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枯枝燃烧的断裂声,火焰缭绕,有一瞬,秦无咎眼前只剩下这片红。
等他回过神来,方才拿在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棍,已经断成了两截。
眉头轻蹙,他将木棍扔进火堆,拍了拍手中木屑,状似调侃地道:“就这么迫不及待?”
“啊?”李镜芙回过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说,”秦无咎抬眸,冷冷地看着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给楚玄胤过生辰?”
触及他冰冷的眼神,李镜芙一头雾水。
刚刚氛围不还挺好的么,怎么闭了个眼的工夫,这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又拿这种冻死人不偿命地眼神看她。
迫不及待?
这人从哪看出来她迫不及待了?
李镜芙琢磨了一下他的问题,又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反应过来。
所以他以为她刚才那话的意思,是在担心会错过陪楚玄胤过生辰的机会?
拜托,这狗东西刚才还在拿她当挡箭牌,她是疯了吗还要上赶着去当舔狗?她只不过是不想因此欠下楚玄胤,若日后他借此事提要求,她会很难办。
李镜芙心中无语,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虽说秦无咎是后期才彻底黑化成为反派的,但前期的他与楚玄胤也早就是谁也看谁不顺眼的关系了。她才被人家救了小命,又连累人家大冷天的睡山洞,不赶紧拍马屁不说,还在人家面前提起要给他死对头过生辰,这不是纯纯找死吗?
李镜芙吓得抖了三抖。
她想要解释,可张了张嘴,却又犹豫。
她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她其实并不想陪楚玄胤过生辰,之所以记得这事完全是因为长公主的交代吧?她要真这么说了,按照秦无咎的狐狸程度,估计直接就能把她心里那点小九九算个底掉。
李镜芙默默闭上了嘴。
算了,就这么误会吧。
李镜芙重重叹了口气,尝试挽回,“秦世子,咱俩现在怎么说也是共患难的关系了,你能不能别那么凶。”
凶?
秦无咎眼角抽动,听出她避而不谈的意思,轻哼一声,径直闭上了眼。
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声音,李镜芙悄悄看向对面,发现他双臂环胸,背靠石壁,像是睡着了。
松了口气,她全身放松下来。
结果这一放松,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李镜芙摸了摸自己扁下去的肚子,突然想起离开时兰草将一包不知从哪个神仙那里拿来的贡品塞给了她,让她沾沾福气。
她伸手进袖袋里,果然摸到了拿包点心。
心情顿好,她打开油纸包,捏起一块闻了闻。
许是为了罗天大醮新换的,闻这味道,应当是城中那家有名的桂香斋的点心,她吃过几次,味道着实不错。
看来上头拨给此次罗天大醮的钱不少,能让流云观舍得用这等点心去供奉神仙。
李镜芙三两下塞了一块糕点,正要再拿第二块的时候突然感觉头顶有两道灼热视线。
抬头,对上秦无咎略显嫌弃的目光。
尴尬一瞬,李镜芙十分淡定地拍掉嘴边残渣,然后将油纸包往前一递,“你吃吗?”
秦无咎别开视线,“不用。”
“你别客气,咱俩要等到明天呢,什么都不吃,晚上会很难熬的。”最重要的是,在被人找到之前,还得靠你啊大哥!
然而秦无咎依旧不为所动,“不用。”
李镜芙伸出去的手僵了半天,见人家确实不吃,撇撇嘴,收了回来。
不吃白不吃,正好她还吃不饱呢。
不过这点心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噎人,李镜芙也只吃了两块就放下了。
这会儿她倒是有些感谢原身这小鸟胃了,两块点心下肚,竟然就不饿了,还真是好养活。
城外夜里安静得很,火堆将不大的山洞烧得暖烘烘的,李镜芙裹紧了披风,看着映在石壁上的影子晃来晃去,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呼吸逐渐绵长,秦无咎睁开眼,便看到了蜷缩着倒在石头上的人。
“心可真大。”低声自语,他顿了顿,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火堆照耀下,人影在石壁上如水波划过,最终化作一团,将李镜芙蜷缩起来的身体笼住。
秦无咎解开身上狐裘,抖开,盖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被毛领碰到,她忽然动了动。
秦无咎瞬间顿住,手还抓着狐裘边撑在两侧,却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女子半张脸都藏在兔毛领中,眼睫轻颤,鼻头轻轻一缩,连带着嘴角也动了动。
秦无咎的目光忍不住跟随,最后落在嘴角处,却发现了一粒点心碎屑。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幕让他突然想到了幼时与父亲上山打猎,在漫山遍野覆盖的白雪中,遇到的一只浑身赤红的小狐狸,那小狐狸蜷缩在树下发抖的样子,与她一模一样。
只是当他一时心软靠近查看的时候,小狐狸却又露出利爪,在他手背狠狠一抓,消失于茫茫雪原。
火星噼啪崩裂。
秦无咎松手将狐裘盖在李镜芙身上,甩开眼前画面。
回身时,手不小心碰到放在一旁的油纸包。
他垂眸看了一眼,伸手捻起其中一块,放入口中。
入口甜腻,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秦无咎眉头轻皱,但还是认真将点心吃完。
把油纸包裹好放在一边后,他回身坐在了洞口。
-
火光照耀,气温升高,逼仄局限的视野中,李镜芙看到秦无咎蹲在她身前,缓缓伸手探向她的裙摆。
她忍不住后仰。
修长手指按在花纹繁复的裙摆上,指尖勾着衣角缓缓卷起,手掌隔着一层布料贴在了小腿上。
李镜芙垂眸看去,入目便是秦无咎一反往常变得深沉侵略的眼眸。
他就这么盯着她,一瞬不错,像锁定猎物的虎豹,慢慢露出獠牙。
李镜芙不由屏息。
按在小腿上的手掌灼热异常,仿佛在逡巡属于自己的领地,她感受到那只手一寸一寸挪了下去……
“啊!”李镜芙的脚腕传来一阵疼痛,她猛地睁开眼睛。
“阿芙!你怎么了?”
眼前是放大了无数倍的属于男主的俊脸。
无数脏话盘旋在嘴边,最后被李镜芙硬生生咽了下去。
怎么了?你踢到我脚了大哥!
梦中那点燥热已经被楚玄胤破坏殆尽,李镜芙挪开自己的腿,“无事,做噩梦了。”
楚玄胤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怕,孤在这,没事了。”
李镜芙低着头,掩住快要翻上天的白眼。
演,还在这演!要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遭这一难!还你在这,你不在这才是最好的!
不跟这狗东西继续生气,李镜芙看了眼四周,可除了楚玄胤和他带来的侍卫,并没有看到秦无咎的身影。
难道他先走了?不能吧,他应该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吧?
“你在找秦无咎?”面前人忽然开口。
“殿下可有看到……”李镜芙话说一半,看到了楚玄胤明显不悦的脸色。
话头登时止住。
倒也不是李镜芙怕他……其实是有点怕,毕竟这可是个心理扭曲的疯子,但主要还是她突然想起自己不能跟太子一党走得太近。
瞧着这人一副如果她敢说是就立马翻脸的样子,李镜芙默默转了话头,“殿下可有看到我的丫鬟兰草?”
果然,话音一落,楚玄胤的脸色又变回原样,“她昨日哭晕过去了,孤让人将她送回了宣宁侯府,放心。”
放什么心,都哭晕过去了,估计害怕死了。
“先不说这些,你可有受伤?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孤带了太医来,先让他给你瞧瞧。”说着,楚玄胤招呼外面的太医进来。
李镜芙小心躲开他伸过来要搂肩的手,正要婉拒,就看到那太医已经过来了。
是之前在长公主府替她看过病的赵太医。
再遇熟人,李镜芙不免唏嘘。
唉,这就是虐文女主的待遇啊,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古早虐文里,男主身边都有一个医生朋友了。
就这样的受伤频率,没个随叫随到的医生,女主都不一定能活到大结局。
不过,看着赵太医花白的头发啊,李镜芙觉得楚玄胤多少有点不做人。
这把年纪了,就别让人家跟着受罪了呗。
赵太医裹着厚重的冬衣,拎着药箱,有些行动不便,但看到李镜芙这副狼狈的模样,他也没忍住叹了口气。
李镜芙顿时有种倒霉蛋相见恨晚之感。
她伸手扶了一把老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小姐言重了。”赵太医拱手,打开药箱拿出手枕,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姐底子本就不好,眼下又是冬日,骨头最是脆弱,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李镜芙面上点头,心里却欲哭无泪。
这哪是她不小心,是在男主身边,她多小心都没用啊!!
赵太医给李镜芙诊了脉,又检查了下受伤的脚,才收拾好起身。
“如何了?”楚玄胤急切问道。
赵太医卡了下壳,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轻咳一声,道:“回殿下,李小姐有些受寒,不过脚腕上的伤不是很严重,用上药膏,再卧床休养几日便可。”
楚玄胤松了口气。
“别担心,回去孤便让人将药送去宣宁侯府。”他朝李镜芙笑笑,要帮她整理衣裳时,手却突然一顿。
李镜芙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发现自己身上披着的是秦无咎的衣裳。
宽大的玄色狐裘盖在她朱红的披风之外,一黑一红,与她散落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格外……暧昧。
李镜芙被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词吓了一跳,梦中秦无咎那双饱含侵略的眼眸又浮现眼前,脸颊晕开一点酡红。
楚玄胤眼神幽暗,只停顿一瞬,便恢复如常,一边安慰李镜芙,一边将那玄色狐裘从她的肩头剥落。
眼前朱红一片,李镜芙回过神,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背和腿弯横过两条胳膊。
她下意识抬手去抓着什么以保持平衡,再一眨眼,已经被楚玄胤抱了起来。
明明是与昨晚秦无咎抱她同样的姿势,可李镜芙这次却浑身僵硬,哪哪都不得劲。
“殿下,这不合适,您快把我放下来,我可以自己走。”她踢了踢腿,以示抗议。
但楚玄胤显然不打算听话,他抱着她,看了眼还有半截搭在她身上的狐裘,一个用力,将其拽落。
“哎!”李镜芙伸手去抓,可光滑柔软的布料却从手中滑落,哗啦落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
心里涌上一股怒气,李镜芙抬头,却在一瞬的间隙,看到了站在洞外树下的秦无咎。
没了狐裘,他身上只剩单薄秋衫,比起裹得笨重的旁人,越发像一株落拓青松。
他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那里,站在人群之外,不带一丝情绪地望着她。
可李镜芙还是打了个寒颤。
因为她看到秦无咎手中还抓着一只野兔。
而从野兔伤口中流出的血,滴滴答答,染红了他脚边的尘土。
[猫爪]
吭哧吭哧填坑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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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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