱还是拍照。”
“谈情说爱，满意了？”
“什么时候的事，居然不告诉我。”
“没有，骗你呢听不出来啊。”
“到底是哪个小姑娘，说实话。”
“不是小姑娘，男生。”宋怀璟也没瞒
“兄弟，我以为你说你是Gay是为了拒绝找你搭讪的，没想到是真的啊。”
“怎么着，不信啊。”
“现在什么进展？说来听听，哥们儿驰骋情海多年，说不定还能帮帮你。”
“邻居，吃了顿饭。”
“就这？你对人家一见钟情？”
“算是吧。”
“行吧，让我想想该怎么办……行了，你不用来接我了，新家地址发我一下。”说完，挂掉了电话，只留宋怀璟在原地思考。
他要干什么！？不要胡来啊！
今天有点少[青心]明天会甜一点
【小剧场】
宋怀璟独自走出饭店等待上厕所的裴宣乐出来。
距离他两三米选的两个女生小声讨论道“闺蜜，这个真的帅，你快去要微信啊。”
“我不敢啊！”
……
一顿纠缠之下，其中一位穿着碎花裙的女生终于还是上前跟宋怀璟搭话
“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对不起啊，我喜欢男的。”
“啊，这样啊，对不起啊。”
这番对话刚好被刚出饭店们的裴宣乐听到。！
裴宣乐内心：我兄弟喜欢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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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熊猫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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