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邪魅一笑,“四弟呀!上一次你生病的时候,我同太子来齐王府探望你,咱们俩可是亲眼看见太子捧着《孟子》爱不释手哇!你细想想,咱仨一块儿上的宗学,他能没学过《孟子》吗?如果不是另有所图,为何会对乡野之人所做的注本青睐有加?”
晋王瞧了一眼齐王,接着说道:“故而,我断定,太子随手翻看之际,瞧见了那首反诗,随即起了歹念。于是,他将那位姓唐的所书原字迹撕去了,只留下许大人引用的字迹,这才能栽赃许大人。”
齐王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就这也算证据吗?
现在他冷静下来了,仔细思考,心中的匪首大约也是太子。
无它,许路明说没有别人看过这本书,那就只有太子看过了。不是他又是谁?
可这无法说服父皇,拿出去也只会被太子嘲笑。
“三哥没有旁的更确凿的证据了吗?”
晋王得意洋洋,兴冲冲地说:“本来是没有的。那个柏御史身家清白得很,完全看不出是太子的人。只是太子做的越多,便错的越多,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那个章观,你还记得吗?”
齐王点点头,疑惑地问:“当然记得,他联合两百多人写下了请愿书,差点儿害得我岳父翻不过身。难道他是太子的人?”
不能吧,他看上去像个好人哇!
齐王还记得章观给自己鞠躬致谢呢。
许回听到这里,蹙起了眉头。章观这个人,她也识得。
阿父曾经担任过太博,给太学生讲过一年书,章观就是其中一个学生。他颇为仰慕阿父,纵使阿父已经不在太学教书,章观还是将阿父视作夫子,执弟子礼。每年过年都要来家里磕头拜见,三节之礼更是从未断过。
他怎么可能陷害阿父呢?
晋王又说:“他不是,可有人是啊!如果不是太子派人散布消息,太学生哪有那么灵通的消息,事发第二天,连请愿书都写好了?是太子派人煽风点火,引着章观写下了那封差点儿要命的请愿书。”
许回屏住呼吸,问道:“此人是谁?”
“上舍生——云仪。”
许回心惊肉跳。云仪跟着章观来过一回许家,听章观说他们同为一斋的学子,一个班的,是正儿八经的同窗。
“那云仪之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钦天监监侯,可他进太学却能拿到济宁知府的举荐信。济宁知府可是太子的二舅,如此还不能说明云仪是太子一派的人吗?”
晋王接着说道,“四弟,太子设此毒计,是想将你和许家一网打尽啊!他特意挑你们成婚当天,让柏御史状告许大人题写反诗、怨怼朝廷。逼迫你亲手递上证据,是为了陷你于不义,想让你们夫妻离心。如此狠毒,他尤嫌不够,又暗中吩咐云仪唆使太学生联名作保,明面上是替许大人求情,可实际上却是把串联结党的罪名扣在许大人头上,想让父皇忌惮许大人!”
齐王大怒,以手握拳,用力砸向床板。
“真乃畜生也,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他,他这般挖空心思害我?”
许回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
“晋王殿下,你想让我们夫妻听的话我们也听了。齐王身体不适,恐怕不能招待殿下了。”
齐王还待再骂,“你为何替他说话,他分明……”
许回顾不得礼仪,向前走了一步,出言打断,“四郎息怒,学子也是一片好心,咱们反倒应该感谢他们。”
齐王看着许回的神情,满腹狐疑,但还是忍住了。
他不相信许回能如此轻易地放过陷害她父亲的凶手。
晋王眯着眼睛凝视许回许久,才发出爽朗的笑声,告辞离开了。
待许回送客归来,齐王迫不及待地问:“你可有章程?”
许回却好似卸了力气,跌坐在圆凳上。
她的神情变幻莫测,最终她握紧拳头,看着齐王的眼睛。
“立刻打发人给章观下帖子,让他领着其余十一个署名的太学生明日一早来齐王府。就说你要当面谢他们,摆了宴席请他们吃酒。”
“你想把云仪引出来?可他会指证太子吗?”
许回闭上了眼睛,“明日我会设法从章观等人的嘴里问清消息源头,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倘若同晋王的话对上了,应当及时禀明官家。”
齐王惊讶地问:“你要将此事禀明父皇?父皇一向看中太子,不会为了这点儿事就动摇太子的地位,你明不明白?”
许回目光凛冽,“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储君用这样的阴私手段残害忠良,却闭口不言吗?储君,国之副贰。‘上承君父之威,下系黎庶之望。其德须如日月之明,其行当似山河之固,方能孚天下之望,膺万民之托’。岂能容忍此子高居太子之位,霍乱朝纲?此百姓之祸也!”
齐王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知道许回不忘父仇,必然会有所行动。可他没想到阵仗如此之大,言语中隐隐透露着要倒太子的疯狂想法!
不是,你不是忠君爱国的读书人吗?
“你,你,你,他可是太子!你们儒家不都讲究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吗?你之前还说过死而无怨的!”
“个人荣辱固然不值一提,可大魏有这样品行低劣的太子,百姓何辜?孟子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再者说,我治公羊,父仇不共戴天,如何能忍气吞声、一言不发?”
齐王浑身冷汗,爹啊,怪不得你叫我好好读书呢?原来这些读书人主意这么大!
我以为的忠贞臣子是反贼?
不能吧?
齐王哆哆嗦嗦地问:“那你觉得父皇怎么样?算是个好皇帝吗?”
许回不赞同地摇头,“臣不议君,子不论父,不可对官家不敬!”
齐王略微放心,纳闷地问:“那你干嘛对太子这么大的怨恨?”
许回严肃回答,“正因如此,才不可坐看太子继位。”
齐王被许回绕晕了,理了半晌才理清楚。
臣子要忠于君王,这是一定的;而太子还不是君王,所以太子不贤,就该及时止损,更换太子。
嗯,逻辑通顺了。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父皇执意包庇太子,等百年之后,太子继位,他岂不是要清算我等?”
许回目光幽深,“这就是晋王的来意,他想要借我们的手扳倒太子。”
齐王焦急地大喊,“那你可有对策?”
许回叹了一口气,“一切等明日再计较,等章观开口。”
齐王满脸慌张,还待再问。
许回却忽然转移了话题,“耽误了许久,你也该喝药了,我叫人给你端进来。”
也不待回答,许回起身吩咐人送药进来,又交代杨长史,让他派人去太学送帖子。
那药早就熬好了,只是里面不传唤,下人也不敢送进来,只好在一直在炉子上煨着。
这会子得了命令,金香和玉英立马端着药和蜜饯进来了。
齐王见许回不愿再说,心里烦闷不已。哼,读书人就爱卖关子!
他泄愤似的,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又抓了两个蜜饯塞进嘴里。气鼓鼓的,也不说话。
金香觑了一眼许回,小心地说:“娘娘,这一碗是你的。”
许回此刻心力交瘁,支着手疲倦地说:“我吃了茶,晚些再服药,端下去吧,辛苦你们了。”
齐王终于找到了一个口子,讥讽道:“有人分明也是病人,却偏偏逞强要吃劳什子的茶!”
许回忽然来了精神,反唇相讥,“我为什么要吃茶?还不是记着你要吃药!总不能叫晋王一个人饮茶吧?那也太失礼了些!”
上承君父之威,下系黎庶之望。其德须如日月之明,其行当似山河之固,方能孚天下之望,膺万民之托。——《幼学琼林》?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孟子·离娄下》
《公羊传·庄公四年》:“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特指国仇。
《公羊传》是《春秋》“三传”(《左氏传》《公羊传》《穀梁传》)之一,它是注释《春秋》的书,所以名为《春秋公羊传》。大约直至汉初才由后人编著成书。公羊派属于今文经学,其内涵包括慎始正本、强干弱枝、改元更制、行权有道、大一统、大居正、大复仇、尊王道、崇德政、贵贤才、天人感应、灾异谴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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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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