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李镜芙再没有出门。
也许是临近年关,诸事繁多,她担心的强娶之事并未发生,楚玄胤似乎突然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日子眨眼便过,很快就到了除夕。
除夕团圆,宣宁侯府上上下下都忙碌不停,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然而兰草从外头回来,脸色却不怎么好。
李镜芙窝在软榻上缝衣裳,瞥见她这样子,便问了句。
不问还好,一问,兰草那气就上来了,噔噔噔走过来,拾起火钳子就蹲在那搅弄火盆里的炭块。
“今日一早刘妈妈把大家都叫了过去,说今儿是除夕,喜日子,夫人体恤大家伙儿,自掏腰包给大家发赏钱。”
李镜芙想了想,“毕竟是过年,她身为当家主母,这点收拢人心的手段还是有的。”
谁知兰草却停了,当啷扔下火钳子,过来蹲在了软榻边,“奴婢听说是要发钱,便想走,免得将来她看咱们不顺眼,还要拿这事来挤兑小姐。”
李镜芙见她气鼓鼓,不由好笑,“那你这是没走成?”
“奴婢本来已经要走了,谁知刘妈妈突然阴阳怪气说了句‘夫人为人公正,只有为宣宁侯府做过贡献的人才能拿到这份赏钱,至于那些吃里扒外、不知这侯府当家之人是谁的东西,就只配冷冷清清过年’。”
兰草越说越气,“那院子里满满当当站了好些人,可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一瞬不错地盯着奴婢,不就是在说奴婢么!”
这下,李镜芙知道她为何生气了。
她笑了笑,“她这不是在说你,是在说我。”
兰草当然也听出来刘妈妈这是在传达孟氏的意思,是要借这个机会,告诉这阖府上下的人,大小姐与这侯府不是一家。
就是因为她听懂了,才会更生气。
不过李镜芙却是不在意。
一来,她并不需要获得孟氏或者说这侯府上下的认可,二来,她心里装的事太多了,根本没有一丝缝隙留给这些无关之人。
她揉了揉兰草的脑袋,“好了,不和他们生气,今日是除夕,因为这些人坏了心情不值当。”
说罢,她伸手从靠枕下拿出一个匣子递给兰草。
“这是什么?”兰草两手接过,以为小姐是要交代她什么。
李镜芙被她逗笑,“给你的,打开看看。”
兰草的眼睛登时瞪大了,小心翼翼打开来,便被金光闪瞎了眼。
“小姐……”兰草连话都不会说了。
李镜芙扬了扬下巴,“我记得你与我同岁,整日催我成婚成婚,你自己不也到了年纪?”
见兰草脸颊陡然飞上两朵红云,李镜芙眨了眨眼,“这是从我娘留给我的那些首饰中拿的,原本都是一对,我拿了一份给你,就是这耳坠子没法分开,我另拿了其他的给你。”
“小姐……”兰草眼中蕴起一片水意。
“哎,别哭啊,大过年的不吉利。”李镜芙连忙制止她,她可最怕小姑娘哭了。
兰草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再把那匣子小心收好。
李镜芙看着她的头顶,突然想起什么,凑近了问她,“也是说起来了,你也别害羞瞒着我,我问你,你可有心上人?”
这话问得实在直白,兰草登时红了脸,含羞带嗔地瞥她一眼,垂下脑袋不说话。
李镜芙被她这模样弄糊涂了,抬手戳了戳她,“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哎呀,小姐你问这些做什么,羞不羞啊。”兰草囫囵推开她,又蹲到火盆边去戳炭块了。
“你整天催我成亲也没见你害羞,怎么一到自己身上就连话都不让问了。”李镜芙翻身下榻,趿着鞋蹲在她旁边,“咱俩谁跟谁,说说嘛。”
兰草被她闹红了脸,支支吾吾半晌,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李镜芙目露惊讶,“真有心上人?谁啊?我认识吗?”
兰草不自在地戳着炭块,那炭快要被她戳成蜂窝,“你不认识,是,是我家邻居……”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嘟嘟囔囔什么,李镜芙也没听清,但这丫头有心上人一事,倒是知道了个明明白白。
她站起来,一屁股又坐回榻上。
兰草见她不再问了,还有些奇怪,回头看去。
只见她家小姐坐在榻上,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兰草起身走到她跟前,“小姐,怎么了?”
李镜芙回眸,看了她几眼,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兰草,过几日带我去你家里看看吧。”
兰草一时有些惶恐,“奴婢家里有什么好看的,小姐金尊玉贵,可使不得。”
李镜芙啧了一声,“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我当然是为了去看看你那心上人啊。”
兰草一愣,羞恼着甩开李镜芙的手,“小姐,你怎么突然这么……”
“这么什么?”
“这么不正经!”兰草丢下这一句,转身跑了。
李镜芙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弯唇笑笑,而后又将目光投下窗外。
积雪犹在,天色苍白。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风雨欲来。
-
天黑之后,整座京城都热闹起来,不时又烟花爆竹之声传来。
宣宁侯府也一派祥和。
当然,如果忽视掉李镜芙如丧考妣的脸色的话。
她的视线在桌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宣宁侯身上。
她实在是不知道他脑子里哪根筋又扭住了,才会让人几次三番叫她来一起吃年夜饭,她不来,那人还不走。
她想知道这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过来了,谁知这人除了在她进来时招呼了一句,便再没看她一眼。
当她不存在似的。
若是平常,她当然巴不得他这样,可今夜是除夕,他费劲巴力把她叫过来,却又晾着她,是几个意思?
专门给她添堵是吗?
李镜芙可不忍这口气。
她看了眼跟李耀祖聊得有来有回的宣宁侯、给宣宁侯布菜的孟氏、吃得满嘴油的李耀祖,以及时不时朝她飘来落井下石眼神的李妙容。
李镜芙静静垂下眼眸,深吸两口气,突然起身抓过宣宁侯面前的酒壶,手腕翻转,汩汩清酒被倒在了地上。
宣宁侯登时瞪眼,“你做什么!”
李镜芙没搭话,直到一壶酒见了底,才缓缓抬眼,“除夕团圆夜,可怜我阿娘孤单一人,我敬她一壶酒,聊表慰藉。”
宣宁侯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就连边上的孟氏也皱起了眉。
可他们偏又不能说她不对,最后只能憋着一口气,让她坐下吃饭。
笑话,李镜芙可不打算跟他们好好吃饭。
她将酒壶咚一声放在宣宁侯面前,起身离席。
“站住!”宣宁侯骤然起身,“你干什么去!”
李镜芙翻了个白眼,回头看了一圈,“侯爷不是算出我是天煞孤星么,竟还敢与我同桌吃饭,就不怕我给你们下毒?”
“你!”这下,就连孟氏也稳不住了。
任谁大过年听到这些话,也会觉得触了霉头。
李镜芙嗤了一声,转身欲走。
却不想宣宁侯再次将她叫住。
李镜芙被他三番五次搞得没了耐心,满脸不耐烦地回头,“侯爷这般舍不得我走,是人之将死突然良心发现了不成?”
她说话越来越狠毒,宣宁侯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活像要背过气去。
孟氏赶忙起身扶着宣宁侯,忍不住出声斥责,“李镜芙!他是你父亲,有你这么咒骂自己亲生父亲的吗?”
“你们竟然还当我是这家人啊?”李镜芙面露稀奇。
孟氏颤着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李妙容见状起身,就要接着骂李镜芙。
谁知缓过劲来的宣宁侯抬手按住了她。
宣宁侯睁开眼,指了指面前的一盅汤,“我也不逼你,既然你这么想离开这个家,喝两口汤,就当是你在这个家的最后一顿饭,从此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再不会管你。”
李镜芙站在那,听他说完,视线往下落在那盅汤上,停顿片刻,又往上回到宣宁侯脸上。
她挑了挑眉,上前两步。
就在宣宁侯以为她同意,准备拿碗盛汤的时候,却见她又朝门口退去。
一边退,还一边露出像看傻子一样的神情,“你让我喝我就喝?我还怕你在里面下毒呢。”
说罢,她掀开棉布帘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宣宁侯愣住了,孟氏也愣住了,眉头皱起,凑过来,低声唤了他一声。
宣宁侯摆手示意她噤声,而后朝身后一人使了个眼色。
-
回去的路并不黑暗,廊下挂着红灯笼,暖光一团一团融于夜色。
突然,天边一道乍响。
李镜芙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只见漆黑的夜空,陡然盛开朵朵色彩绚丽的烟花。
点点亮色映在眼中,分明是绚烂光景,可当光芒消失,风中送来丝丝刺鼻气味时,不知怎的,李镜芙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再无心情观赏,她迅速回到房中。
兰草去准备沐浴的热水,房中只剩她一人。
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李镜芙坐不住起身,在房中转了几圈,倒了杯冷茶,仰头一饮而尽。
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因为今夜宣宁侯反常的举动,还是因为除夕这个特别的日子?
可她印象中除夕夜并未发生什么重要的事,因为宫中要办宫宴,无论是太子还是楚玄胤,都没有机会动手,所以才会等到上元节。
难道只是因为她这些日子想太多了?
李镜芙在桌边坐着沉思,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困意来袭。
除夕夜到处都很热闹,根本没听到打更人路过。
李镜芙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但困意来势凶猛,她不再勉强,想着或许睡一觉就好了,便也没注意去准备热水的兰草为何还没回来。
她连灯都没来得及吹,刚一沾床,便浸入了梦乡。
-
李镜芙再次醒来,是被隐隐光亮晃醒的。
眼皮似乎异常沉重,但那股困意已经消失大半。
她挣扎着睁开眼,入目便是两根粗长的红烛。
红烛静静燃烧,火苗偶尔被风吹动,在眼皮上晃出两道虚影。
李镜芙盯着那两根红烛,一呼一吸,最后一点困意也消失殆尽。
她猛然睁大双眼。
眼前是一间布置讲究且精美的屋子,除了桌上的红烛,还有墙上的喜字,就连帷幔也都是红色。
李镜芙蹭地坐了起来,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根本不是她当时穿的青绿衣裳,而是一身大红喜服,布料上乘,绣工精湛,金丝绣出凤凰,在灯火下隐隐可见流光。
几乎是在看清这衣裳的瞬间,李镜芙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如五雷轰顶,连呼吸都忘了。
她这是,被强娶了?
[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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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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