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走廊内,我抱着刚发下来的生物模拟卷,目不斜视地快步走着
但眼角的余光像不受控制的探照灯,总想往靠窗那个角落扫——周羽的座位空着,周翎趴在桌上,只露出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肩膀随着呼吸细微地起伏,像是疏于打理毛发的黑猫。
“……”,我强迫自己扭回头,不再看向那个总牵引着我目光的方向
活该!谁让他们之前…
脑子里那根名为“坚持”的弦绷得死紧,可另一头却坠着周翎越来越灰败的脸色、以及周羽面容上愈发明显的疲惫,压得我心口发闷。
那句该死的“筹码”又在耳朵里嗡嗡作响,像只赶不走的苍蝇。
我昂起头,冷冷瞥一眼对方,转身回到座位
冷战进入第四天。
这无声的战争,伤到的远不止我们三个。沈钰燕,这个总是细腻温柔的女孩,成了最无辜也最敏感的受害者。
她开始躲着我。或者说,躲着一切可能和双胞胎产生交集的我。
课间铃声响起,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雀跃,轻轻拽我的袖口问:“小鱼,去厕所吗?”
她只是默默收拾好桌面,低着头,等我起身,才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缀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就算我回头把她的手腕牵上,她依旧一言不发,神情似是在发呆。
午饭时间,沈钰燕依旧坐在我旁边的位置,却不再把餐盒里厨师做的精致小点推过来分享。她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偶尔抬起眼飞快地看我一下,那眼神湿漉漉的,盛满了茫然和一种更深的不安。
最明显的是放学。
她不再像往常一般、找各种理由——忘带作业、想问问题、顺路去书店——来延长和我同行的片刻。
现在的她早早收拾好书包,安静地站在教室门口,身体微微侧着,像随时准备撤离。
她的目光会怯怯地投过来,带着无声的询问的警惕
如果我走向双胞胎可能出现的方位,哪怕只是那个方向,她的肩膀会瞬间塌下去一点,垂下眼睫,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那我先走了。”
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这种退让,这种小心翼翼维持的距离,比之前她黏着我时更让人窒息。
我深刻地意识到
我无意间,竟也成了伤害她的推手。
我试着像以前那样和她说话,用轻松的语气逗她。她也会弯起嘴角,努力挤出一点聊胜于无的笑意。
但那笑容很浅,浮在表面,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始终到不了眼底。
我们之间的交流,也在逐渐归于“平静”
而双胞胎那边,这种“清净”似乎正合他们心意。
走廊遇见?目不斜视,当沈钰燕是空气,当我是…嗯,也是某种需要暂时忽略的空气。
教室?各干各的,仿佛之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但他们显然没打算让这种“清净”变成永久的和平。
某个午休,沈钰燕鼓起勇气,拿着一道并不算特别难的数学题,小声问我:“小鱼、这个…能帮我看看吗?我不太明白……”
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眼神带着点试探和不安。
我刚想接过本子,一个冷淡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从我侧后方传来:
“第三类边界条件,参考《初等数学拓展解法》第89页例题7。”
我:“……”
沈钰燕:“……”
周羽说完,就像只是路过时随口念了句广告词,脚步都没停,径直走到自己座位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硬壳书翻开。
沈钰燕的脸颊瞬间涨红了,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当众戳破心思的难堪。
她飞快地缩回手,练习本被紧紧地抱在胸前,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小声嗫嚅:“……谢谢…周羽同学。”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没再看我,转身快步走回自己座位
那个午休,她一直趴在桌子上,没有再动一下。
我欲哭无泪地在终端上给小燕发消息解释安慰,在得到“我没事”的回复后,又狠狠瞪着周羽的后脑勺,恨不得给他盯出两个洞出来
这个混蛋!我好不容易等到小燕愿意跟我说话的!
放学铃声响起,在我的小心道歉下,陪着沈钰燕慢吞吞收拾好书包走到通往校门的主干道岔路口时,却看到周翎那家伙。
他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微微弯着腰,一手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校服外套的拉链敞开着,露出的内搭T恤领口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圈。
他看起来虚弱得像随时会倒下,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固执地、死死盯着我——或者更准确地说,盯着我和沈钰燕之间那不到半米的距离。
他喘得很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力气,胸口剧烈起伏。他就那样靠着树,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用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执拗的眼睛看着我——无声的、摇摇欲坠的
沈钰燕的脚步立刻停住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了半步,眼神里满是惊惶和不知所措,像只被猛兽盯上的小鹿。
她求助般地看向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那天下午,看着沈钰燕又一次仓惶消失在岔路口的背影,看着周翎靠在树干上喘得快要断气却依旧不肯移开的目光,一股巨大的、黏腻的烦躁感像沼泽一样把我淹没。窒息。喘不过气。
我深吸一口气,冷冷看一眼树干旁孱弱的人影,不再理会周翎瞬间黯淡的眼神,一头扎进了旁边那条无人的窄巷。
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滑坐下去,巷子里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在回荡。沈钰燕湿漉漉的眼神,周羽冰冷的“帮助”,周翎固执的喘息……全在脑子里搅成一团。
真闷。闷得像被裹在厚厚的湿棉被里,挣扎不得。
我烦躁地抓着发丝
这样下去不行。对谁都不行。
……
隔天放学,我直接在校门口人流稍少的花坛边堵住了沈钰燕。
她看到我,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眼神又开始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
“燕燕,”,我叫住她,声音有点干涩,“聊聊,好吗?”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跟着我走到花坛更僻静的角落。
橙红色的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沉默的几秒钟内,空气有点凝滞。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弯子。
“我和周羽周翎……吵得很厉害。”
我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尽量保持平稳
“因为一些……很蠢的原因。”,我顿了顿,没具体说“筹码”的事,那太伤人,也太复杂,“他们做了一些事,说了些话,可能让你觉得……不舒服。甚至觉得,靠近我会惹麻烦。”
沈钰燕的头垂得更低了,依旧没说话,只是那绞着书包带的手指更用力了,指节泛起白。
“那不是你的错。”,我看着她的发顶,语气加重了些,“是我和他们之间的问题,像一场糟糕的风暴,不小心把你卷了进来。让你……受委屈了。我很抱歉……”
她肩膀轻轻颤了一下,还是没抬头。
“我知道你最近在躲着我。”,我继续说,“我能感觉到。这让我……很难受。比跟他们吵架还难受。”
她终于飞快地抬起眼看了我一下,眼神里有惊讶,也有更深的茫然。
“沈钰燕,”,我叫她的全名,试图让她感受到我的认真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不是‘麻烦’,也不是‘负担’。”,我斟酌着词句,试图把那些堵在心里的感觉表达清楚,“你是我在学校里……很重要的朋友。是那个会跟我分享点心,会拉着我去看星星,会在我被难题卡住时小声提醒我的人。”
“你的存在本身……就让我觉得这个地方没那么糟。”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映出睫毛投下的小片阴影。她似乎屏住了呼吸。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手背不自觉抬起擦了擦泛起痒意的脸颊,“也不想因为我和那两个混蛋的破事,让你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不开心。这不值得。他们不值得,我也不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
风轻轻吹过,长久的沉默弥漫开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
终于,沈钰燕慢慢抬起头。她的眼眶有点红,但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湿漉漉的惊惶,而是像蒙尘的玻璃被擦亮了一角,透出一点微弱但清晰的光。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确定的试探,却不再退缩
“小鱼、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惹你不高兴,也怕……”
“怕他们?”,我替她补充。
她轻轻点了点头。
“不用怕。”,我说,语气带着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笃定,“他们要是再敢让你不舒服,我会让他们更不舒服。”
这话有点幼稚,但很解气。
沈钰燕看着我,嘴角终于一点点弯了起来。
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低头看了眼她怯生生的手指,莫名想到蜗牛的触角。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虽小,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胸口的闷堵感,在那声轻轻的“嗯”里,悄然散去了一部分。
至少,在这一隅,风暴暂时停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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