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观后山并非什么禁忌之处,是以周和光只与方丈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李镜芙过去了。
虽说快要开春,但山上还是比山下冷上许多,因而山上也还都是一片枯败,并无山下那些杨柳枝头冒出来的一点绿意。
不过李镜芙似乎并不在意后山无甚可看的景色,跟在周和光身后逛得津津有味,仿佛那些灰扑扑的山石树木比京中的琼楼玉宇都要好看。
未免路途无聊,李镜芙原本是想问问周和光与周氏当年的故事,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太好,便只问了他一些关于流云观的事。
周和光显然不是一个善谈之人,好在李镜芙也并不是真的要听他讲故事,时不时听一耳朵,大多时候两人都沉默无言。
大概转了小半个时辰,李镜芙感觉身上微微出汗,便找了一处开阔之地稍稍休息。
周和光站在她身侧。
李镜芙见他脸不红气不喘,心里刚感慨这人身体素质不错,眼前就突然划过另一个人的身影。
李镜芙愣了一下,神色一时古怪,忙摇头将那抹身影驱逐出脑海。
周和光余光瞥见,以为她哪里不舒服,问了一句。
李镜芙笑说无事,指着山下景色转移话题,“我先前也在左右两边的林子逛过,虽说那里被收拾得景色宜人,但却不如后山有野趣,这般远眺京城的风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周和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后山地势高,确实比左右的林子视野要开阔。”
李镜芙看了一阵,突然问他:“后山可有路能通向山下?”
周和光往西边看去:“那边有条小路,比从前面的大道上山要近些,但没有专门修葺过,比较陡,平时只有观中道士会走。”
李镜芙心生好奇,朝着那条小路走去。
确实如他所言,一条羊肠小道蜿蜿蜒蜒隐在草丛树木中,此处还不显,再往下估计会陡一些。
李镜芙:“这也是通向下面那条官道?”
周和光:“离官道大约有半里。”
李镜芙了然,又看了几眼,待到微微落了汗,便与周和光回到了观中。
入夜之后,观中寂静下来。
睡到后半夜,李镜芙突然被一阵扑棱棱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起来,稍稍推开窗子往外一看,便见左右林间飞出一群鸟来。
睡意顿消,她睁大眼睛望去,正要仔细看,黑沉沉的天边突然迸出一团白光,恍若闪电,只一瞬便消失不见。
李镜芙心头一跳,手指紧紧扣在窗棂上。
不知站了多久,林间鸟声渐歇,山下村落传来的犬吠也平息下去,她仍旧兀自站着,望着浓墨一般的夜色,彻底没了睡意。
-
天暖之后,来观中上香的人便多了起来。周和光素来不喜应付香客,但有时忙不过来,他也难免会被叫去招待一二。
忙了一上午,吃过午饭,趁着人少,周和光去给周氏的牌位上了香,再简单擦拭一番,便准备离去。
谁知他刚将牌位放到案桌后,门外突然吹来一阵狂风,他回头一望,便见天色霎时暗了下来,院中青松被吹得摇摇晃晃。
他心中一惊,才迈出一步,便听到远处传来隆隆巨响,由远及近,等那声音在耳边乍响时,脚下大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周和光浑身一凛。
是地动!
脚下震动不停,眼前仿佛被颠出重影,来不及细想,他顺手将牌位抱在环中,冲出殿外。
观中道士与歇晌的香客都奔出来,到处都是尖叫哭喊,目之所及都是被颠簸得站不稳的人,连他都几次被迫停下保持平衡。
视线扫过眼前惊慌又狼狈的众人,他使劲站起身,跌跌撞撞朝西边厢房而去。
扶着墙迈进月门,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冲上去使劲拍了两掌,“李姑娘!李姑娘!李镜芙!”
唤了几声,可屋里毫无回应,周和光心下一沉,推门而入。
出乎他的意料,李镜芙并不在屋内,就连床上铺盖也叠得整整齐齐。
周和光稍稍松了口气,可眉头还是皱着,转身又出了房门。
震动还在继续,他扶着墙走走停停,一边保持平衡不摔倒,一边留意周围的香客,可直到地动结束,他都没有发现李镜芙的踪迹。
松掉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周和光正要去别处寻,突然在从地上狼狈站起来的香客中看到一个稍微熟悉的面孔。
他上前扶了一把,待到那妇人回头道谢的时候,他低声问:“夫人可知住在你隔壁的那个姑娘去了何处?”
那妇人还惊魂未定,但看周和光一身道袍,琢磨怕不是什么贵人丢了,便想了想。
这一想,还真让她想起来了。
“那个姑娘一大早就出门了,见到我还打了声招呼。”
周和光:“您可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妇人揉着胸口,思索道:“做什么我可不知道,只记得她好似是往后院那边去了。”
那边都是道士住所,妇人便也没多说。
周和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与妇人匆匆道了谢,先将周氏的牌位放了回去,而后便一路寻去了后院。
结果问了一圈也无人见过她。
周和光正发愁着,突然想起昨日带她去后山转了一圈,再结合那妇人的话……
周和光脸色一白,拔腿便向后山而去,结果跑到半道被另一个道士拦下。
“大家都在观中帮忙,你急匆匆往后山跑做什么?”
周和光喘了口气,“有位香客或许在后山。”
那道士闻言也是一惊,方才那阵地动,虽不至于让观中房屋倒塌,但说不定会震松山石,若那香客去了后山,只怕凶多吉少。
他顿时也满脸急色,“好端端的,怎会有人往后山跑?”
周和光现在没心思与他扯这些,解释完便丢下人往后山去了。
因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观中众人也习惯了他的脾气,今日还是头回见他如此失态。
那道士琢磨了一下,普通香客定不会让他如此焦急,如今观中住着的,又与他关系较近的,也就只有宣宁侯府的那位大小姐了。
想到这,那道士浑身一震,忙不迭去报了方丈,而后带上人匆匆赶去帮忙。
后山确实有几处山石松动,原本的路也被坠落的山石与倒下的树枝堵住不少,周和光越看脸色越差,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
一路走一路寻,一直走到那日二人远眺京城的平台,周和光才停下脚步。
此处算是后山那条路能到达的最高处,可他一路寻来,却并未看到李镜芙的身影。
难道人已经下山去了?
想到自己还未在观众仔细寻找,周和光紧握着的双手稍稍松了松,却还是在周围仔细寻找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和光倏然回头,却见是赶来找人的道士。
他又回过头去,领头的道士气喘吁吁跑过来,见他还在找,心里也是一沉。
二人并没有多说,分头找起来,还有几个小道士去旁边的林子里,一边找一边唤着李镜芙的名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那边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周和光眸光一凛,匆匆奔去,却见那小道士手中颤颤微微捧着一只沾了泥土的绣鞋。
周和光浑身一震,跟在他身后的道士倒吸一口气,脸色苍白,手指着那绣鞋,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周和光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来,问道:“哪里找到的?”
他不认识李镜芙的绣鞋,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丢下的,但无论是谁,这只鞋都证明有个女子来过后山。
小道士抖着指向旁边的一处陡坡。
几人往那边走去,快到跟前时,却猛然止步。
方才快吓死的那道士又是猛吸一口气,“这,这地方什么时候成了断崖?”
身后几人也凑了上来,便见原来还是陡坡的地方竟然从边缘整个断裂下去,形成了一处断崖。
小道士们都不说话了,看向站在最前的周和光。
周和光站在那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转身往山下走去。
道士愣了一瞬,回头喊他,“你去哪儿?”
周和光头也不回:“找人。”
-
这一场地动虽是在京郊爆发,但京城中也难免受到影响,城中各处都人心惶惶,城防营派出了比平时多一倍的士兵去街上维持秩序。
宣宁侯府中,孟氏吓得不行,好不容易等到宣宁侯从官署回来,娘仨直接奔上去,又是哭又是怕。
宣宁侯安慰好妻儿,坐下喝了口茶,突然想起李镜芙来。
他眉头一跳,问孟氏:“李镜芙可回来了?”
听他问起,孟氏也才想起她来,顿时脸色一变,“侯爷,她未曾回来,不会还在……”
“没回来?”宣宁侯愣住。
他在官署自然听到的比孟氏多,也知道这次地动影响较大的是京郊地区,流云观便在京郊,还是在最容易出事的宜山上……
宣宁侯蹭地站了起来。
虽说他早已不把李镜芙当自己女儿,但她在外面还是宣宁侯府的大小姐,若是出了事,自己起码得摆出态度来,何况他才刚把周氏的嫁妆凑齐给了她。
孟氏也想通了这点,当时凑那些钱财可真是要了她的老命,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口痛。虽说她巴不得李镜芙那个碍事的贱人就这么死了,但在她死之前,得把那些她送出去的钱财都还回来。
“侯爷,赶紧派人去流云观接大姐儿回来吧。”孟氏急急凑上去,满脸焦急,显得像个慈母似的。
宣宁侯当然用不着她提醒,朝管家大喊一声,“快去流云观找大小姐!”
[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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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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