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个动物,用尿液画一个领地,这和画地为牢有什么不同?现在米被禁锢在女巫森林里做一个清醒的囚徒,这个透明罩子里面的女巫森林,就像一个有围墙的透明牢笼。外面的人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察觉到她想要出去,就给她派了一个引导者来,她必须要按照引导者说的来做,否则她就会丧失意识,成为一个无意识的囚徒,在自己画的圈里面死守。
米不知道艾尔说的是不是实情,艾尔说出来的景象让她害怕,她一点也不想成为一个圈地为牢的动物。米发现自从她在这个有限的空间定义了东南西北,事情悄然起了变化,现在她还有一个引导者。米觉得她被抓进来参与一个实验,成为了实验对象,外面那些观察者一直往盒子里加入不同的变量来测试她。现在又多了一个指路石,于是她问:“指路石真有那么重要?”
“是的,指路石非常重要,”艾尔思考了一会才继续说,“指路石可以说是巫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米低声重复着,“没有指路石只能在这个森林里做巫,有了指路石,就可以离开这个森林?”
“呃,指路石的作用不是你想的那样。”艾尔不知道米为什么总是想着离开,她努力组织语言:“指路石是让你不迷失方向。要离开这里,你还需要女巫体,这么说吧,没有指路石就无法塑造女巫体。”
“女巫体?那又是什么东西?”米低下头看着一大片墨水滴,她以为这就是她的身体。现在看来外面那个做实验的人还挺谨慎,一点点往里加东西,最后重新造一个人出来吗?
“女巫体就是可以让你在外界行走的身体。”
果然是重新造一个人,米来了兴趣,那个身体会是什么样呢?像艾尔一样会飞吗?太神奇了,米忍不住想要获得女巫体,她甚至有些紧张地问:“我怎么才能获得女巫体?”
“你要先找到指路石才行,”艾尔指着女巫森林,“在女巫森林,也只有女巫森林,你才能找到你的指路石,找到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米抬起手抚摸原本属于心脏的地方,那里再没有砰砰的心跳声,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米突然想到了木头人,一股说不出的伤痛袭上心来。米想哪怕她已经没有了心,依然会感到伤心,那些长老们的故事,每一个都让她伤心;如果她还是人,也许还会为他们掉一堆眼泪。
米摇摇头:“指路石不可能在这里,这个森林里所有的地方我都找遍了。”米站起来指着她坐着的大石头说:“这个森林里只有这里有石头,这么大的大石头。”
“指路石就是你的心脏,你既然来了这里,就一定有心脏。”艾尔告诉她,“你要确认自己的心,找到自己的方向。只有你不迷失,指路石就不会消失。”
“不迷失?”米再次重复了这一句话,是的,她一直觉得她迷失了,这个森林的方向也是她随便定下的,实际上她早就丢了东南西北。米抬头看向那些紧闭的紫色花朵问:“长老们都是迷失了?”
“我想是的,他们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难道他们不是在逃避?”米想到大长老接着说,“大长老无法面对自己,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错的,只能一遍遍说别人错了。可是他的心知道他是错的,他再也无法做到知行合一,所以他躲在这里,逃避一切。”
“大长老是一个好人,你不要这样说他。”乔在一边忍不住说。
“好人,”米不置可否,她问道:“你知道有些时候好人才是做了最多错事的那个人吧?”
“你为什么这么说?”艾尔拦住了乔,女巫森林里所有人都觉得大长老是一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大家都知道他陷在了家与国两难的抉择当中。艾尔想了想说,“大长老不仅爱国爱家,还父代母职,养大了女儿,至少不是错的吧?”
“父代母职?”米看着眼前漂亮的艾尔,她睿智又神明,难道她是一个动物修炼成人,她的成长过程中就没有出现过父亲?米忍不住问:“你是人吗?哦,我的意思是你曾经是人吗?你见过自己的父亲吗?”
“当然,我曾经是人,我也有父亲。”艾尔一脸迷惑,她不明白米为什么这么问。
“一个父亲养大他的女儿,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怎么就父代母职了?”米有些抓狂,她站起身来绕着石头不停转圈:“难道就因为他是父亲,就没有抚养女儿的职能?女儿只能由母亲来养,没有母亲的孩子就该去死?”
“你不要这么暴躁。”乔轻轻地说,“艾尔的意思是父亲赚钱养家,母亲养育子女。”
“你是想说,男人给女人一口饭吃,然后这个女人就给她生孩子操持家务养育孩子吧?”米更暴躁了,她站定了大声对乔嚷道:“凭什么?艾维拉女人出去做保姆也有一口饭吃,她们还不需要给主人生孩子呢。”
“她们也是给别人养孩子。”乔不知道米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凶,他小声嗫嚅着。
“是啊,她们给别人养孩子,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亲自生,也不需要陪男主人上床,还有饭吃,还有薪水拿。”米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看向年轻的乔:“你没有生过孩子吧?”
乔摇摇头,躲到了艾尔身后,她现在有点怕米,她不明白米为什么突然这么火大,大长老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在她嘴里会如此不堪?乔紧闭着嘴巴,她突然意识到米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已经改变了想法,她为什么会用“不堪”这个词来形容大长老?
“你说得对,”艾尔挡在了乔的面前,她对着米说:“至少大长老养大了女儿,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是一个好父亲。”
“好父亲?”米看向眼前的艾尔,她大约明白盒子外面的人要灌输给她什么了。但是米并不打算屈服,她迅速转动着脑子,想着怎么策反这个艾尔:“你生过孩子吗?”
“当然,我生过好几个孩子。”艾尔神情突然冷峻起来,她几乎是咬着牙回答米的问话。
“那么你是知道一个女人要——”米伸出双手在面前画着圆圈,“女人要怀胎十月,她的肚子会变大,皮肤会紧绷,走路会迟缓,还会随时随地撒尿,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然后还要把这么大一个孩子从这里生出来。”米比了一直圆圆的脑袋和小小的身子,她指着肚子下面说道:“这里骨头会裂开,皮肤会撕裂,鲜血和小孩一起往外流。你知道生小孩有多疼,这个疼不是喘一口气两口气就能缓过来的,有时候是一天有时候是两天,有时候是连命也丢掉,就像大长老的妻子一样。”
艾尔捂住胸口,她剧烈地喘着粗气,痛苦地回应着米:“是的,我知道,我都知道。”乔从艾尔身后站了起来,她抚摸着艾尔的后背,将艾尔抱在怀里愤怒地瞪着米。
“你是不是想说女人都是这样生孩子的?”米看着乔愤怒的目光,她还是个小女孩呢。米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大长老那里科技很发达,有人造子宫。女人不用亲自怀孕生孩子,小孩子在人造子宫里就能长大,只要父亲和母亲提供她生长需要的血。”
乔恍惚了一下,她想起来了,她点点头:“人造子宫是个好东西。”
“你一个没生过孩子的人也知道人造子宫是好东西,大长老难道不知道吗?”
艾尔抬起头和乔对视了一眼,乔迷惑不解地说:“为什么有了人造子宫,还会有人亲自生孩子。”
“你很奇怪?”米看着乔点点头,她接着说,“这不奇怪。有一个地方,那里的大户人家,家里用着许多佣人,有专门管厨房的,有专门烧火的,有专门扫地的,还有专门负责给主人抱狗的,一个主人跟着几个丫头婆子伺候着。但是这户人家吃饭的时候,婆婆自己不动手,等着儿媳妇站到她身后伺候她用饭。哦,那些丫头婆子就在一边看着,看着少夫人伺候老夫人。这种家里有佣人的尚且不用,更何况是一台机器呢?”
乔满面通红呐呐不能言,她低下头轻轻呼唤艾尔的名字,艾尔恢复了神智,她充满向往地说:“人造子宫真是好东西啊。”艾尔长叹一声,她有点能明白大长老为什么走不出去,不过她还是说:“大长老对她女儿来说是个不错的父亲,她若是听她父亲的话,也能安全过一生。”
“听她父亲的话?”米变得越发暴躁,她几乎恶狠狠地说:“他的女儿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被他以父亲之名控制的工具。”
米脱力一般坐到石头上,她看着面前两人轻声说:“你都生过孩子,难道不知道男欢女爱是挡不住的?她的女儿同样是因为生孩子去的,又不是因为谈恋爱。只要一个人造子宫,她的女儿就不会死,卡布莱星又不是没有。大长老的妻子亲自怀孕还可以说他不知道妻子有基因问题;到了她女儿这里,他还有什么理由?”
“他——”艾尔张口结舌,她不明白眼前这个连指路石都没有的女巫怎么三言两语就把大长老有担当的好男人形象完全打破了,艾尔深深叹了一口气:“至少大长老不是一个坏人。”
“是啊,他不是一个坏人,但是怎么也担不起你们口中的好人这个评价,想来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一直躲在休眠花里。”米其实很怀疑这些长老们只是出场一次的临时演员,特意一起出来演一场戏给她看。他们想要灌输给她“男人是天”的思想,偏偏还要挂羊头卖狗肉说“这里是女巫森林”。
艾尔和乔沉思良久,米看她们没再说话转身离开,艾尔这名引导者在思考她说的话,也许她可以策反艾尔,让艾尔放她离开。米再次来到了森林南岸,这里是整个森林最漂亮的地方,蓝天白云绿草红花能够让人心情舒畅,这里已经是米停留最久的地方。米用墨水滴在罩子上作画,画出一个又一个可爱的墨水小人,小人身后是缓缓移动的白云,波光粼粼的河面,外面一定吹着自由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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