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时绥走出房间后往餐桌上看了一眼，和昨晚情况一样，这个家里连一份剩饭都不会给他留。
时绥理了理头发，准备出门拍摄。换鞋时被在客厅里的养母叫住。
“慢着，你小子最近天天出门，是谈恋爱了？”养母嘴里嗑着瓜子，开口就是一句，“对象家里有没有钱？”
“她看得上你要么是眼睛不好，要么就是脑子蠢，你给我想办法多骗点回来。”
好炸裂的三观。
时绥抿唇，想起书中原主得精神病和养母脱不了关系。
以前在心理课上收获一句话，要尽早克服或远离容易让自己内耗的环境。
时绥：“您是在我几岁时领养我的？”
“这我哪记得。”养母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但也不关心地说，“四五岁的时候吧。”
那就当四岁时领养的吧。时绥想。
原主今年十八岁。十四年的养育费，算一年五万的话，七十万……
时绥呼出一口长气，不管怎么说，没有原主，就没有能获得新生的自己。
他自问心脏没有多强大，不能做到对养母的贬低视而不见，那就只能割席远离了。
-
烧烤摊的热闹仿佛与江以桓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玩手机。
一旁，顾鸣川熟练地翻着肉串，嘴上也没闲着：“要我说，喻之夏还挺懂事。被时随那小子整得够呛，硬是没跟喻家或者咱们这边长辈吭一声，算是给江哥省了不少麻烦，没让婚约这事儿一开始就闹得难堪。”
沈彦泽把烤好的肉串放到江以桓面前的盘子里，顺口提了一句：“对了江哥，时随说今天忙，有事来不了。”
江以桓的目光都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仿佛沈彦泽说的不是“时随有事”，而是“天气不错”。
他端起冰水喝了一口，心思完全沉浸在屏幕里的闯关小游戏上。
顾鸣川见江以桓毫无反应，忍不住凑近，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哎，江哥，你就真不好奇？”
“以前放假，时随那小子可是跟块狗皮膏药似的，你走哪他跟哪，随叫随到，殷勤得不得了。这次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学会‘忙’了？该不会是换了策略，搞什么欲擒故纵吧？圈子里可有不少人赌他这次能憋多久呢。”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江以桓的表情。
江以桓漠不关心地说：“这么关心他，你想他了？”
“……呸呸呸，谁会看上时随那个土里土气的四眼仔啊，又不是睁眼瞎！”顾鸣川说，“我就是好奇，要不江哥你试试联系他，看他会不会来？”
顾鸣川太聒噪，江以桓嗤笑一声，嘴上说着麻烦，但还是切出游戏界面，给时随发了条消息。
J：「我在烧烤摊。」
发完，把手机往桌上一丢，信誓旦旦。
“等着吧。”
似乎已经确信了时绥会来。
然而等了又等，等到桌上的烤串和啤酒瓶被顾鸣川他们清空，顾鸣川醉醺醺地唱了起来，依旧没有等到时绥的到来。
江以桓：……
时绥确实收到了江以桓的消息，但那条消息有头没尾的，他不知道怎么回，干脆就当没看见。
以往他回一句，时随能回十句，所以江以桓根本没想过有“已读不回”这种可能性，就理解成时绥一整天下来没时间看手机。
这么忙？
江以桓心头划过一丝诡异的不愉快，但很快就散了。
对他来说，时随不过是一个主动贴上来的、有些麻烦的小跟班，如今不来烦他，反倒是清净。
至于时随在忙什么，根本不值得他在意。
想明白后，江以桓心情顺畅不少：“喝的差不多了就走。”
-
几天后，市中心私人画展的露台。
江以桓正与画廊主人寒暄，对方对江家即将举办的一场慈善拍卖很感兴趣。谈话间隙，江以桓走到露台边缘，点燃一支烟，目光不经意扫过下方繁华的商业街。
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他的视线掠过对面一家明亮的品牌女装店橱窗，里面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的身影正被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拉着试一件西装。
那身影背对着他，只隐约看得到一个略显单薄僵直的背影，和一个扎着发尾的小揪揪。
女生正兴致勃勃地拿着衣服在少年身前比划，动作亲昵。
江以桓的目光在那个背影上停留了不到两秒，漠然地移开，吐出一口烟圈。
呵。
原来忙着陪女人逛街买衣服啊。
过几天这件事就该被时随以吐槽的口吻在微信上说了。
例如：「我也不想的，她非要我陪她逛街。」
「我没有钱，她硬要替我买。」
「我们不是情侣关系，是她单方面喜欢我，你不要误会。」
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吃醋？
江以桓掐灭烟，转身回到画廊主人身旁，脸上重新挂起得体的、社交性的微笑，将刚才看到的有关时绥的画面彻底抛诸脑后。
与此同时，另一边。
“我说的吧？你的脸很小，线条偏柔和，不太适合这种板正的西装，还是小裙子更适合你！”苏蕊哈喇子嘶哈嘶哈地流，“而且没想到你看起来瘦瘦的，臀部倒挺翘，大腿上也有肉，性感死了！可得好好发挥这一点长处。”
时绥干笑两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刚换回自己的衣服，就看到手机里刺眼的短信，来自“养母”。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把那蠢女人的钱骗到手了没有啊？我告诉你时随，你已经成年了，什么学费啊生活费啊，别指望我再给你出一分钱！当初领养你的钱和你这些年吃穿用度，我都记着账呢！赶紧给我连本带利给我还清了，不然别怪我闹到你学校去，让你丢人现眼！」
时绥的脸色一变，没想到养母对原主逼得这么紧。他飞快地把手机塞回口袋，动作带着明显的慌乱。
这一切都被旁边的苏蕊看在眼里。
“学弟。”两人坐在冷饮店，苏蕊看着对面只点了一杯柠檬水、显得格外拘谨的少年，收敛起玩笑的表情，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特别缺钱？”
她早该想到的，一般刚高考结束的学生脑子里只剩下疯玩，哪里会想着出来打工？
时绥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影，沉默地点了点头，声音很低：“我是被领养的。学费……还有，得把欠的……还清。”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苏蕊瞧着他倔强又脆弱的样子，再想到他穿上女装时那种令人惊艳的反差美，一个大胆的想法再次成型。
“小学弟。”苏蕊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发现商机的兴奋，“想不想来钱快，特别快那种？绝对合法！”
时绥疑惑地抬头。
“直播啊！”苏蕊眼睛发亮，“你自己经营一个穿搭博主的账号，粉丝积累到一定量可以从金主爸爸那儿接到广子！”
“如今是互联网时代，能把自媒体玩好可赚钱了。你知不知道你那几组试穿照反响有多好，下单量嘎嘎涨！你这条件，这气质，穿女装简直绝了！开直播，露个脸，或者不露脸戴个口罩也行，就聊聊天，展示下衣服，和粉丝互动，打赏和平台分成哗哗的，还不用去公司，比你打十份工都强，学费和……你要还的债，很快就能搞定！”
时绥的脸腾地红透，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都变了调：“不行，学姐，绝对不行！这太……太……”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极致的羞耻感。
“隔着网络怕什么，想想你的自由，想想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苏蕊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时绥心上。
自由……这两个字像有魔力，令时绥沉默。
他盯着杯子里沉浮的柠檬片，内心翻江倒海。
-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时绥在当今最火的直播平台上创建了一个名叫“萌小绥”的账号。
在江以桓的视线之外，他的暑假在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和微妙的羞耻与兴奋中推进。
白天，时绥套着咖啡店的围裙，在狭窄的吧台后重复着拉花、打包、说“欢迎下次光临”，汗水浸湿了额发。
夜晚和休息日，他在堆满衣服和打光灯的小小摄影棚里，僵硬地摆出各种姿势，忍受着布料摩擦皮肤带来的奇异触感。在苏蕊“腰往下塌点！对，就这样，超级好看！”的指挥下，一边做着平面服装模特，一边经营着自己的自媒体账号。
在猫咪主题咖啡店里，他带着假发画着精致的妆、穿着轻甜的lolita裙子，被毛茸茸的小猫们蹭得手足无措，脸颊泛红的样子被苏蕊精准捕捉，成为粉丝们疯狂点赞的神图。
“萌小绥”这个账号的粉丝数，就在这一组组或清冷、或甜美、或懵懂的照片中，悄然突破了四位数，并且还在持续上涨。
评论区除了惊叹：【博主是神仙吗？！】、【这腿是真实存在的吗？！】，也开始出现【求直播！】、【想看动态的仙女！】的呼声。
时绥看着这些鼓励和夸赞，开启直播的念头愈演愈烈。
可当平面模特和当主播是不一样的啊……
他害怕动态地暴露那个不一样的自己。
就这样从白天害怕到深夜，房间里，时绥对着“萌小绥”账号主页上那些美得不真实的照片发呆。
手指反复划过“开播”的按钮，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挣扎。
“学姐说的也不全错啊，凡事都有第一次……”
自我催眠完毕，时绥火速翻找出假发，穿着不属于自己的小裙子，在镜头前笨拙地寻找着角度。
五分钟后，一个戴着口罩的双马尾萌妹出现在屏幕中央。声音细小，带着试探，像是某种小动物。
“大家好，我……我是新人主播萌小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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