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际遇——这个东西，谁能说得清呢？
脑子里冒出这个感慨的时候，储星云正坐在鹭夏电视台的待机室里。
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他和身边的四名选手，而面前的电视屏幕上正同步播放着演播大厅的现场画面。
强烈的割裂感和荒诞的不真实感盘旋在心头，萦绕不去。
毕竟几天前，他还在伦敦的街头逃亡。
这种急转剧变的境遇，突兀又不着边际。
仿佛他刚从那夜的街头逃离，莫名脚下一空，就坠到如今的时空里。
而期间发生的一切，反倒是恍恍惚惚，没留下什么痕迹。
这么想着，储星云不经意地动了下肩膀，原本已经习惯的钝痛骤然加剧。
他忍声垂眸，软靠在沙发里，将这一波痛楚生生咽下，面上没有表露出分毫。
肩上的疼痛，让他从死寂的记忆之海里，打捞起那么一两朵意外的浪花。
比如，天堂岛那场失败的白日烟火，以及另一场不在计划内的车祸。
当时，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全靠本能反应。
所以，当他将小孩护在怀里，被撞得腾空翻滚、眼前一片混沌的白色时，储星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其实是想一了百了的。
他这样的人，一命换一命，临死之前还能做回英雄，多好。
甚至，在意识被拉得很长的那个短暂瞬间里，他还想到了他的遗嘱，他的保险受益人和那些他未来得及完成的事。
可惜，没死成。
大概，答应别人的事，就得做到。
不然，上帝不收他，嗯，也可能是魔鬼不收……
随便了，反正没死。
在那之后，他也没有多留，抓紧时间去赶飞机了。
毕竟，他可没有钱，重新再买一张机票。
不过，那个小孩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居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只隐约记得一双彩虹图案的童鞋。
小孩的双脚，随着惯性向上甩起时，彩色的弯弧曾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许是想得太过投入，太阳穴又鼓噪着疼了起来，储星云咬紧牙关，感觉像是有人在坚持不懈地凿他脑仁。
其实，他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一处不疼，一刻不疼。
他甚至已经无法单纯靠疼痛来分辨，眼下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但事实上，除了八角笼的那夜之外，他没有再出现过幻觉。
他甚至一度怀疑，那道阴魂不散的影子，不过是被打出的臆想，是头脑受到重创时的记忆重组，而不是他真的疯了。
屏幕上，一个又一个衣着光鲜、青春洋溢的少年人上台，落座。
据他的选管助理陈倩所说，这个环节是“选座位”，虽不参与直播，但也算是重头戏，会截取有意思的片段，剪进正片里。
当然，这个环节和他们这些坐在待机室里的选手，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身旁几人的讨论，一直没有间断过。
镜头每给到一位选手，他们都会反应积极，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起来。
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的。
而储星云只是安静待着，并没有丝毫波动。
他参与不进去，不会中文，听不懂。
他也不想参与。
他还是更习惯旁观。
比起参赛选手，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买票进场，被抽到——近距离体验的幸运观众。
还是个态度冷静、反应平淡的观众。
选手到齐，一一入座之后，直播正式开始。
先是播放节目发起人和导师的介绍VCR……很好，他一个都不认识。
紧接着，是导师们的表演接力……很好，他能记个脸熟。
表演结束，几位导师站成一排，PD钟微举起话筒……
这时，陈倩悄悄将手机推了过来，屏幕上是语音识别翻译页面。
储星云冲她弯了弯眼睛，用口型无声地道了句谢，这才看向闪动着光标的对话框。
[谈起偶像，你会想到什么？]
[是青春？]
[是热血？]
[是舞台？]
[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还是捞钱的捷径？]
[转型流量演员的跳板？]
[是业务荒废，摆烂划水？]
[还是私联粉丝，恋爱失格？]
[是出轨劈腿，道德败坏？]
[还是，触碰法律的红线，彻底沦为法制咖？]
PD话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
翻译具有延迟性，储星云只能先盯着电视画面盲听，然后分心瞟两眼手机屏幕，一目十行地看完一整段话的翻译。
于是，他的反应总是不合时宜地慢别人一步，无法同步的感受，也让他和其他人都隔了一层。
除了“哦，原来是这样”之外，便只剩看热闹的陌生与新奇。
他没有追过星，对这个圈子并不了解。
偶像这个职业，竟然只是表面光鲜，实际底线这么低的吗？
怪不得，连他都给招进来。
待机室的摄像机，依旧闪烁着红灯。
电视屏幕上，钟微再次开口。
[我们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撼动整个行业吗？]
[恐怕不能。]
[但或许，我们可以从《偶像星火》这档节目开始，埋下一颗小小的火种，静等风来。]
[终有一日，星火可以燎原！]
[会烧去一切烂疮、丑恶与黑暗。]
[请记住！]
[永远！不要对不堪、习以为常。]
[永远！不要降低、对偶像的底线！]
[劣币，就不该、更不配！驱除良币。]
[所以！这一次，到底、什么——是偶像！]
[由你们，重新定义！]
选手们振臂响应的欢呼声，不仅从电视里传出来，也在他的身边响起。
储星云在这种激扬的气氛中，默默看完全部翻译。
从看之前的一头雾水，到看之后的一脸无奈，储星云只有一个念头：
不是，这怎么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靠脸就能出道呢？
他又回想起，他被邀请参加选秀时的情景……
选管组长卓一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你一定会红的！”
“会有无数人喜欢你的！”
现在想来，对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紧握着不放的双手，异常的殷勤与热切，还有张口就来的许诺与畅想……
好像传销啊。
所以，他其实是被骗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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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偶像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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