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洡！杨洡！”
听见章敏的喊叫声，杨洡揉着太阳穴从沙发上坐起身，她抬手看了一眼表，刚睡着不到半小时，手机不知道被自己扔到哪里了，正要找，章敏又开始大声叫她。
“杨洡！你给我进来！”章敏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尖锐又刺耳，杨洡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往那边挪。
之前身上的毯子和沙发边准备好的拖鞋，证明章敏还是关心她的，只是不知道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将她吵醒。
杨洡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倚在门口，发现章敏将代禺知的部分衣物摆到了床上，闭上眼缓了会儿，杨洡开口问：“什么事妈妈？”
“什么事？你好意思问我什么事？”章敏现在怒火中烧，完全忽略了杨洡的虚弱，她指着床上完全不属于杨洡尺码的裙子，“谁的衣服？我问你这是谁的衣服！”
杨洡没搭话，她现在是真的没有力气应付自己的母亲，她的脑子也停止了工作，没有办法思考出一个更合理、更容易被母亲接受的理由，所以她沉默。
“还有这个！”章敏绕去另外一边，从抽屉里摸出来几盒指套，她愤怒而羞耻，她指着杨洡大骂：“你知不知道羞耻？杨洡！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我就说你怎么看不上人家王阿姨家的孩子，原来你跟就是不喜欢男人，你居然喜欢女人！！”
“你居然喜欢女人！太不要脸了你！”章敏无法接受杨洡喜欢同性这件事，她咆哮、尖叫着嘶吼，“你就是离经叛道！有辱家门！我看你反正就已经被停止了，干脆别干了，跟我回乐城，让你爸爸带你去治病！之前他有个同事的儿子就是搞同性恋的，喝两副中药就好了！”
“走！你跟我回家！”章敏不由分说地拉着杨洡就想往外走，杨洡用尽全力挣脱了她的控制。
虽然有些虚弱，但杨洡却不愿意妥协。
“我不走妈妈。”杨洡开口：“我要等她回来。”
章敏就站在杨洡面前，听完杨洡的话想也没想就给了她一巴掌，杨洡的脸很快肿了起来，但表情依然桀骜，寸步不让。
“我不走。”杨洡再次开口，“妈妈，你回去吧，别再逼我了。”
“我逼你？从小到大你想要的什么东西我们没有给你？给你的学习规划、职业规划不知道比同龄人快了多少步，结果你给了我们什么？不说承欢膝下，居然学别人搞同性恋！你真是好样的杨洡，今天说什么我都要把你带回去，让你爸带你去治病！！”
“妈！我再说一次我不走！”杨洡挣脱章敏的手，豆大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她右脸肿得有些高，刚刚章敏打人的时候没收力，现在看起来有些唬人。
“学校是你们选的、专业是你们选的、就连工作也是你们选的，这些年哪一件事我没有听您的？我就不能为自己选一次吗？”杨洡咬着牙，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妈您知道吗？沈靖妤在山城读大学的时候，她每周都会去周围的山里采风，她的大学恣意多彩；而我呢？每周都必须回家扮演一个恋家的乖乖女，您知不知道？我在学校根本就没有朋友！连我的室友都不跟我玩。”
“为什么呢？因为我总是爽约，总是被你一个电话叫回家，吃一顿我并不爱吃的爱心晚餐。”
“上班后，您说戴眼镜看起来更靠谱、乖巧、没有攻击性，所以我就要戴上眼镜；妈妈，您真的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您真的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杨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么些年她都听了父母的，可最终得到的却是一句离经叛道、一个用力扇下的巴掌，章敏刚刚打她的时候，真的有拿她当女儿吗？恐怕没有吧，章敏看她的表情，更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女孩了呢？她没有犯法也没有妨碍谁，怎么...就不行了呢？
章敏见杨洡状态不好，又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一巴掌确实有些重，所以她准备好言相劝，第一步，自然是拿工作说事。
“小洡，先不说其他，你的工作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体制内...”章敏猜测道：“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你才停职的？那个女人呢？是不是看你没工作了就跑了？！真是个没担当的！她...”
“妈！她只是有事暂时离开了，她会回来的。”杨洡不知道是在反驳母亲，还是在安慰自己，其实她也不知道代禺知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只不过她更不希望从自己母亲嘴里听到诋毁代禺知的话。
“我的私生活凭什么要让别人来评头论足？这次停职不是因为她，就算以后...”杨洡狠下心：“那我离开这个体制就好了。”
杨洡的态度不像是在开玩笑，章敏瞬间慌了，杨洡不可以离开体制内，不然的话，家里那些亲戚可不知道会说什么，而且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杨洡的工作很体面，若是杨洡离开...
“不行！你不可以离开！”章敏态度软了下来，没再扯着代禺知的事情，她拍着杨洡的背道歉，说自己刚刚下手没有轻重，让杨洡不要放在心上，还说杨洡现在状态不好，让她多休息。
杨洡苦笑，在章敏的注视下，把对方翻乱的衣物重新挂回衣柜，散落在地上的指套也重新塞回床头柜，等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头问章敏：“妈妈，我现在可以睡会儿吗？”
“睡！你睡吧！”章敏皮笑肉不笑地说：“妈妈去给你做点吃的，待会儿等你醒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等章敏帮她关好门，杨洡才讽刺的苦笑起来，她想：这就是拆屋效应，她知道父母非常看重她的工作，甚至重到可以妥协其他的一切事情；表面上看是为了杨洡，实际上确实为了维护他们的面子...
这一次杨洡睡了两个小时，章敏没再打扰她，但母亲来了自己家里，杨洡也做不到完全不管不问，所以她收拾好自己往客厅走去，这时章敏正坐在沙发上打字，不知道是不是在跟她爸爸商量她今天发现的事情。
杨洡看了一眼章敏，又发现自己的手机放在茶几上，但她对此事却一点印象都没有，章敏见杨洡出来，笑着跟她打招呼，和之前那个人天壤之别。
“小洡醒了？我想用手机点一些蔬菜外卖回来，我看冰箱里没有新鲜的了，但我有些不太明白这个软件。”
“用我的点吧。”杨洡随手解锁手机，点开外卖软件后递给章敏。
章敏笑着接过来，点了一会儿后又还回来，说什么太贵了，一会儿她出门去买；尽管杨洡觉得对方的行为有些奇怪，但她也懒得深究。
照顾杨洡吃了东西，章敏又提起之前的事，只是这次的态度出奇的好。
“小洡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爸爸妈妈都同意了你们，你那位女孩子的父母会同意你们吗？人不可以自私，若是几年后她或许想要过正常、普通的生活怎么办？你给不了她名分、甚至还有可能会受到社会舆论的伤害。”
杨洡其实想过这些事，章敏说得也没错，代禺知因为《四季》爆红，成为了公众人物，若是真的一直跟她纠缠不清，依旧会被大部分人攻击；况且以前代禺知跟马震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普通顺遂，但跟自己在一起没多久她就遭受了舆论攻击。
代禺知的离开的选择、章敏软硬兼施的怀柔政策、工作受阻等等这一切事情都压在杨洡身上，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就陷入了别人精心营造的误区；再者，代禺知到现在都没有给她发过一条消息...或许，她真的被随意放弃了。
就像当初突然断联一般，杨洡再一次失去了跟代禺知的联系。
“小洡，妈妈了解到你的...朋友是叫代禺知对吗？她是一个画家。”章敏再次开口，依旧不愿承认两人的关系。
杨洡抬头看向对方，她此前并未跟章敏说过代禺知的任何事情，可章敏如何知晓？
看出杨洡的疑问，章敏大方承认道：“你睡觉的时候，我看次卧的门没锁，想着进去休息一下，结果发现了一个画室，里面全是那个女孩子的东西，完稿的画全部标上了叁三，所以我就上网查了一下。”
“妈妈承认，她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最近和西南歌舞剧院联合创作的《四季》也很出彩，但是我也看到前段时间有人诬陷她抄袭对吧？”
杨洡没应声，章敏则继续说道。
“我看见之前有网友说她有男朋友对吧？虽然说是遇人不淑，对方品行不端正，但至少说明这个孩子以前是喜欢男孩子的，你有没有想过她只是因为好奇另一种感情才同你在一起的？”
“我查过，他们搞艺术的人私底下都比较开放，小洡，妈妈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就当是为了大家好，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你病成这样她说走就走了，也没说回来看你一眼，说实话，就算她是个男生妈妈也会劝你分手，甚至态度会更加坚定，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托付终生，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娃娃，你们在一起很难有结果。”
“多的我就暂时不说了，这几天我先留在这里，等你病好了我再回去。”章敏含着笑，“或者她如果回来了，你也可以让她来跟妈妈聊聊。”
“妈妈，我知道了。”杨洡打断章敏的话，她脑子再怎么不清醒也不可能让代禺知跟她妈妈见面，“书房里有一张床，这几天就委屈您睡在哪里了，要是睡不习惯的话，我在外面酒店给您订一间房。”
“不用，妈妈就睡书房。”章敏嘴角挂着笑，拒绝了杨洡的建议。
“那好，妈妈我今天有些累了，就先去休息了。”杨洡佝着背往卧室走，“外面的洗手间收纳柜里有新的洗漱用品，您随便用。”
安置好章敏，杨洡关上门回到卧室，她捏着手机坐到床边，忐忑的查遍了所有软件，却都没有看到代禺知发来的消息。
“忙到连发一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吗？”杨洡自嘲的笑道，怎么可能呢？奥运冠军都能在比赛期间跟自己的好友续上火花，代禺知怎么可能没有时间跟自己说一声呢？
哪怕是报备自己平安落地的消息都没有。
杨洡将手机丢到床头柜上，之后躺到床上闭目养神，没多久，她又翻身去了另一边，一个她很久没有躺过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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