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决赛开始前
凌晨三点郑韵清才刚刚睡下，六点生物钟准时启动，她利索起身穿好衣服，洗把脸后胡乱吃了几口放在桌上的面包，再就着水把药片服下。
自从进入国家队当教练以来，她的每分钟几乎都被精准算好该做什么事。郑韵清刚要去宁菲的房间叫她起床，迎面就看到主教练在楼道里笑眯眯背着手看着她。
她点头道:“您也起这么早。”
“我这个年纪醒得早，小清啊你要注意休息。这几年身体操劳太多，累出不少病吧。”
“年纪大了有些小病很正常，我平时有补充一些维生素，钙片。”
主教练摇了摇头，无奈说:“你这个孩子就是容易太过焦虑，我从前带你时就提醒过这一点。宁菲是天才，或许可以说是天才中的天才。更难得的是她比其他人更加努力。你的心应该放平一点，相信自己的队员。你还记得当初对我说看中宁菲的原因是什么吗？”
郑韵清愣了很久，紧绷的脸色终于舒缓。
“因为她跟其他人不一样。”
她确实太过焦虑，但与其说她不信任宁菲，不如说她不信任自己还能陪那孩子多久。所以总是打压她，否定她的努力，只是希望宁菲能走得更远。
但其实刚开始遇到宁菲时她并不是这样，她比任何人都肯定，也总是给予夸赞。或许是因为早就忘记了初心，所以变成现在这个疯魔的样子。
四年前豫省
训练基地里郑韵清一身银灰色运动装，利落的短发配上那不近人情的双眼让身旁几个人发怵。她神色不耐烦地大步往前走，但是周围的人依旧紧跟不舍。
“郑指您看看这几个孩子，天赋成绩都不错的。”
其中一个身材走样，戴着眼镜的老人不住赔笑只希望能从郑韵清手中获得一个来之不易的青训名额。
“青训选拔名额就那几个资格，你说的这几个打得都勉勉强强，我可看不到未来。”
“你不让孩子试试怎么知道，她们都很能吃苦。”
郑韵清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她这次是来挑人才参加青训，这是除了全锦赛和少锦赛以外进入国家队的最好机会。通过青训有机会能进入国青队成为国家队的后备力量。
一个顶级的运动员，天赋，努力，胆量，运气都缺一不可。不知多少人最后死在关键分上。她要的是敢打敢拼的勇士，不管面对什么对手都有鱼死网破的意志。
郑韵清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一场乒乓球比赛。
面色稚嫩的小女孩神色淡然，但此时决胜局她正5:10落后。瘦瘦小小的体格完全没法同对面的大女孩抗衡。
对方质量挺不错，但是她倒是顽强硬生生扛了几板对方的进攻后拉了正手直线得分。
身体发育对成绩有很重要的影响，有一些孩子发育快个高身体壮所以力量更足，球的质量会更高，青年赛成绩会很好。
正手框架确实不错，但是力量太弱没什么威胁性。而且对方还有四个局点，如果硬碰硬搏杀或许能拿几分。
6:10反撕得分
7:10正手斜线
……
11:10正手抢攻直线
郑韵清停住脚步，那个小女孩并不是一味搏杀，而是头脑清楚调动对方来找到机会下手。
但比起正手，刚才的借力打力才是最适合她的打法。
郑韵清默默看着那孩子连追7分拿下比赛。大女孩神色懊恼，小女孩依旧淡然，快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领导看郑韵清往那边张望，问道:“怎么，您是看上哪个孩子了？”
“没什么。”
郑韵清知道有些人喜欢把一些关系户塞进来。她佯装离开，但是车停在了道路另一边。随后仔细观察门口，不多时有了动静。
刚才那个小女孩背着书包，大摇大摆走出来。随后去小卖铺买了一瓶水，老板看着跟她很相熟，还多聊了几句。
等到小女孩离开，郑韵清上前也买了瓶水，佯装无意问道:“刚才那个女孩您认识。”
“那当然认识了，她球打得可好了，去年还被选去国家队青训呢。这学校里面就她一个去了，以后要为国争光呢。”
不对，去年青训她可全程看了，根本没有刚才那个女孩的身影。
郑韵清脑子里闪过很多猜测，但顶替名额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既然能被选走，肯定是比赛成绩前几名的好苗子。
老板滔滔不绝夸赞:“这孩子个高瞧着就是打羽毛球的好苗子。”
不是，等会。
郑韵清素来冷淡平静的面色难得露出疑惑。
“她是打羽毛球的？”
“对呀，羽毛球队的，叫什么我忘了。”
郑韵清深吸一口气，身体开始颤抖。如果她真的是职业打羽毛球，业余打乒乓球，那可真是难得的天才。不管是步伐还是动作都做得流畅舒展，还是宝贵的左手。她甚至看到了故人的身影。
她回到车里，紧跟着那道身影。然后发现小女孩进了一个乒乓球训练基地。
郑韵清抬头看了眼名字，立即愣住。
李扬俱乐部。
她嘴脸微弯，低头忍不住失笑。真是简单粗暴啊，难怪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孩子。但是李扬现在应该在德国开始进一步的事业。
郑韵清刚一进去就有人来接待。
“您好，是孩子要报名吗？”
郑韵清正要摇头却发现这是熟人，男人大喜过望，哈哈大笑:“哟，韵清啊，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人是顾风，两人在国家队还组过混双，但是他跟李扬组合更多，粉丝还给三人起了一个风清扬的名字。
“我看到一个孩子乒乓球打得挺不错，刚才进了你们俱乐部，就想看看是谁。”
“那肯定了，我们俱乐部培养出来的孩子都优秀。”
顾风带着郑韵清来到训练场，十几个孩子都在练球。
郑韵清扫了一圈但是没有看到刚才女孩的身影:“奇怪，我刚才明明看见她进来了，那孩子是从省队训练基地过来。”
顾风皱起眉头，训练基地是有几个学生平时会在这里加训。毕竟一对一的指导能够更快进步。
但是明明都在这里啊。
郑韵清皱起眉头，不住比划:“她个子挺高，大概到我这里。长得……”
她第一时间形容不出来，不是一眼就漂亮惊艳的孩子，可越看越舒服，大大的眼睛明亮剔透。
郑韵清脱口而出:“挺像李扬的。”
顾风听后嘴脸抽搐:“那我大概知道她是谁了，你跟我来吧。”
郑韵清跟着顾风来到后面一个vip的专属房间。透过玻璃门她找到了那个钟意的女孩。
比起刚才的风轻云淡，她正有些暴躁的用正手打削球。速度快，落点给的也好，可对面的削球手步伐很快，旋转很足。二十板下来她才艰难赢了一分。
“就是她。”
“那是宁菲，李扬的女儿。你不认识吗？”
郑韵清呆住，她没想到李扬的女儿都长那么大。当然以前见过她几面，可是李扬离开国家队后两人就没有任何交集。或者可以说从李扬退役后两人就处于半生不熟的状态。
“她是个打乒乓球的好料子。”
“可惜你来晚了。”
顾风长长叹息道:“她乒乓球是打的不错，但是李扬更想让她走羽毛球。毕竟压力和竞争也更小。”
而且现在乒乓球早已变得病态，没拿冠军就会被骂。
郑韵清还是想当面跟宁菲聊聊，趁着休息时主动过去介绍自己。
“宁菲，我是国家乒乓球队的教练。”
宁菲回过头，明亮的眼睛笑道:“我在家里看见过你的照片。”
“是吗？”
其实两个人小时候见过但是她估计不记得了。
“你很喜欢打乒乓球吗？”
宁菲点了点头：“喜欢，但我妈妈说我打得不好。”
郑韵清沉声道:“你打球为什么要她认可。”
大人和小孩的力量不一样，这不能相提并论。
“我从八岁起她都让我两局，可我一次都没赢过。”
宁菲早已经放弃走乒乓球职业化的想法，打羽毛球或许也不错。
她每天从基地那里结束训练后就来球馆打三个小时的乒乓球练习。周末也不出去玩，整天泡在这里跟那些老油条们打。宁菲很享受打乒乓球，跟对手厮杀的过程无比幸福。
郑韵清跟宁菲聊过后只能放弃想法，毕竟她不能耽误这孩子更好的未来。直到半年后得知宁菲少锦赛韧带拉伤，被李扬带去德国治疗。
情况应该很不好，还没等她去看看，宁菲就退出省队。
郑韵清辗转反侧一晚做出了相当大胆的决定。她去了德国，见到正在疗养的宁菲。她瘦了但是目光里依旧有野心。
“你还想回国打比赛吗？”
“可医生说我的手可能恢复不了从前的水平。”
“我是说乒乓球，你要试试吗？少锦赛就在下月。”
“可我妈妈不同意。”
“我能帮你跳过家长报名。”
郑韵清承认自己有私心，如果她不是李扬的女儿，她肯定会放弃宁菲。但就因为知道她的身份，郑韵清对她的期望变得更高。
她恨过李扬也怨过李扬，年纪轻轻，明明有大好前途就选择退役。或许宁菲能够实现李扬曾经的梦想呢。
郑韵清偷偷带宁菲回国参加比赛，李扬发现后已经晚了。宁菲已经站在领奖台上，手握进入国家队的门票。
未此两人产生冲突。
“你凭什么带她走，你应该清楚进国家队的压力有多大，尤其是左手。”
“但是奥运女双已经取消变成团体，她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
“万一呢？万一以后女双回来了，甚至混双也回来怎么办。我不想她像我一样连年兼项导致一身伤病。我不怕她输，但是我不希望她是因为兼项导致体力消耗过度而输掉。”
郑韵清理解李扬兼项的痛苦，左手注定被不公平的对待。比右手承担更多的责任，可是大家比成绩从来只看单打。
而羽毛球是各司其职，除非真缺人极少出现兼项的情况。可是她义无反顾推宁菲掉下去这个无尽的深渊。
“我会陪这孩子一步步往前走，实现你曾经的梦想。”
李扬的脸色更加冰冷，她一言不发转身走人。
两人从此再未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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