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对视一眼，实在忍不住了，想看看到底什么个情况。
“别怪我，你们逃出去是害了所有人。”士兵高高扬起手中长剑，不难想象，下一秒对面的人便会倒在血泊中。
“疫病？”
女巫看清了那名被追杀的黑衣人身上极具代表性的装束。
她不再犹豫，径直从阴暗处暴露。声音引得五名士兵将目光齐齐投过来。
“黑衣宽帽、鸟嘴面具……”少女跟在女巫后面，努力回忆着从书上学到的理论，震惊道：“太过分了……你们居然连医生都要杀？！”
书没白看。女巫帽檐下的目光闪过一丝满意。
鸟嘴医生被步步逼近，立在原地放弃顽抗，她沉默着，怀中还抱了个婴儿，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
人间最为可怕的怪病。那么帮不帮已经不太重要了，主要是不能波及到莴苣。
女巫面容冷峻，牵着莴苣离医生远了些，将少女藏在身后。
士兵正以为她们不打算管这事时，女巫却开口了，黑紫色长袍平整得不含一丝褶皱，周身沉暗的光芒若隐若现。五名士兵这才发现是对着他们说话。
“你们可以走了，或者想要送命？”
领头的人冷笑，声音透过冷硬的头盔传过来更显凉意：“你凭什么？就凭你是女巫？啧啧啧……是不是女巫还不一定呢，穿着这身以为能吓到别人？”
他的目光扫过女巫身后那名穿着正常装扮，令人惊艳的少女。
哪个女巫身边跟着小姑娘的？虽然这小姑娘比他还高些。
那么话又说回来了，这的确不同寻常。
“知道有疫病还不赶紧躲开？这两个人必须死！不然让瘟疫蔓延出去，你负得起责任吗？女巫！”另一名士兵愤怒，乱喷唾沫星子。
最后，他们自觉已占据了道德制高点，阴阳怪气道：“况且这个人根本不是医生，毫无用处！整个村子的人依然死去。”
女巫手上使了些力，拉住莴苣的手不让她出去。
目光的焦点，这女人懒洋洋道：“谁说我要承担什么责任了？你们这些人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就一句，到底走还是不走？”
这些人到底烦不烦？要不就走，要不就赶紧上，这是哪个国家的士兵，就知道打嘴仗吗？
躲在后面的人听着言语间全是平日里莴苣从未听过的幽冷，她还从没有见过女巫这幅样子。让人禁不住就想要听从吩咐。
这谁敢惹啊？某个差点不想听话悄摸缩回探出去的脚。
少女老老实实地回握住正在发威的女人的手，掌心扣住。
为首的人话放得狠，但身体倒是谨慎，迟迟不敢上前叫这个假女巫尝尝厉害。
场面僵持着不动。
女巫不耐烦地抽了抽嘴角，不想再跟这些人浪费时间。
“放他们走吧。”
一直不声不响的黑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里满是疲惫：“……我不想再死人了。”
这个女人话音刚落，怀里的婴儿呜呜哇哇地哭起来，多少冲淡了些双方一触即发的火焰。
女巫眉间紧锁，感到自个儿身后那只手掌心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
她叹了口气，手掌上倏然绽放出一朵花似的幽蓝火焰，映得外表更多了几分诡异，那双眸子冷冰冰地凝视士兵们。
“魔术而已！上！”
仅仅话音刚落，他就已付出了冒犯女巫大人的代价。
身旁的同伴眼疾手快，将冒着火的那条腿齐齐斩断。
断肢掉在地面上越燃越旺，在干燥的丛林里烧得劈啪作响，最终化为灰烬，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这一幕仿佛古老禁忌书籍中的画面，让人毛骨悚然。
士兵们终于连滚带爬地离开。
莴苣接受度良好，雀跃地探出头，想要看看那医生。
“谢谢你们……但是……我不知道他们说得是不是真的……”鸟嘴医生像是终于见了同伴可以放松一般，摘下黑帽和面具，露出里面被捂得发白又汗津津的脸来。
女人红着眼眶，眼皮浮肿，又在崩溃关头，再加上嘴唇发白起皮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患没患病。
“我只是本能地不想死所以逃跑，但如果真因为我们而让瘟疫蔓延……那我还不如抱着她一起死了……”女人搂着怀里的小娃娃，一同放声大哭。
“……”
女巫头疼地扶额。
莴苣同情地看了看那跪在地上发泄情绪的狼狈女人，不平道：“那也太惨了……就算你没有治好那些人，可你不求回报去帮助别人，也不该落得这种下场吧？”
“我没能帮到她们……那种症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只能看着她们一个个死去。”
她看起来还在自责。
女巫又拉着莴苣的手走远了些，踩着刚才断肢的黑灰。
“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说不定很快就会见到那些死去的人了。”
女巫大人一直对这种为陌生人奉献自己的大爱精神不感兴趣。
莴苣扯了扯女巫衣角。
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过来，里面是莴苣暂时还读不懂的情绪。她用莴苣刚刚扯衣角的力道，捏了捏少女不谙世事的脸：
“在这里等我一下。”
女巫也不晓得人间这些瘟疫是个什么来头，她只是觉得这逃出来的一大一小，身上有股讨厌的气味。
她用宽大的衣袖捂住口鼻，凑近仔细端详着她们。
“先别哭了，先把外边的衣服脱了，我或许可以看看你们有没有染病。”
要是瘟疫，就是女巫也有些无能为力。
医生止声，听言照办。
女巫拧着眉，聚精看过去。
那医生倒是幸运，丢掉那些污秽的衣服后，身上并没有可疑的气息。
那这个婴儿……
“她才刚出生半个月！母亲是难产死的，后来就一直养在我的屋子里。”医生含着泪，抱紧孩子：“要是我没有染病，那她也不该有的……况且这孩子已经没有亲人了。”
丢了外面的襁褓和外套，女婴只着一套小衣，红彤彤的脸哭得丑丑的，头上毛都没几根。
女巫犹豫，觉得有些像刚出生的小莴苣，好歹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那么你们还挺幸运的，都没有感染到疫病。”
女巫一锤定音后，终于拿下捂着鼻子的手。
莴苣耳朵灵，又跑得快，跟一阵烟似的冒了出来，友好地冲令人敬佩的医生笑了笑。
还红着眼的医生笑不出来，只能感激地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走着进城吧。”
女巫抬头望望天色，还要处理这两个麻烦鬼。
师生二人走在前面带路，充分给那医生冷静消化的时间。
这下是女巫被人握着手。她不依不饶的，就是不放开。
女人睨了这不听话的人一眼，才缓缓感叹：“……这人是个人才。”
“对啊对啊。”莴苣心情颇好，牵着她的手撒欢。
进城门后，女巫先领着人到成衣店买了几套衣物送给一大一小。
她看着医生的眼睛，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在这城中开了座救济院，专门救济像这种失去母亲的小孩。”
“我把地址告诉你，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医生垂头，讷讷不语。
女巫撇开眼，继续道：“至于你……以后还想救人的话，是不是应该多学点本领？”
她将达尔西非母亲的名字和所在城市名写给这个善良的女人，告知：“这个人最近好像在办什么学校，收女性，那座城市应该也会有些改变，你去那里看看吧。”
医生怔怔看着手上足够的钱币，嘴里喃喃说了句什么。
她静静看着离去的两人，低头亲了亲沉睡的孩子的脸蛋。
——
“就这么走了？万一她们再被那些士兵抓到该怎么办？”莴苣托着腮，看着悠悠飘过的白云道。
“她们有自己该走的路。”
女巫语气淡淡，倒也不是冷漠，只是觉得这么大个城市，人口众多，这都能被抓也太蠢了。
“你是不是太小瞧她了？别人是在又穷又危险的地方摸爬滚打过来的，论经验你还比不过。”
也是。
莴苣深刻检讨，她光看着那人大哭崩溃的样子了，不免因同情便有些看低了对方。
彼时一排飞鸟正顶着黄橙橙的斜阳划过，对眼前的不明飞行物视而不见，只是坚定地朝未来有着暖和的目的地进发。
“不过你刚才真的和平常很不一样。”冰冷又强大，浑然天成般的肃杀气势像秋风扫落叶般平等地扫过每个人。
莴苣差点就怕了。
由此看来，难怪外面关于女巫的传闻如此可怕。哪怕每件事都是事出有因。
散漫躲懒、毒舌又温和的女巫只有自己能看到。
突如其来的满足感拥挤上心头，这种感觉还又引发了其它她解释不清楚的感觉，宛如连锁反应，在只有自己能知晓的小小世界里掀起连绵潮汐。
废话，在谁面前都一样的人才有问题吧？
女巫礼貌回应：“谢谢，我知道你在夸我，但你现在肯定还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
莴苣没招了。
她把头靠在女巫肩膀，出神地发呆。心绪如同乱麻缠绕在身体各处。
也许是因为近在咫尺，她忽然盯住了女人的耳朵。
这双耳朵像她的主人，清晰立体的耳骨外包裹着一层光洁白皙的表皮，因血液流动还透着些淡淡的粉。耳垂部分很少，只在耳廓处有一些肉肉的感觉。看着不好惹又倔强。
她离得太近了，竟然还闻到一股说不上来但很喜欢的香。
……很想咬一口。
女巫还在认真驾驶，不知道身后的人忽然跟换了个种族似的，一味眼巴巴地瞧她的耳。
明天好好给自己放个假吧。她又教了一门课，多不容易。
女人眯起眼，望着自家不远了的塔顶微笑。
森林的夜晚黑得更早，万籁俱寂。让人说话都忍不住轻声细语。
“啪。”
一声清脆的，棋子吃掉另一颗棋子的声音。
“你让我一下，我是新手。”女巫捏着下巴，琢磨刚才那步错误的选择，耍赖皮地从少女手中抢回那枚棋。
莴苣：“已经第二次了。”
女巫继续埋头冥思苦想，可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这个新流行的棋类游戏的确有些难度。
“你输了。”莴苣托着腮，明亮的眼睛笑嘻嘻望过来，不给女巫反悔的机会，先一步宣布。
“哦。”女巫抱着手，面无表情：“正好回去睡觉。”
莴苣习惯性要赖在女巫房间，“我想跟你一起睡。”
两人此时说话声音都比平时低一个度，再加上这个年纪的女孩嗓音清甜得像女巫菜园里种的某种甜滋滋的蔬菜。
很少有人能铁石心肠的拒绝吧。
更别提女孩抱着可爱柔软的抱枕，身上穿着与自己质地颜色相仿的睡衣，渴盼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过来。好像完全属于自己。
女巫觉得她的眼神像一只渴望得到玩具的波斯猫。
“不行哦，要自己睡。”
女人起身，三两步到了床边，一下子扑到自己床上打了个哈欠。
莴苣噘嘴，退而求其次：“那你给我一个晚安吻。”
孩子想要就给。
女巫垫着枕，闭眼平躺道：“那你过来吧。”
少女脚步轻灵，居高临下地看了闭着眼的人三秒。
她下腰，缓缓低头，将唇印在了女人眉心。
……然后听到了自己剧烈到再也无法忽视的心跳声。
对鸟嘴医生这段感兴趣的姐妹可以去了解一下在黑死病期间的她们，在那个疫病是上帝神罚的年代，即使因为技术原因用尽各种方法仍然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这些带着鸟嘴面具的人依然选择在一线坚守，勇气可嘉[三花猫头]
OK下一章我要跳到十八岁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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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她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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