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嬴欢一行人被救援队解救出来时，据事发过去了近三十分钟。
天知道她们是怎么熬过这半个小时的，说是折磨也不为过。
从小在市井长大的柯融虽谈不上外向，但也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偏偏剩下这两人又都不是爱说废话的，一度将气氛搞得相当凝重。
于是，趁着这段尴尬又无聊的空档期，柯融主动地清了清嗓子，开始没话找话。
她倚靠墙面，以聊家常的口吻对厉寻旌的背景旁敲侧击道，“听说这位学弟很擅长使用机甲？”
“只是略懂一二。”
厉寻旌看也没看她，把冷漠疏离贯彻到底。
柯融也不恼，像厉寻旌这样的天之骄子多多少少都沾点傲气，如果是好声好气的回答，倒叫人觉得突兀。
“像你这么优秀的条件，应该能收到很多offer吧？比如……弥蓝就很欢迎你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
“唉，学弟怎么会突发奇想来克里斯这种小地方呢？真是浪费才华。”
柯融目含锋芒，语气带着浓烈的探究意味。
作为所有学校数百年也无法逾越的大山，弥蓝向来都是名门世家的首选。
奈何每年招生名额有限，弥蓝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申请的，许多富家子弟挤破头也难以得到一个名额。
所有能够进入弥蓝的学生都是真正的精英中的精英，在那个被冰雪包裹的白色星球，不论阶级贫富，只论实力。
哪怕是个身无分文的流浪者，只要自身强到能在千万人中挤入弥蓝的大门，就没有人敢对她的背景评头论足。
“你想说什么？”
厉寻旌目不斜视地盯着电梯合金门，眉眼间的烦躁感渐渐累积。
“别紧张，只是觉得很新鲜。”柯融声线慵散。
弥蓝招生办是出了名的天才收割机，在招揽人才这方面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稍微细想一下，弥蓝怎么可能会把厉寻旌白白放给克里斯呢？
除非——是他主动放弃了弥蓝。
背后的种种蹊跷让柯融莫名生出几分好奇，毕竟，如果换做她来抉择的话，肯定会不假思索地选择财大气粗的弥蓝。
谁能抵抗金钱的诱惑呢？反正她不能！
嬴欢正闭眼打着瞌睡，听见二人的交谈，耳朵微动。
弥蓝军校？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字眼。
哦，想起来了。
之前闲着无聊翻阅校园论坛时，除了发现许多谩骂她本人的热帖之外，还看见不少克里斯和弥蓝之间的“恩怨帖”。
其中最早的帖子甚至可以追溯到建校之初，记录了两个学校如何相爱相杀、互相内卷，把其他学校远远甩在身后。
随着时间推移，这段上古“孽缘”逐渐成为学子们津津乐道的笑谈，如同上了年头的都市传说般，一届又一届地流传下去。
思绪一转，眼睛突然变得亮汪汪的，“听说那里的奖学金是克里斯的十倍，也不知是真是假。”
嬴欢心里直痒痒。
“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厉寻旌眉尖一蹙，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谁，又或者同时回答了两个人。
听到嬴欢的话，柯融凑近了一些，笑眯眯地戳了戳她的脸颊。
“是真的哦，不仅有高额奖学金，还有各种特殊补贴和顶级赛事名额……”
带着波浪卷的橘发恣意随性地垂落在肩头上，她的指尖从脸颊移至鼻尖，眼中的笑意更是让人目眩神迷。
听她说完，嬴欢顿时觉得自己错过了一百个亿。
“现在转学来得及吗？”
“恐怕来不及了，要不然我早就转了。”
“唉……”
一灰一橘两个脑袋靠在一起，一副失了恋大为受伤的模样。
两人无厘头的对话传入厉寻旌的耳中，脸色逐渐发黑，第一次觉得想要赶紧逃离一个地方。
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糊涂才接下了这份委托？
他恨死001了。
就在他考虑一拳捶碎电梯门之际，琐碎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
三人目光同时聚焦，紧接着，便听见有人在外面大声喊道：“别着急，我们马上救你们出来！”
*
等再一次呼吸到新鲜空气时，恍若隔世。
“哎，对了，看看你们终端里有没有收到一份表格链接。”维修人员扬扬下巴，她擦去额头的汗，贴心解释道：“根据规定，你们可以自行填表向联邦政府申请精神赔偿，申请通过后赔偿款会在七个工作日内到账。”
还能申请赔偿？这倒是在嬴欢的意料之外。
“唔，收到了。”一旁的柯融勾着唇，果然在邮箱里发现一封由联邦政府发来的邮件，侧过身去看嬴欢，“学妹，我顺便也帮你填一下吧？”
既然有人上赶着揽活，嬴欢也不好拒绝，不过转念想到那足足七位数的佣金，心头冒出的丁点儿愧疚感瞬间消散无踪了。
对于眼前这两个掉进钱眼里的家伙，厉寻旌懒得多分一丝眼神，他只想好好完成匿名委托，不然也不会跟着嬴欢就进了电梯。
一开始，厉寻旌本打算在远处安静的按兵不动，哪怕有周围百米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及时发现，然后悄然无息地处理掉。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嬴欢从万事屋出来之后，竟然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公寓楼。
那个破宿舍真有那么好吗？厉寻旌难以理解嬴欢这种找死的举动，也不想理解。
最后看在十万积分的面子上，还是兢兢业业地跟了过来。
厉寻旌想，至少在她被那两兄妹拆之入腹前，他还能尝试一下虎口夺食。
至于生死，还是听天由命吧。
嬴欢不动声色地看向一旁冷眼旁观的厉寻旌。
她知道他看不上这点儿政府赔偿，更不想在这里跟她们浪费时间，但是没想到他却出乎意料地忍耐了下来。
他这人可不是像会委屈自己的类型。
难不成……是对方给的太多了？
她微微歪头，开始有些好奇邬明仪到底在她身上下了多大的注，以至于要派两个顶尖天才来当自己的私人保镖？
反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一点可以早早确定。
“你们不是要上楼吗？正好，另一侧电梯上来了！”维修人员提醒她们。
电梯门应声打开，人流鱼贯而出，纷纷忍不住回头打量这两位美女帅哥。
一个是狂野与优雅兼备的橘发大姐姐，一个是俊美无铸的黑衬衫臭脸男，两人站在一起对路人的眼睛可谓十分友好。
至于小透明嬴欢，因为身边二人的颜值光环实在太过强大，愣是淹没在人群里沦为了背景板……
“啊！这是柯融学姐吗？！真人好漂亮哇，又美又有实力！”
“我的妈呀，竟然是排行榜上的厉大佬！受小弟一拜！”
“我没做梦吧？在自己宿舍楼遇见了校园明星！而且还是两个！”
趁着别人还没认出自己之前，嬴欢直接选择原地遁逃。
她还是乖乖爬楼吧，不然等待自己的恐怕不是什么夸奖膜拜，说不定是臭鸡蛋和烂菜叶。
两个负责保护嬴欢的私人保镖因为太过有名，被一众追随者拉着签名拍照，场面多少有些荒诞。
厉寻旌的余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嬴欢身上，看到她直奔楼梯间而去，瞬间便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别跟上来。”
他扭头冲着几个狂热粉丝冷言道，转身穿过人群，紧跟上嬴欢的脚步。
而另一边的柯融也好声好气地安抚好了小迷妹们的情绪，一边朝她们挥手告别，一边迈开长腿追上两人。
*
嬴欢溜得很快，就连紧随其后的厉寻旌也没能追得上她。
“厉寻旌。”有人叫住了他。
“你跟踪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楼梯间响起冷冽的声音，柯融站在楼梯下方静静仰视那个危险的背影。
“……”
已经走到拐角处的厉寻旌探出头，向下方投去一瞥，嘲讽一笑。
他跟踪嬴欢？
到底是谁给这女人的胆子，竟然能说出这么无聊的笑话。
“看来你入戏很深，真把自己当守护神了？”他单手撑住楼梯扶手，嘴角的轻蔑毫不掩盖。
厉寻旌看到嬴欢和这女人并肩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几乎就已确定了她的身份，他们有着相同的任务，都是那位财大气粗的匿名用户雇来保护嬴欢小命的。
只不过在柯融的视角里，完全就是一个鬼故事。
她幼时和街头小混混们耍过一段时间，经常看他们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抢劫、贩毒、偷窃、尾随……
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耳濡目染学会了些生活小技巧，譬如撬锁、蹲点、跟踪、清理现场等等，像厉寻旌这种常规的跟踪方式，在她眼里都是用烂了的小儿科。
一个大名鼎鼎的热门人物跟踪一个小透明，甚至进了宿舍楼也毫不收敛，她敢以女人的直觉发誓，这男的绝对心怀不轨。
柯融顺着楼梯一步步向上，浓烈的橘发好似日落时分褪去的潮水，目光同蜜蜂尾刺般扎进他的身体。
“我只警告一次，别去招惹她。”女人声音极为冷血无情，嘴角却带着笑意。
“……”
两人眼神交锋，谁也不肯让步。
厉寻旌垂眉，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裸.露，他低呵一声，无端地感到烦躁。
嬴欢啊嬴欢，那对兄妹还不够你寻刺激的？招来的都是些什么难缠的东西。
“看来你们聊得很投机？”
说嬴欢，嬴欢到。
双手一边一个搭在两人肩上，清淡的声音从侧后方传入耳畔，“不打算加我一个吗？”
两人表情古怪，似乎很惊讶她会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令人奇怪的是，她走路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按理说，他们可以轻易觉察到有人靠近才对。
实在是细思极恐！
柯融满是愤懑地抱着臂，横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和变态尾随犯没什么好聊的。”
“我和被害妄想症也没什么可聊的。”厉寻旌回驳。
啧，这两个家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喜欢玩这种过家家的间谍游戏？
全然不在乎正是自己的纵容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嬴欢默默摇头，有些无奈，她一只手揽着一个，三人并肩爬楼。
也不知道这身体细条的少女到底哪来的牛劲，两人挣扎不了一点，只能顺着她把脑袋凑近。
三个头紧贴在一起。
在他们把头花扯烂之前，嬴欢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些事情，至少不能让董事长的钱白白付之东流，最后还把氛围搞得乌烟瘴气。
“其实，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好孩子可不能窝里斗哦。”嬴欢面无表情地掐住两人的后颈，像拎住两只喜欢打架的野猫。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落入柯融耳中更是如平地一声惊雷，好在她处理信息的能力很强，几乎很快便消化了其中含义。
“学妹的意思是说，他也是……”柯融刚想道出“邬女士”三个字，被嬴欢眼疾手快地堵了回去。
柯融微微一颤，那只手心带着粗粝的薄茧，不经意间蹭过鼻尖，覆上一层痒意。
唔。她的手有点凉，但是好舒服。
就像在炎热的夏天用裹着冰块的毛巾消温解暑。
不经意间闪过的思绪只持续了一瞬，随即，柯融怔然回过神来，目露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
只见那眸色微微闪烁，少女仿佛在说，不行，还不是时候。
烟灰色的眼瞳中充斥着坚定，好似周围的一切都悄然消散，只剩下她们两人对望。
柯融把未完的话默默咽了下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真奇怪。
为什么她的眼睛像有魔力似的，总是让人忍不住越陷越深？
她想不明白这一点，只觉得这并非什么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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