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尚未大亮,御阶上的铜灯一盏盏熄灭,残火在晨风里抖成碎金。
明希垂眸踏出金銮殿,冕旒半掩,挡不住眼底通红的血丝——整整一日,她把自己埋进奏折、埋进廷对、埋进无休止的“陛下圣裁”,只为把那一道月白身影从脑里生生剜出去。
可朝会散罢,百官鱼贯,她还是忍不住回头:丹墀尽头,并无林青澜。
活该,又庆幸;庆幸,又落空。
她不敢往青鸾殿去,连经过御道都绕开三分,仿佛那一处宫门是噬人的漩涡——一脚踏近,昨夜撕开的裂缝就会再度迸血。
于是,白日很长,奏章很吵,她把所有缝隙塞满,仍漏出一句低不可闻的自问:
“我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亥时更鼓一响,宫门落锁。
她屏退仪仗,独自提了一壶未贴封签的冷酒,钻进御花园最深的假山缺口。
那里偏僻到连巡夜侍卫都不愿涉足,却正对着青鸾殿的飞檐——她看不见灯火,只能借湖面一点微光,把影子扔进水里,再狠狠灌下一口。
酒烈,烧得眼眶生疼,却烧不化那句“你不是凤鸣溪”。
醉意涌上来,她倚栏滑坐,抱起膝盖,把脸埋进臂弯——
老天,你既毁我前世,又拿我当天下的垫脚石?
嘶哑的质问冲到喉口,却被她死死咽回,化成一声闷在袖中的低喘,像被囚的鸟扑打胸腔,震得心脏生疼。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怎救得了苍生?”
她比谁都清楚——前世那条命,是攥着输液管一针一滴捱过来的:
先天性心脏缺口、孤儿院编号、地下通道画摊、医院缴费长队……
每一次心跳都是偷来的,每一分钱都是拿命换的。
好不容易攒够手术费,却在术前夜里被死神先点了名。
而穿越——
不过把她从一只小笼子提出来,再关进一只镶金的大笼子。
龙椅是钉板,皇冠是荆环,天下跪在她脚下,却没人递给她一颗糖。
她死死攥住酒壶,指背发白。
如果这算幸运,那幸运里的每一道花纹,都是旧伤疤镀的金;
如果不幸,她至少想抓住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温度——
哪怕那温度,来自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最后一滴酒晃出瓶口,落进湖里,碎成千万颗冷星。
她冲月举杯,声音哑得像是向两个世界同时告别:
“来生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
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一路有良人作伴。”
酒液倾尽,她踉跄起身,以“凤鸣溪”之名转身离开。
裙摆掠过草叶,发出极轻的撕裂声,像最后一粒扣子崩掉。
而星子背后,假山暗处,月白袍角被夜风轻轻掀起——
林青澜垂眸,把她的祝词低声重复:
“……一路有良人作伴。”
他摊开掌心,接住一滴不知何处溅起的湖水,
那滴水在指缝里迅速蒸发,
像一句来不及出口的——
“若良人是我,你可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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