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朱门紧闭,铜狮衔环,白日里也不敢放一丝风进去。
自早朝散后,明希便把自己锁进这片死寂,案上奏折堆成小山,每一本都写着“西北”二字,像钝刀,一寸寸割她的神经。
她口上说“不在意”,可指尖早已把袖沿揉得发皱。
那是一条条人命,不是奏折里冰冷的“万户”与“石粮”。
她甚至能听见千里外裂土的声音,像孩童干裂的唇在无声喊饿。
“难道为了保全我自己,就眼睁睁看他们死?”
她捂着嘴,喉咙里却溢出哽咽。
重活一世,竟要以别人的尸骨为垫脚石么?
她怕——怕身份被揭穿,怕史官笔锋,怕龙椅下的暗流;
可爱怕交织,最终凝成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唉……”
长叹一出,烛火跟着抖了抖,似也被她的懦弱嘲弄。
明希滑坐御榻,金冕未解,垂旒掩了半张脸,也掩不住眼底的湿意。
原来,凤鸣溪的江山,是金丝织就的囚笼;
她接手的,是囚笼,也是刀山。
西北灾情尚处“歉收”之阶,可她知道,再拖一季,便是“人相食”的炼狱。
历史不会怜悯第二个“丁戊奇荒”,更不会怜悯一个冒牌女皇。
“既然知道结局,为什么还要让它发生?”
她自问,亦自答——
“不过‘问心无愧’四个字。”
于是,当夜色沉得最黑时,她一把推开如山奏折,唤女官掌灯。
自此,御书房的烛火彻夜不熄。
卷宗、黄册、国计簿、仓场志……被她一册册搬下,又一册册摊开;
朱笔勾出的数字,像雪片飞进眼里:
国库实存粮三百二十七万石,西北两年所需至少一百八十万;
银库可动余银一百一十四万两,若全数购粮,仅能撑过今冬。
每算一步,心便往下沉一分,却也更坚定一分。
三日来,她眼窝青黑,唇色淡近透明。
女官跪请歇息,她挥手:“灾民无眠,我怎敢安眠?”
困倦至极,便伏案小寐,梦里亦是龟裂的田地与枯瘦的手。
醒来时,襟前泪痕未干,她却立刻提笔,将梦里景象一一写进条陈——
那是她给自己、给西北、给这个王朝立的军令状。
如此昼夜颠倒,转眼已是第七日拂晓。
御书房门终于开启。
晨光涌入,照出满地纸卷,也照出她消瘦的身影。
明希捧一册新拟的《西北赈灾条陈》,一步步踏出回廊。
金冕下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却亮得吓人——
那是将懦弱烧成灰后的决绝。
“传旨,”她声音沙哑,却带着破晓的清越,
“三日后,金銮殿议政——议赈灾。”
她回头望向御书房檐角的风铃,轻声补完未尽之语:
“若此举必引刀锋,那就让刀锋冲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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