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额吉！这是我和咩咩的朋友们!”
两人见到了恩和的额吉，是个像此时草原另一边高高升起的皎洁明月般的女人。她的眸子极亮，秀挺的五官显出若有若无的清冷，但她笑起来，叫人知道，月光是温柔的。
“远方来的朋友，欢迎你们!”
女人招呼两人落座，提起鳞纹银壶为他们沏上奶茶，又端来好几盘坚果、干果、肉干和奶食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恩和热情地为他们介绍这些草原上的吃食。
苏期没喝过奶茶，一入口便彻底喜欢上这种的滋味，茶和奶他都分别喝过，没想到两者如此般配，滋味浓醇。其中加盐带来咸味，让人眼前一亮，使得奶鲜茶香，分外解腻。
喝着奶茶，苏期仔细打量四周。
大肉包子的内部则与真正的包子毫无关系，交叉排列的柳条编织出能随意伸缩的哈那，也就是这屋子的墙，屋子的房顶顺着漆了颜色的长木棍，在哈那上搭成一圈延伸到高处，最终于开了圆窗的顶端相聚。
漫天霞光透过圆窗洒进来，烛光浸在其中，犹如金色小鱼在玫瑰色的湖水里欢快地摆尾游动。
这是草原上的秘境。
高大雄壮的男人矮身进门，手中的木盘堆满刚出锅的大块手把羊肉，肉香弥漫开来。
“阿布！”男人回应了恩和呼唤，招呼着远方来的朋友们吃肉。握着小刀，拇指摁在刀面上，一比划，手把肉就被片成薄片，再用刀尖挑起些吃肉必不可少的翠绿韭花酱，均匀涂抹在肉片上，笑容满面地递给朋友们。
“草原上的美味，朋友们多吃点！”
苏期学着男人和恩和，一口吃下。韭花酱的咸味刺得苏期闭了闭眼，唇齿间陷入僵持，侧目看到阿灼也是如此反应，两人对视，目光来回笑意难忍。硬着头皮咀嚼起来，咸味渐渐与肉香融和，果味与清香变得清晰。
简而言之，越嚼越香。
“好吃！”
得到朋友们一致的称赞，男人豪迈地放声大笑。
在地上喝着碗中羊奶的小羊，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的小主人，咩道：“我也很好吃的，小主人！”
恩和听不懂小羊的话，但他懂这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羊。伸手蒙住小羊的眼睛，抱进怀里。
贴着小羊说，“咩咩，和别的羊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我这么漂亮的小羊，吃起来肯定是鲜嫩多汁！谁不夸一句好吃，不给他们吃，只给小主人吃！”
小羊甩开恩和蒙在眼睛上的手，兴奋地咩咩。
咩个不停，“被主人大口吃掉，是羊的荣耀！”
“傻咩咩，你才不是我的羊，没有人会想吃掉自己的朋友。”恩和把脸埋进小羊毛茸茸胸脯。
感受到被打湿的胸脯，小羊意识到小主人在难过地掉小珍珠。
好吧，小羊愿意为小主人放弃身为羊的荣耀。
“不吃了，不给吃了，小主人别难过。”小羊低声咩咩，拱出小主人藏起来的脸，把咸珍珠舔干净。
没有阻碍地听懂小羊和恩和对话的两人，心中五味杂陈。对小羊肃然起敬，也为重视友谊的恩和动容。
苏期眼中的视线模糊得快要滚出珍珠，怕吓到恩和的额吉和阿布，强忍着憋了回去。容灼面上不显，实则也被被戳及心中柔软处。默不作声握紧苏期的手，指腹在青年手背上摩挲安抚。
恩和的额吉将酥脆的炒米、风干的牛肉干和所有能加进锅里的奶食放到锅中反复炒制，等待浓香扑鼻后倒入熬熟的咸奶茶，直至煮开，一锅让人欲罢不能的锅茶就完成了。
装在木碗里冒着热气的锅茶送到两人面前，及时解救了被大盘手把肉围困的两人。他们没有认识的牛，这牛肉干吃起来没负担，两人齐齐抓着木勺吃起锅茶来。
氤氲的热气和口中的美味，还有心底的复杂情绪，如同反复被搅动扬起的锅茶，苏期再也忍不住，放任珍珠滚落。
引来恩和额吉的关切和担忧。
“是这锅茶太好喝了，我没事。”苏期抹去泪痕笑了笑。
女人松了一口气，将苏期碗中的锅茶添满。
苏期注意到恩和的额吉和阿布坐在了桌子的两边，相隔很远，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过交流。
夜晚，苏期忍不住悄悄问恩和，他的额吉和阿布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恩和说，他没见过额吉和阿布吵架。
伴侣之间也会无话可说吗，苏期不禁问出了声。恩和摇摇头，他还没到思考这个问题的年纪。容灼想了想，避开恩和，在苏期耳边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想。
也许他们只是恩和的额吉和阿布，但不再是彼此的伴侣了。
昏昏欲睡的小羊大咩一声清醒过来，表示在这件事上，自己非常有话语权，在它还是一只小小羊羔的时候，也就是几个月前。
少眠的小羊从睡梦中醒来，在羊群中和满天的星星对视。夜晚的草原格外静谧，男主人制造出的响声很快吸引了羊群的注意。
男主人发狠地拍打羊圈的围栏，宽大的身躯将女主人困在围栏边。
小羊羔竖起耳朵凑热闹，挤进羊堆里听羊婶羊叔唠嗑。
羊婶说是男主人的心里有了别人，女主人每次给自己挤奶的时候，都会和自己诉苦。男主人如今还欺负女主人，真是个糟糕透了的负心汉！
羊叔反驳道，胡说！分明是女主人心里有别人，男主人带羊群出去放牧的时候，总会闷闷不乐地望着天空发呆，喃喃自语，说女主人不爱自己。
羊婶羊叔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
不远处，男主人的低吼和女主人的怒音一同爆发，两道重叠的身影在月下推搡，最终分离。
翌日，小羊羔看见女主人手腕上发紫的掐痕，以及男主人手背上结痂的牙印。
小小羊羔那时想不到一处，如今灵光乍现，想明白了。羊婶羊叔说的是真的不假，男主人和女主人定是闹了误会，都以为对方心里装着别人。
若是心里都装着别人，哪还会在意彼此的心上人。
在草原上交了不少朋友，见多识广的小羊学过一个词叫因爱生恨，便是这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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