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认真看着手里的海螺，没把敖丙后边的话听进心里去，敖丙戳了戳他的脸：“昨天我在这里安了一个小东西，你可以试试吹响它，我的光脑会有提示。没信号的地方我也能收到，这样我就知道你想我了。”
“哈？还能这样！”
“哪吒”蹦起来，把海螺高高的举起来，放到嘴边，海螺发出悠远清亮的哨声，连海风都无端变得温柔，敖丙含笑看着他，光脑震动了一下，敖丙打开屏幕，左上角蹦出来一个火柴小人，正举着海螺跳来跳去。
敖丙指给他，“你看，这是你。”
“你喜欢这个图案吗？昨天太晚了，我就随便画了画，”他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个草稿，以后再细化。”
“哪吒”凑在屏幕前仔细看，敖丙蹲累了，起身走到沙滩椅上坐下，“哪吒”脱了鞋踩在椅子上，从敖丙臂弯里钻出来看电子屏，“好可爱！可以画个小一点的我吗？”
敖丙：“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都行。”
“哪吒”用小手拍了拍敖丙的大腿：“敖丙！你真好！”
*
“哪吒”缩在敖丙身边，头枕在敖丙肩膀上，一只腿不老实得蹬着敖丙的腰，敖丙用手背遮住眼睛，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在战场上培养出的敏锐性让他在父亲靠近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敖光看到儿子看了一眼睡得口水四溢的“哪吒”，从口袋掏出纸巾，给那小子擦了擦嘴角，然后又对自己比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哪吒”的头，把自己的肩膀抽出来，站起来和自己打招呼。
敖光居高临下得看着他，敖丙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父亲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敖光低声道。
“你标记他了？”
敖丙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他说他爱我，然后我们在一起了。”
敖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要不是那件事——”
敖丙接话，“那我们三年前就会在一起。”
“他说他爱我，父亲，是‘爱’，不是喜欢。”他抬起头，目光坦荡又坚定，“哪吒竟然和我一样，我很开心。”
敖光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也就你当局者迷，这小子打小就黏你，你小时候回家住，没几天他就跟过来了，你大哥二哥都不善言辞，他以为他们欺负你，还把他俩的车胎扎了。”
敖丙抿唇，“您知道？”
敖光失笑，“你大哥二哥也知道，你那时候小，偷偷给他擦屁股只知道得把轮子擦一遍，不然会留下指纹，这么多年是不是还傻乎乎的觉得自己挺聪明？车库里全是监控，不过不用查都知道是谁干的。”
“……”
这几年难得看见儿子脸上露出这么鲜活的表情，敖光心情也好了起来。
“直接对腺体注入信息素对他的状态提升会有帮助，今天他晕过去之后立马就醒来了，以前都要昏睡一会。”
敖丙回头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哪吒”。
敖光察觉到什么，试探性的问：“怎么，舍不得？”
敖丙神情一滞，“是有点，他这样很好，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但是他不会想一直这样的，所以我会帮他。”
“不错，年轻人啊——，要不是你姑姑和叔叔一个争气的都没有，我当年其实也想考军校来着。”
“啊？”敖丙是真的惊讶，父亲从来没提过自己年轻时候的梦想。
“小时候第一次在新闻里看到海军机甲就觉得很酷，你爷爷思想封建，不信任职业经理人，和你奶奶一起苦口婆心磨了我很久，说家里脑子正常的就我一个，我撂挑子了，弟弟妹妹长大后喝西北风的概率会很大。”
议论长辈不好，敖丙没有点头，想起野心勃勃但开工作室总是赔钱，还要父亲吩咐底下财务专门做假账给她看的姑姑，和脑子不太正常整天阴暗爬行的二叔以及单纯的美食博主三叔，在心里叹了口气。
“父亲一直都很辛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敖光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打火机，点了一根。
“爸爸一开始想把你们两个都抢出来，先藏起来再慢慢看怎么办，但没想到你们两个三岁就那么厉害了。爸爸对不起李家，因为爸爸很自私，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苦，所以对哪吒做了很多错事。你叔叔阿姨虽然未知全貌，但也基本上心知肚明，爸爸第一次为了你的事登门的时候，差点被你阿姨用扫把赶出来。”
敖光露出一个苦笑，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灰色的烟雾让他的脸模糊了一瞬，“但你们两个的腺体根本离不开对方，你殷阿姨捏着鼻子见了我好几次，本来不情不愿的，结果一看到你态度就软化了。”
他停下来，吐了口烟圈，继续道：“后来你们两个总是玩在一起，连个其他朋友都没有。爸爸觉得不对劲，他看你的眼神……但想着李家家风清正，也就算了，那天打视频的时候看见你们两个大清早还睡在一起，我第一反应是他在分化期引诱，标记了你。”
敖丙低下头。
“当时真的很生气。分化期的标记有多可怕，每个omega都知道，但你说，是你喜欢他，你释放的信息素。”敖光委婉道：“爸爸当时以为，你的生子计划可能安排在在校期间。”
敖丙抿了抿嘴，耳根微红。
“抽烟不好，这个别学。”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声响，敖光又点了一根烟，
“你母亲走后，爸爸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接受。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后来你老师突然告诉我，我和你母亲还有一个儿子。他偷拍了你的照片给我看，天杀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连DNA都不用验，你和爸爸小时候很像，鼻子和嘴唇像你妈妈。”
敖丙抬头看向父亲，“我以前一直觉得和您差距很大，您理智，我冲动，您内敛，我外放。您做事周全，我不通人情事故。哪吒消失后，我才明白，是以前的我被保护得太好了。”
他回头看向睡得十分安稳的“哪吒”，确认他是真的熟睡才又开口：“您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一直都是我的榜样。Daddy，我没有资格怪您，如果是我和哪吒有一个孩子，我也会竭尽全力。哪吒也不会有怨怼，他真的很爱我，我猜，这个家伙应该只会觉得庆幸，庆幸您让我安安稳稳过了十几年，没准还会敬您一杯。”
“Daddy，您欠他的，我会用一辈子替您还。”
他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我知道您很担心我，我在人生大事上一次次辜负您的期望——”
敖光打断他，“爸爸对你从来就没有什么期望，打知道世界上有你的那一天起，爸爸就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一开始爸爸确实给你做了很多规划，想着让你念金融相关，将来就算继承不了家业，也不会被人坑蒙拐骗，后来看你喜欢画画，觉得走艺术这条路也不错，结果你到了李家后，爱上画机甲了……”
“你想考军校，爸爸不是不支持，是担心，后来你填了指挥系，我想，指挥还行，再后来你又整了个机甲生物工程，爸爸不懂这些，你老师说是造机甲的，我就安心了。”
敖光微微失神，“后来你连通知一声都没有就去了前线，爸爸其实很生气，但以为你怪我，没敢说你。只能给前线送钱送物资。”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以为您会对我失望，我……”敖丙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您为了保护我，做了那么多，我却忤逆您——”
“唉。”敖光叹了口气，掐灭香烟，冲儿子走了两步，将他拥入怀里。
父亲久违的拥抱让敖丙终于痛哭出声，敖光心疼地拍着他的背，三年来omega最多的表情就是皱眉，无论是委屈和愤懑都埋在心间，星际会议那种正式场合被人调侃外貌都只是微微蹙眉，如果是以前……
他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哭吧，哭吧，这几年受委屈了，爸爸一直在。”
*
不知道过了多久，敖丙发泄完情绪，不好意思地从父亲怀里退出来，敖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给他擦拭脸上的泪痕。
“但我那时候真的没想过用孩子捆住哪吒”，他解释。
敖光朗声大笑，这次是真的被儿子逗乐了。
“啊——什么孩子？”
父子俩身体一僵，敖光机械地转头，看见“哪吒”可能是被自己的笑声吵醒，正坐在沙发椅上揉眼睛。
见没人搭理自己，他又问了一遍。
“什么孩子？什么用孩子捆着我？”他突然跳起来，因为太过震惊而没稳住身体，一头从沙滩椅上栽了下去，这下子没人接住他，他实打实栽到沙滩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大声质问：“你们在说什么？‘我’还有一个孩子？！”
敖光满脑袋黑线，眼神复杂，他看了敖丙一眼，终究是没忍住，对小孩开口嘲讽道：“你想得还挺美。”
“哪吒”听出他口中否定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就察觉出了敖光的讽刺，他看了一眼敖丙，大声指责敖光： “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理解错了又怎么了！”
敖丙也立马看向父亲，“对啊。”
这下可不得了， “哪吒”仿佛得了指令的天兵天将，一下子支楞起来，“你看！连敖丙都这样说！你还嘲讽我！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我’都十八岁了，搞出个孩子来不也很正常吗？”
敖光闻言，横眉冷对，“你是这样想的？”
“哪吒”大声道：“十八岁当爹怎么了？不行吗？”
敖光气得气都喘不匀了，“你、你、你……”得指着“哪吒”，又指着敖丙，“你们两个——”
敖丙无奈抚额，“父亲，哪吒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很单纯，他只是觉得你刚刚嘲讽他，一时生气。”
他低头看向“哪吒”，“你没有孩子，别瞎说了。”
“哪吒”双手抱胸，气呼呼地盯着敖光。
敖光察觉到他的视线，不情不愿地解释：“我想岔了。”
哪吒“哼”了一声，又翘起一只没穿鞋的脚，开口问道，“那——用孩子捆住我，是什么意思？”
敖光面露尴尬，敖丙的耳根已经红透了，敖光扭头就走，将烂摊子甩给儿子。
“我打火机落你老师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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