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典如期举行,鎏金仪仗规格盛大,铜铃在风中发出沉闷声响,皇室车架浩浩荡荡前往城郊。
皇帝卧病不出,太后凤辇便成了队伍的核心。她隔着明黄纱帘望向身侧的宁王萧时寂,欣慰道:“时寂能担此重任,哀家也能对皇帝有个交代了。”
这场大典明面是为百姓祈风调雨顺,暗地里,所有人都在盼着龙椅上的那位能多撑几日。
萧时寂垂着眼睑,语气温顺:“能为皇祖母分忧,是孙儿的本分。”
他面上沉稳,可等手下传信过来,那温顺瞬间裂成冰碴。他猛地掀开车帘走下马车:“你说宫里还有谁没到?”
“回殿下,除了逃窜的齐王,便只剩和颐公主了。”
萧时寂皱眉:“萧和颐?她是怎么了?”
“手下探得,公主前两日在御花园落了水,至今高烧不退,太医院的人守着不敢离开。”
“梁御医怎么说?” 萧时寂追问。
梁御医是他安插在太医院的棋子,向来稳妥。
“梁大人亲诊过,说是风寒入体,至少得躺足三日才能退热。”
萧时寂闭了闭眼,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齐王已成丧家之犬,齐贵妃也没了气焰,京中兵权尽在掌握,父皇对自己更是言听计从,一切都该在掌控之中。
或许真是连日筹谋累着了,那萧和颐不过是个娇养公主,落水生病再寻常不过。他捏了捏发胀的额角,挥手让暗卫退下,自己回了车帐休息。
祭祀大典终究是顺利完成了。鼓乐声里,萧时寂穿着盛装登上祭坛,动作与前世分毫不差。罢了,结果不变便好,过程里的细枝末节不值一提。
换下祭服时,暮色已漫过祈年坛的石阶。萧时寂站在山顶的望岳台,长风掀起他的衣袍,远处皇宫的琉璃瓦在残阳里泛着血光。
他想起前世登基后,亲手将流筝从冰冷地室里接出来的场景,那时她笑起来格外动人,眼里满是爱意。再等等,等明日回宫稳住局面,属于他们的日子立马会来。
不远处的廊下,钟离辛双眼覆着的紫色薄纱被夜风吹得轻颤,底下的疤痕据说又溃烂了些,丑陋得像两条扭动的蜈蚣。可她浑然不觉,唇角勾起的弧度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等萧时寂登上大位,那些曾经嘲笑她容貌的人,都该跪在脚下舔她的鞋。
可她不知道,萧时寂早已拟好了她的赐死诏,只等登基那日,便是她的死期。
两人各自沉浸在幻梦里,直到急促的脚步声撞碎了寂静。
暗卫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宫里传来消息,说陛下他……陛下突然病危了!”
萧时寂上前几步,厉声道:“怎么可能?午时递来的消息还说脉象平稳!”
不行,父皇不能现在死!至少得等他回宫,成为最后守在榻前的人!
钟离辛尖声追问:“玉玺呢?传国玉玺在何处?”
在她眼里,龙椅易主的关键从不是血脉,而是那块刻着受命于天的玉石。
“玉玺、玉玺在陛下寝宫啊,殿下……没人从寝宫出来……”
钟离辛恶狠狠道:“传信下去,务必确保玉玺的踪迹,若有万一,你们的命都别想再要了!”
暗卫额角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领,垂首时眼底掠过一丝怨毒。
萧时寂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心烦意乱,在廊下踱来踱去。
钟离辛反倒镇定下来:“殿下稍安勿躁。陛下的身子骨,本就撑不过这几日了。今日祭祀大典万众瞩目,殿下仁心已昭告天下。等回京后顺理成章继位,朝臣百姓只会称颂,不会有异议。”
“备车,即刻回京!” 萧时寂的声音里淬着冰,他一刻也不想耽搁。
……
皇帝的寝宫大得出奇,龙涎香在角落的银炉里明明灭灭,烟气缠绕着梁柱往上爬,仿佛要将整座宫殿拖进无底深渊。
烛火被穿堂风晃得忽明忽暗,光怪陆离的影子在帐幔上扭动,扫过榻上那人枯槁的脸时,总带着几分狰狞。
皇帝睡得极不安稳,锦被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恐惧。
“别追了…… 别杀我……” 他在梦里胡乱挥舞着手。漫天大火里,他被一群焦黑的人影围在中间,那些人没有脸,只剩烧焦的皮肉贴在骨头上,伸出的手还在往下掉灰烬。“朕给你们银两!给你们爵位!求你们放过朕……”
他忘了这些人是谁,只记得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烧断了他最后的良知。
萧时寂去主持祭祀后,寝宫里本该有主管太监和多名暗卫守着。可此刻,那些熟悉的身影都不见了,只有烛火在空旷的殿宇里投下孤影。
“不要…… 别过来……” 皇帝的呓语越来越清晰。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阴影里走出来,脚步声没半点声响。那人停在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扭曲的脸。
他的话像是索命般低语:“陛下,你可还记得长公主?”
“长公主?” 皇帝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胸腔剧烈起伏,喉间涌上腥甜。他转过头,看清来人时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像见了鬼似的缩起身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 你怎么会知道?”
当年那场火里,所有知情的人都该化成灰了!
“你是国师闻人珏?不,你不是!” 皇帝突然尖叫起来,“朕的国师呢?来人!护驾!快护驾!”
“你说这些,究竟想做什么?”
他色厉内荏地嘶吼,眼角却瞟着殿门的方向,没有人来,根本没有人来!
闻人珏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她临死前还在劝我,说仇恨会灼烧自己。这些年,我一直试着听她的话。” 他顿了顿,声音里泛起一丝自嘲,“可惜,我终究还是没忍住。”
“你!” 皇帝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这张脸明明陌生,可那眼神,那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当年总爱捏他脸颊的阿姐!
“不可能!阿姐早就死了!” 皇帝疯狂地摇头,银白的发丝散乱在枕上,“那场火里所有人都死了!你也该去死!”
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宫殿像口棺材。主管太监、暗卫、宫女……所有人都消失了。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笑声变得疯癫:“是你!都是你干的!你想弑君篡位?”
闻人珏不回答他,只从袖中取出个白玉瓶,倒出粒乌黑的药丸,在指尖轻轻掂着:“这金丹是我用三年时间炼的,吃下去只会痛两个时辰,不算太折磨。”
他抬眼看向皇帝,目光平静得可怕,“让你这样去见她,应该不算违背她的嘱咐吧。”
“哐当”一声,窗棂被狂风撞开,浓重血腥味灌了进来。本该护卫皇帝的高手,此刻都成了廊下的尸体。
闻人珏的声音平淡:“陛下当年下令放火烧东宫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皇帝猛地咳出一口血:“你敢弑君?你会遭天谴的!”
闻人珏笑了笑:“会的。说不定过几日,我们就能在下面见面了。到那时,再好好算总账。”
他上前一步,金丹递到皇帝嘴边。皇帝拼命摇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被闻人珏轻轻扼住咽喉。
冰凉的药丸滑入喉咙,带着股腥甜的苦涩。皇帝的眼泪混着冷汗滚落,瞳孔骤然放大,四肢便开始猛地抽搐。
闻人珏转身往外走,手刚扶上殿门,喉头一阵腥甜涌上。
外面早已下起瓢泼大雨。
沈流筝撑着把油纸伞站在外面,闻人珏踉跄了一下,她连忙上前扶住,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时,忍不住蹙眉。
“无妨。” 闻人珏掐着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萧时寂快到了,等他进来,我们的事才算完。”
沈流筝:“我不用你来。”
闻人珏摇头:“你知道的,这是唯一的办法。”
……
萧时寂赶回来已经日上三竿,直奔皇帝寝宫。门口的太监总管见了他便跪下行礼,脸上堆着惯常的谄媚笑容,看不出丝毫异常。
“父皇怎么样了?” 萧时寂问。
“回殿下,陛下刚睡下,国师大人守在里面呢。” 总管太监低着头。
太过正常,反而透着诡异。萧时寂推开殿门往里走,帘帐后传来闻人珏的声音:“宁王殿下留步。”
萧时寂猛地看向他,眼中寒光乍现:“怎么?本王关心父皇的病情,国师也要阻拦?”
“陛下方才服了金丹,正需静养,不可被惊扰。” 闻人珏从帘帐后走出来,不紧不慢道,“陛下特意吩咐,炼丹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殿下若是不信,等陛下醒了,尽管治我的罪。”
萧时寂的目光扫过帘帐,隐约能看到榻上有人躺着,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确实像睡着的样子。
他猛地拔剑,寒光直指眼前人的咽喉:“让开!”
闻人珏非但没躲,反而往前一步,伸手握住了锋利的剑锋。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滴,落在金砖上发出声响,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他的唇色惨白如纸,勾起一丝笑意:“殿下三思。此刻闯进去,便是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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