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太子一案的处理远比李镜芙想象的还要迅速,她在别院又住了三日,魏嬷嬷便带信来,说秦家父子这就要北上了。
毕竟承了人家的恩,又在人家家里住了这许久,无论怎么说,李镜芙都该去送送。
只是到底没有多少人知晓镇国公与周氏之间的兄妹情谊,她直接去镇国公府不合适,在城门处等着相送人又太多。
思来想去,李镜芙决定去城外十里亭。
将此事告诉魏妈妈后,她也没多问,只是让两个侍卫驾车随行。
冬日的黎明前后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李镜芙裹了好几层衣裳,坐在封堵严实的马车里,仍旧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点城门倒是开了,只是进出的百姓并不多,城门处的小兵见到镇国公府的牌子,连查都没查便放了行。
出了城,走了一段后,路便没有城内平坦,李镜芙原本昏昏欲睡,此刻也被颠醒了。
黎明时分,外头静悄悄的。
她轻轻把一侧的窗子拉开一道缝,风从细缝中钻进来,刮得脸生疼。
她眯着眼睛往外看了一眼。
天还黑着,但天边隐约亮了一些,能照出远山的轮廓,以及远处村镇高高低低的屋檐。
冬日的空气中,总是带着一股干冷的柴火味,闻着似乎能看到百姓家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又看了几眼,直到脸颊变得冰凉,李镜芙才合上了窗。
马车走了一阵,直到两边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才终于停下。
李镜芙将兜帽戴上,下了车,抬眼望去。
从京城出发,官道旁每十里有一座长亭,供行人休憩。
亭子修在一道缓坡上,李镜芙慢慢走上去,起先还被陡然变大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站了一会儿后,便也适应了。
她面朝东边,朝城门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远处。
天边已现鱼肚白,隐隐还能看到一丝橙红飘在山廓之上。风很冷,但站在高处眺望而去,一切景色尽收眼底,纵使天寒地冻,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
这是站在那四方宅院中永远也看不到的景。
心情好了,等待的时间也变得格外短暂,不多时,身后一个侍卫便看到京城方向疾驰而来的一队人马。
“公爷和世子来了!”
李镜芙闻声望去,便见尘土飞扬间,十数匹骏马疾驰,转眼间便到了近前。
朝阳渐渐露出山头,洒下一片光辉。
时辰尚早,十里亭只他们几人,她今日穿的还是那件朱红色的斗篷,面朝东边而立,便像从头到脚镶了一圈金边似的。
秦无咎一眼便看到了她。
起初他还不敢认,直到离得近了,看到那张沐浴在日辉之下的白净脸庞,才缓缓勒停马匹。
镇国公也看到了,停下来时,远远看到李镜芙朝他行礼,笑了笑,朝儿子道:“去跟她说几句,叫她不必担心。”
秦无咎本就打算过去,此刻父亲先开了口,便没再多说,拨转马头,朝缓坡奔去。
看着朝这边而来的人,李镜芙愣了一下。
她以为这父子二人急着赶路,想着过来瞧一眼,远远行个礼也就算了,没想到他们还会停下来。
短短一截路,思绪转了一圈,秦无咎便已经奔了上来。
没等彻底停下,他便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了一个跟着李镜芙的侍卫。
另一侍卫见状,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李镜芙转了个身,看着秦无咎一步步走近。
从看到她开始,秦无咎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身上,目光灼灼,令李镜芙有些受不了。
迈进长亭,他在三步外站定。
方才见到她,感觉憋了一肚子话,此刻站在跟前了,秦无咎却突然不知要说什么。
他手中抓着马鞭,指尖不停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你……”
“你……”
等了片刻,两人却是同时开口。
秦无咎停下,看着李镜芙也瞬间闭上的朱唇,笑了笑,“你先说。”
李镜芙被他看得十分别扭,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缓坡下的镇国公身上,“你们今日就要出发了?”
这话其实只是方才她见气氛尴尬随便想的,眼下说出来,才意识到有些多余。
不过秦无咎并不在意,认真道:“嗯,除夕出了乱子,北戎随时都有可能屯兵南下,事不宜迟。”
李镜芙皱眉看过来。
实在是他说得过于认真,半分玩笑或戏谑都无,令她不由怀疑除夕那晚的事情真是潜伏京城的北戎奸细所为。
她张了张口,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了下去。
性命攸关的事情,就算是假的,秦无咎也不可能告诉她。
念头转了一圈,李镜芙还是放弃。
谁知她刚要转开视线,却见秦无咎突然朝她挑了挑眉。
李镜芙顿时定住,再去看他那双眼,便见眼底浮动着细碎光影,跳跃着,露出几分顽劣。
李镜芙霎时反应过来,倏地捏紧双手。
这个人,竟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许是她一时之间神色变化剧烈,秦无咎没忍住笑出来,落在眼里的光辉便越发生动。
李镜芙被他笑得莫名,偏过头去不理他。
这人笑了一阵,直到下头的镇国公喊了一声,他才停下。
秦无咎看着李镜芙在阳光下能看到细小绒毛的侧脸,突然上前一步,低声道:“此次我不会跟去,只送到永州,至多两月便能回来。”
他声音沉沉,李镜芙不由回眸,发现他眼中像化开一团浓墨。
秦无咎只盯着她,似是有话,可最后却只变为一句:“别院你放心住着,若是楚玄胤找你麻烦,就去镇国公府寻人,不用害怕。”
李镜芙望着那双灼灼眼眸,掩在斗篷下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跳得仿佛狂奔了百十里。
她倏然垂眸,后退半步,屈膝行礼。
“多谢世子,此去遥遥,望君珍重。”
声音轻柔,被寒风带至秦无咎耳边,却又在下一瞬随寒风而去。
秦无咎眉头微蹙,之前那股抓不住的焦灼感又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扶李镜芙,却被镇国公一嗓子吼得顿住了手。
来不及多想,他掐了掐指尖,也道了一句珍重,最后又深深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李镜芙一直垂着头,直到马蹄声远,她才起身,望向官道上那一队远去的背影。
朝阳初升,天地一片金辉,不多时,那一队人马便成了几个小黑点,直到完全看不见。
李镜芙又站了片刻,终是叹口气,回城去了。
-
虽然秦无咎让她依旧在别院住着,但李镜芙却不能。
前几日无事,她跟兰草打听了一些事,除了宣宁侯府中的情况,还有周氏当年的嫁妆。
其实从穿过来开始,她就惦记着那些嫁妆,只是刚开始她还要装作和那一家人和和睦睦,不好做什么,眼下算是彻底撕破脸皮,她也就不会再让那些东西落入宣宁侯和孟氏手中。
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周氏出身将门,李镜芙猜她的嫁妆里应当会有一些兵器。自从那柄破匕首被秦无咎拿走之后,她就一直想着再搞一把,但继续去买,她又担心被骗,便将主意打到了周氏的嫁妆上。
兰草告诉她,当年周氏身边的管家周妈妈被赶走之前,将周氏的嫁妆单子留给了她。
李镜芙闻之一喜,回别院安顿了莲心,便带着兰草雄赳赳气昂昂回了宣宁侯府。
此时尚未过上元节,官员还在假期,宣宁侯也待在家中,却日日都在为楚玄胤被禁足一事担忧。
他才为了攀附将李镜芙送了过去,谁知转眼他就被禁足,虽说太子被废更为严重,但宣宁侯不知内情,唯恐楚玄胤此后也不会再得皇帝重用,那他岂不是白送了一个女儿?
今日,他也在书房愁眉苦脸,因此听到下人来报,说李镜芙回来的时候,登时吓得腿脚发软。
他将那小厮叫进来细问。
那小厮垂着头答道:“回侯爷,大小姐突然叩门,小的还没问清楚,大小姐就径直朝西边去了。”
“西边?”宣宁侯皱眉,“去西边哪了?”
小厮面露疑惑,道:“瞧着像是去库房了。”
宣宁侯听了这话,先是露出与那小厮一般的疑惑,想了一阵,突然两眼一瞪,推开小厮便往外奔去。
而此时的李镜芙,已经站在了库房外。
府上中馈由孟氏掌管,看守仓库的婆子也是她的人,见到李镜芙,还没等她说什么,便是一顿阴阳怪气。
对她的话,李镜芙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没激起半点波澜,只是意识到,她被宣宁侯送走一事,府上众人似乎并不知晓。
她看了眼那唾沫横飞的婆子,等她终于停下,才说:“这位……叫什么?”她回头问兰草。
“赵妈妈。”
“哦,赵妈妈。”
李镜芙脸上挂起一抹笑,“我知道,你呢,效忠于我那继母,肯定是要跟她站在一条线上对付我这前妻留下的孩子。但是吧,我那继母对付我,我不还手,是因为有个孝字在我头顶上压着,可你不过是我家买来的一个下人,不会也觉得欺负了我,我会忍气吞声吧?”
她才说了几句,周围的几个丫鬟婆子就都变了脸色,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想起那天煞孤星的命格,一时间都有些忌惮。
李镜芙没理会她们,继续说道:“我今日只是想进去看看我娘留下的嫁妆,你们这般阻拦,不会是因为自个儿把东西都偷着卖了吧?”
“大小姐,你别血口喷人,我们……”
“既然不是,那心虚什么呀?还一边拦着我,一边派人去报信。”李镜芙突然看向旁边偷溜到人群后准备离开的小丫鬟。
赵妈妈脸色一僵,浮上尴尬之色。
李镜芙抬头看了眼天色,“我也没时间跟你们耗,我爹应该在府上吧?一趟也是跑,两趟也是跑,那就顺便把我爹也请来吧,正好我也有事问他。”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第 50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