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一声闷响，“砰”的一声，像吟唱一首挽歌。
她呆呆地站在游泳池边，眼神是平静的黑洞。
黎镜只是在想，当年自己坠崖落海的感觉，海水将全身包裹，灌进口鼻，也许有无数只手从海底伸上来抓着自己往下拖…
好难受好难受…
应忱那种人，他会豁出自己的性命来赌我会不会去救他么？
不，他不会。
按照他的行事作风，肯定早就学会游泳了，如果自己转身就走，他绝对会自己游上岸！
所以黎镜愣了下，随即转身离开。
水声早已消逝在场馆内的空气中，水面不见一丝涟漪。
那时候我会游泳，一直都会，只不过坠崖时冲击力太大，我差点儿晕了过去，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支撑我自救…
“应忱——！”
转身离开时的走叫做挪动，则转身回来时的跑叫做疾驰。
再也没有犹豫，黎镜纵身跃入泳池，瞬间被水包裹。
游泳馆的灯光透过水面，洒在泳池底部，形成一片片柔和的光斑。
视线在灯光的映照下变得有些模糊，但她依然看见应忱沉在水底，闭着眼睛，保持着沉静的姿态。
黎镜伸开手指在水中划动，终于触碰到他的衣角，心中一喜，就伸手去抓。
就在这时，应忱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水中闪烁着光芒。他伸手反抓住了她的手，不容她拒绝，轻轻一拉，带着黎镜向水面游去。
上岸。
她觉得自己当真狼狈，好失败。
应忱赌对了，她输了。
还能说什么呢？黎镜起身，不顾浑身湿漉漉地正在滴水，不敢再看他一眼。
相对于黎镜，应忱却在笑，他半跪在泳池边，对着她的背影，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往下滴，在笑，也在哭。
“黎镜，这是你第二次拯救我了。”
“……”
没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这段“孽缘”开始那天。
黎镜坚信自己上辈子、这辈子都跟“水”犯冲，和应忱的相识始于他想溺水自杀，后来，自己又坠海死亡，再后来，就是今天这次。
她有些生气：“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他反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镜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都不说话，场馆内一片寂静，只有滴水声滴滴答答。
她依旧没有转身的意思，迈开步子。
“为什么…”他绝望地垂着眸子，“我们…本来不会错过八年。”
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回头，永远不会承认，已经决绝地打算与自己撇清关系。
没想到，她突然停下脚步：“逆风。”
“……？”
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她道：“我有来赴约，不顾一切从家里跑出来，沿着柳岸道一直跑一直跑。当晚，我记得很清楚，是逆风。”
“……！”
他抬眼，不知何时她已经转过身，用温和的眼睛看着自己。
……
寒风轻吟着冬的序曲，带着一丝凛冽与清冽，穿梭在街巷之间。就在这样的冬夜，一场雪悄然而至。
冷死个人。
更别提浑身湿透的两个人。
要是从游泳馆迈出去，可不得被冻死，冻成人棍！
所以黎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在一楼的大厅里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世界，进退两难。
“小黎”，身后传来他的呼唤，“过来。”
过去干嘛？相互取暖吗？她不信他还能凭空变出衣服！
应忱又说：“如果想离开，不换衣服怎么行？”
黎镜不动，他就把一个袋子塞给她：“换衣间在那边。”他指了指。
低头一看，“……！”还真有衣服？居然连衣服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难道一开始就从头到尾盘算好了？
赌气归赌气，都是因为他，自己才变成落汤鸡，以防感冒，衣服不要白不要，黎镜一脸淡定地拿着衣服往换衣间去，又听应忱雀跃地提醒道：“吹风机也在里面！”
“可恶的操盘手。”黎镜默默骂他。
……
没想到衣服挺合身，黑色大衣外套也是自己的风格。待头发吹干，利落地扎起低丸子头，黎镜的气已经消了一半。
趁换好衣服，她一迈出换衣间，见一个黑色的背影正对着自己。不过，她的注意力落在那套衣服上。
看看他的，再看看自己的。
黎镜顿时傻眼——款式、颜色…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每一寸布料都透露着三个字：
情侣装…！
听见脚步声，应忱转过身，似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笑容意味不明。他打量着黎镜，满意地朝她伸出手：“小黎，过来。”
黎镜过去，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径直略过他，朝门口迈出。
随后，身后的人轻叹一声，脚步立即追随而来。
一直跟到黎镜停车的地方。
趁她打开车门的间隙，他也毫不客气地坐到副驾驶，迅速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
黎镜认真地告诉他：“我要回家。”
他说：“我知道。”
黎镜问：“你知道了，为什么还要上我的车？”
他也很认真地回答：“我回你家。”
因为外边冷，她无奈坐进来，和他共处小小一处，相距一米，气氛有些微妙。
远处的高楼大厦，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庄重。街边的树木也换上了冬日的盛装。雪花落在树枝上，树枝被压得微微低垂。
那些被雪覆盖的树枝，像是挂满了白色的珠帘，风一吹，树枝轻轻摇曳，雪花便如玉屑般洒落下来。偶尔，树枝上的积雪承受不住重量，会“扑簌簌”地掉落，发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冬夜的寂静。
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车灯在雪中划出一道道光束。雪花在车灯的照耀下，像是被点亮的水晶，随着车辆的移动而闪烁。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沙沙”声。
路上的行人稀少，但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匆匆的身影。他们裹着厚厚的冬衣，戴着帽子和围巾，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团白色的雾。
车里开着暖气，很温暖，甚至不知道坐在车里的人是因为被暖气熏到还是别的原因，脸色微微发红。
沉寂了好一会儿，应忱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小黎，你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对我们隐瞒，你不说，但我有些自己的猜测，你听听是对是错？”
见她不说话，他继续说道：“记得你告诉我，不要被困在过去，要朝前走。你是怕转换了身份，不再拥有从前的一切资源，所以你不想让我们知道，因为你永远是骄傲的你，你也怕拖累我们，对不对？”
“但是我没办法抛弃。听见你劝我放下过往向家族妥协，和别人在一起…是你的真心话么？”
“应忱，好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她说，“更何况，我说过了，其实我已经死了。”
“死”这个字眼，令他无比厌恶。他稍微有点激动：“你好端端地在这里，我看得见也触摸得到，你是活生生的人！”
黎镜反问他：“你所能看见的、触摸的，是黎镜的躯壳吗？”
他平静下来，不待丝毫犹豫：“决定一个人的是她的灵魂，只要是你的灵魂，不管在哪里，你都是黎镜。”
他又纠正道：“你不严谨。我说过，既然你没有甩了我，我也没有提过分手，那我们就不算彼此的前任。所以，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依照国内的公序良俗，我不能跟别的女人结婚。”顿了顿，“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也不能接受别的异性的觊觎。”
“尤其是那个楚尧。”
黎镜无语：“楚尧怎么了？你都没跟他接触过几次，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大意见？”
“你都要跟他出国了，我还能怎么办？”话里似乎蕴含几分委屈。
她诧异道：“我哪有要跟他出国？楚尧下半年要到国外巡演，我的事业还在国内，怎么可能离开？”
“……”虽然有点儿尴尬，也怪吴秘书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但听见她不走，应忱立马松了好大一口气。又听见那个楚尧要待在国外半年，应忱的嘴角不自觉翘起：“他不适合你，哪里都不适合。”
黎镜反驳道：“楚尧性格开朗，幽默风趣，正好跟我互补。”
这种话他不爱听，脸瞬间阴沉：“意思是，小黎，在你眼里，我的性格不好是吗？知道我可能要跟黎曦结婚，你一句劝阻都没有，听见一句说楚尧不好的，你就立马维护他…”
黎镜无奈，在印象里，应忱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怎么也说这种话？
她赶紧解释：“不是。你的性格没有不好，我只是在想冯媛说得对，你和我就像照镜子，我们太像了，如果我说你性格不好，就等同于在骂自己。”
应忱听后一扫全身阴霾，又暗自窃喜。
他很认真地告诉她：“小黎，不是只有性格互补才合适，其实志同道合才能走得远。”
车子驶进地下车库，黎镜刚停车，应忱就眼疾手快地凑过去帮她解开安全带，趁她愣住的时候，又飞快下车，帮她打开车门。
一气呵成。
以前，应忱他也是这么对自己的吗？
黎镜记不清楚，也不太习惯，可能是抛去大小姐的身份八年多，已经不适应别人的殷勤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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