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在那张脸上轻轻一掠。
细密的睫毛轻微地扇动了下，既不是惊讶，也不是回应，像是神经末梢捕捉到了一点杂音所以本能地抬起头予以不经意的关注，然后就重新归于平静。
程翡不认识他，所以转头往前走，因为这里的人实在太多所以步伐很慢。
霍勋则站在二楼，一只手还搭在栏杆上，半截香烟夹在指间，火星抖了抖扑簌簌地落下。
她居然无视他。
不，是看了。
但从来没有人，能在离他这么近的距离里，把他当空气。
霍勋将烟头按灭在栏杆上。
“挺新鲜。”
身边的人没听懂，反倒被他突然沉下去的语气噤住了声。
倒是有人站得远凑过来问：“霍少，你认识那位啊？”
霍勋一手拿过旁边人的酒杯，整杯酒垂直浇了下去，将程翡身侧试图拉她的人浇了个透心凉。
“啊！”被整杯酒淋湿的人战战兢兢地抬头。
霍勋站得高，居高临下地向下看。
“手不想要，可以剁了。”
顿了顿，又像是随口补充一句，不知道对谁说：“看不懂眼色的话，眼睛也能挖。”
他说这话时眼神没有起伏，就像在漫不经心地聊天。
“......不用谢，程翡同学”
如愿获得了重新投过来的视线，霍勋转身离开时，唇角那点笑意重新挂上来。
走到刚才提问的人身边，他侧头一笑，语气随意得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不就认识了？”
程翡皱眉，不过还是没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刚才的动静有些大导致人群中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站她旁边被酒水淋得狼狈的人也飞快地走了。
程翡阴差阳错非常顺利地速通了这条路，刚才余光扫到那个beta进入了这个包厢，不过等到她推开包厢门，除了残留的酒精味，里面空无一人。
“你好，刚才进这里的人呢？”程翡转头问端着酒路过的服务生。
服务生有点愣愣的，盯着她的脸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程翡再次细致描述道：“刚才包厢里那个黑色衣服，个子一般高的beta，大概这么高，你知道去哪里了吗？”
“噢噢刚走，好像是后、后厨冷库的方向...”服务生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指了个方向，但又急急补充“不过后厨里没有出口。”
程翡在众人怪异的眼光中穿过走廊，绕进后厨。
空气中只有食物的气息和淡淡的香料味，操作台器具排列得井井有条，厨师们动作熟练在准备一些甜品。
她很快扫了一遍，然后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一旁的储物区。
“诶，小姐，那边是员工区域，不能随便进。”有人喊了一声。
“我很快就出来。”
她快速饶了一圈绕到货架背面才发现角落有扇略显陈旧的金属门。
门框微微翘起，有一道明显的松动缝隙，像是有人匆忙推过又没完全关好。
程翡抬手推门，带着夜晚城市的潮气扑面而来，霓虹光影映在水渍斑斑的地面上，躁动的音乐声也倏然退去只剩低沉的轰鸣声从不远的街口传来。
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Beta很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尾随。这种绕过主路隐蔽到冷库后门的方式，很难是临时起意，更像是早有准备的逃脱路径。
是故意引她来，还是……根本不怕她跟上？
再往这边走就是居民区了，她在努力回忆刚才所听到的信息。那两个人说的那些话可以挖出什么样的信息呢？
“哗啦”
突如其来的碰撞打断了她的思路。几颗水果顺着巷口微斜的地势咕咚咕咚滚了出来，撞到她脚边。柠檬的果皮上蹭出了瘀痕，沁出的汁水带着一丝酸涩的气味。
“抱歉。”
跌坐在地上的人一手扶着脚踝，显然是扭伤了。程翡连忙蹲下身伸手去扶。
对方抬起头来，先是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意外的笑意：“程翡同学？”
“许医生？”
医务室里的医生常年佩戴信息素隔离装置，因此这还是程翡第一次真正看到医生的面容。
额发因为刚才的碰撞有点凌乱，微垂的睫毛让那张面容温和得近乎过分，像是习惯了对每一个学生都报以克制又礼貌的善意。
明明是他受了伤，此刻却在看见她时先笑了出来。
......
“请进吧”
屋内暖色的灯光亮起，布置得很温馨的一间房子，窗台摆满的郁郁葱葱的的绿植在夜风里舒展藤蔓，木质茶几上还摊着一本被翻到一半的书，书签歪歪地压在页角，显然不久前有人正看到兴致处。
程翡略显局促地站在玄关，双手揣进兜里，装着水果的袋子晃荡在臂弯处。
医生米色的居家服看起来摸上去的手感很好，他正在扶着鞋柜弯腰替她拿出了一双崭新的拖鞋。
医生家就在附近，原本打算饭后消食买点水果，然后就被程翡一把撞倒在地。
程翡从没有觉得自己是如此魁梧的一名女子，感觉自己和人形武器没区别了。
医生你还好吧医生！？
不过如果任务没有时间提示那么意味着支线任务没有强制的时间要求。
所以程翡本来想直接把医生直接抱回来的，但是被医生哭笑不得地拒绝。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踌躇，他道：“在这里休息一会吧，刚才麻烦程翡同学你了，一直很耐心地把我搀扶回来了。水果也很重，辛苦你了。”
程翡心虚地抿嘴。医生你要不要想一下为什么会被我搀扶回来啊！不要把她犯的错渲染成她值得被表扬的英雄事迹啊！
“抱歉家里有点乱。”医生有些慌乱地将桌面上看到一半的书籍整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忙活着给她接了杯热水，递来玻璃杯时，温水氤氲的热气里程翡看见他鼻尖被暖气熏出的淡粉。
于是程翡在愧疚加成，无法拒绝的状态下被医生安排坐在了沙发上。
厨房传来细碎水声，程翡她有些作为客人的局促不安，只好站起来随即又被这满满一柜子的书籍吸引了视线。
纸质版的书籍难以长时间储存，需要耗费时间精力搜集。但不仅仅是医学类的书籍，还涵盖有社会历史，天文地理，甚至是宗教，每一本都被翻阅过的痕迹，边角略有磨损却都保存得极好。
程翡走到厨房，各类的厨具都满满当当的，它们的主人应该很喜欢做饭，并且热爱生活。
“医生”
听到程翡的声音，医生栗色的头发仿佛某种蓬松的毛绒生物抖了抖耳朵。刀剐蹭苹果皮清脆的声音停了下来。程翡脑袋凑了过去，水果被削成了小兔子的形状。
程翡咳嗽了一声，明明是为了弥补自己冒失的错误，但好像并没有给受害者减轻任何的负担？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用。”医生纤长的手指握住水果刀非常顺畅地将旋出苹果皮，还不忘记提供情绪价值，笑着道：“很快就好了。”
程翡又被赶到沙发上坐着。医生将水果盘放在桌子上，又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身上带了淡淡的药膏味。
程翡已经开始扣指甲了。
起身去关吹出夜风的窗子，又泡了一壶热茶，医生事无巨细的一套动作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其实程翡并不冷。
“不喜欢吃吗？”医生突然出声，“我还以为动物形状的苹果会更受小朋友欢迎一些”
虚假青春女大·真实年龄存疑·程翡羞愧地低下头。而且程翡并不觉得她在外人眼里这个年龄能够算得上是“小朋友”，她回忆了一下那些精力旺盛无处挥发二十出头的alpha同辈们。
啊
医生你真的...很像一个刻板印象的好医生啊！
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啊”了一声，歪着头温和地看向程翡“最近都没来医务室了，手臂上的伤好些了吗？”
还没等程翡回答，医生忽然倾身过来查看她挽起袖口的手臂，棉质裤管不经意蹭过她的脚踝。骨节分明的手捏住程翡的手臂，微热的体温隔着袖口传达过来。
“感觉恢复得还不错，上课的时候还是要多注意，否则经年积累是不可忽视的损伤。”
程翡原本只是盯着医生家居服前襟晃荡的抽绳，视线随着话语移到了医生的脸上，细密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随着眨眼轻轻颤动，像某种温驯动物的绒毛。
白色家居服领口歪斜着，露出颈侧一颗小痣。
程翡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孤男寡女
不对！
孤A寡B的
等等！
她是不是才是比较危险的那一方
程翡目瞪口呆地意识到
（难不成我拿的是恋爱剧本！）
系统在脑海里冷笑了一声
老式挂钟发出整点报将静默打破。医生恢复成端正的姿势，像是刚才只是程翡的错觉。
【做你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想太多】
程翡胆战心惊地想会不会是自己的心术不正，难道最近她是偶像剧看太多变成性缘脑。
......完全有这个可能啊！
她难道就是那种别人对她笑了一下，就开始推演婚礼流程、孩子姓什么、以后要送什么幼儿园，还想着那双睫毛是不是能遗传的那种普信a吗？她已经堕落如此！
不！她还不可以放弃！
程翡在沙发上如坐针毡，最后还是猛地站了起来，语速飞快地告辞：“医生，宿舍门禁快到了，我回去了，谢谢招待！”
不过程翡站在玄关处，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医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alpha永久标记omega之后除了洗去标记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程翡很突兀地开口，似乎只是好奇。
“啊原来程翡同学也到这样的年龄啦......”医生站在暖色的灯光下轻笑着打趣，转而道“学院图书馆馆藏量世界第一，查询一下相关资料或许会有收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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