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是笨蛋吧？你是笨蛋吧？你就是笨蛋吧！”
不二瞧水原那阴沉得宛如压在远处天际的大片乌云的臭脸，就知他不会说什么好话，但上来就是一个“笨蛋”三连，他也难免在心里泛起嘀咕：怎么水原只会说一个词了，看起来是在阿隆的店里憋太久了。
“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眼睛看不见还在外面瞎晃荡的人。你以为你拿的是盲杖吗？那是球拍！球拍！还是网球拍！你要是打高尔夫也就算了，长度姑且算够。你以为你是什么？盲剑宇水吗？有心眼是不是？再说，我看你每天笑眯眯的样子，又没点以下克上的精神，也不像啊，宗次郎还差不多，就因为最后没被正义制裁，所以还在这里悠悠闲闲散步，要不再给你串丸子……”（注）
不二脸上快要维持不住的微笑反而被水原闪亮返场的毒舌攻击稳住了。果然水原还是比较适合这种阴阳怪气，直球攻击他就敬谢不敏了。
“……我说，你在听吗？”
不二退开一步，避开水原近乎要贴到他脸上的阴森森的狞笑，“呃，在说应该把我丢进消毒池好好泡一下？”
水原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发泄也发泄完了，正当他准备将此事揭过时忽闻得不二如呓语的低喃：“但是，偶尔这样也不坏。”
一个凛冽冰冷的眼刀挥过去。
“我是说，这样也不坏。”不二眯着眼，像是在回味那场决斗的体悟，如今的他倒是可以说略懂手冢的那份坚韧所在了。
他道，“正是因为处在那样孤立无援的环境下，我才重新体会到了大家对我的支持原来是这么强大，就像黑暗里出现的一束光总会让人觉得那是非常强烈的光一样。”他睨向水原，“偶尔热血一下，也不是坏事嘛。”
“啊，是么。”水原的语气变得平淡，仿佛方才咄咄逼人的不是他一般。
水原的突变落到不二眼中，他不禁打趣道：“你怎么像是一副热血过敏的样子？”
“哦，我就是热血过敏。身为魔王，只要在王座上欣赏勇者小队呐喊着友情羁绊热血冲上来的勇猛，然后抬手搓一发光波就把他们全部撂倒，再悠哉悠哉念几句不明觉厉的台词，最后轻飘飘离场就行了。”水原话说完打了个响指。
不二微微叹气：“……真是符合你个性的傲慢又扭曲的中二病发言啊。暴君怎么还进化成魔王了？而且这情节再往下发展就是被放过的勇者小队重新磨炼技巧、卷土重来，最后打倒魔王的定番啊。”
“游戏那当然会进化了。”
不二知和自恋中二病纠结称呼问题毫无意义，“行行行。”他转而勾起一个挑逗的弧度，“那这位暴君阁下，游戏归游戏，不想来体会体会和伙伴们并肩作战的乐趣吗？”宛如循循善诱着小白兔跟自己回巢的狐狸一样，“一直做孤高的国王，这不是错过了与民同乐的机会？”
“认真的？”水原挑了挑眉，侧目于不二。
不二维持着狡黠的笑，回望水原：“认真的噢。”
一会儿功夫，水原避开不二的视线。好一个“支持”、好一个“与民同乐”，不二的意思，倒是与信介不谋而合了。
【一般印象里，队长的确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不过，实际上我没有承担更大责任的能力，我所做的行动是和往常一样的，以身作则，提醒我的队友们不要松懈，发挥出平常的状态。我虽然约束着我的队友们，但我的队友们却也支持着我，让我能够跻身这个不是我能来到的舞台。这让我觉得很幸运。】
水原想着北回给他的邮件，抿唇望向遥远的夜空，面上不显分毫，但神思早已浮动，魂游天外。
晚风拂过，载着浮在昏暗天际的孤云前往被月光照耀的彼端，在那里，正聚着大片大片的云朵。
未得水原回应的不二状若苦恼，拄着头，似乎横竖也想不明白：“说到底，排球这项多人运动怎么想都比网球更容易感受到整个团队的存在，你一次都没有享受过这个乐趣？”
他等待许久，都没有等来身边人的话，于是，他脸上挂着的笑容变了意味。这立刻让水原咬上钩：“你这一副看见我丢了100万彩票的遗憾和幸灾乐祸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不值得遗憾吗？”不二讶然地挑了挑眉，又是摇头叹惋一阵，就好像水原当真是丢了一百万彩票般。
这边的水原总算表现出有所触动的样子，“遗憾啊……”可转头他再度质疑道，“但团队真的对排球重要吗？”
见水原如此冥顽不化，不二太阳穴处青筋难以克制地跳了跳，他无可奈何地唤了声水原，道：“你就抱着虚假的王座过一辈子去吧。”
水原似乎对自己问了个愚问有所自觉，一手勾住脖颈，嘀咕道：“我这边可是很认真地在问啊，真失礼。”
他清了清嗓子，“团队协作是排球的特性，我当然知道。但明明对这种特性无感，我还是想打排球，真是……”他放下手，脸挤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来，“不可思议。就像是……嗯，一开始只是冲着一个角色去看的漫画，对漫画的主要卖点和桥段其实没什么感觉，但结果还是翻来覆去把整本漫画看了好几遍，甚至买了单行本收藏。”
他自认为，他是个不在乎团队的人。来自团队的支撑或许会让其他人感触良多，或许能带给他们无穷无尽的力量。可在他看来，他只是在单纯地享受操控游戏间每个可控角色依照他所思所想行事的快感。为此，他可能会进行改变，实施不同的策略，目的却始终不变。
他没有期待过、也没有要求过团队给他什么其他方面的回应。他并不在乎团队。可客观而言，他的诉求依赖于团队。支配是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行为，单一个人所能支配的只有他自己，那就少了变化，并不有趣。
真是荒唐！
“可那不就意味着，你喜欢那部漫画吗？”不二认为他听懂了，但他还是表示大受震撼——迟钝到这个地步是否可以算作一种嘴硬？
水原订正了番不二的话，带着一种莫名的执拗：“不，是无感。但目前而言好像没有平替物，就是特别的那个，所以一直在看，也想看下去。真说热爱、谈喜欢，那可太对不起那帮子真爱粉了。那帮子人可是能拿着个放大镜找伏笔——”
既然无法接受团队，无法喜欢上排球的全部，那再多的喜爱也称不上是真正的喜爱。这是叶公好龙。
不二难耐地打断了水原的话，“稍等一下，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其他人？”这回他真看不懂了，急急落下一长串话来，“喜爱就是喜爱，不需要和其他人的喜爱程度争一个高下，退一万步，就算真的只为了一个角色而看，那这也是一种不一样的视点，多一种解读，这对于漫画的整体讨论环境不是很好吗？撑起一个角色的内核，不正是漫画的剧情吗？如果你喜欢一个角色喜欢到那种程度，不正意味着你已经喜爱上这部漫画吗？”
平心而论，他有一点点生气。眼前的朋友已经迟钝到让他心中腾起一小撮火的程度。谁都可以谈及“热爱”或是“喜欢”，偏偏这位贪恋于排球的游戏笨蛋居然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宣称那些，怎能不让他生气？
面对不二接连的诘问，水原沉默下来。不二说得不错，他同样无法否认，他是想要继续打排球的，并且也是这么做的。可这份想要打排球的心情，在何种意义上是真的，在哪种程度上是伪物，他摸不清楚。
喜欢、热爱，这种东西实在暧昧。
他抱臂支吾半晌，“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话也不能这么说……而且，遇上手冢就开始想东想西的你这么说也根本没有说服力。”到后来，他索性将利箭对准不二——心情正不爽呢，就拿这个起话头的人开涮！
不二静默片刻，随即别过脑袋，瓮声瓮气道：“我觉得这是两码事。”
“一样的！”水原板下脸，凑到不二跟前，瞪着眼一字一顿道。
两人沉寂下来，睁着眼对视好一会儿，久到攒聚在月亮下的云团终于舍得让一缕月光倾泻到地上。
借着灯光，不二望见水原唇际浮着的浅淡笑容与眼中透着的愉快笑意，他也跟着笑起来。听到不二的笑声，水原也弯起眉眼，低沉的笑合上清越的笑，谱出一曲轻快悠扬的小调。
相伴而行，总少不了取笑彼此狼狈相的桥段。笑着笑着，便真心觉得高兴起来，很奇妙。
“不过你放不下排球的缘由，我倒是有点头绪。”不二偏过脑袋，看向退回社交距离的水原，“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水原自是乐得做个听众：“说来听听？”
不二从善如流地道出自己的想法：“对排球如此念念不忘，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已经积攒了这么多关于排球的美好回忆啊？像是反复练习后终于得分的跳飘球，精心设计的每一重针对攻手的陷阱奏效的时刻，和敌方二传手、拦网之间的博弈，之类的。那些令你为之着迷的经历直至今日仍深刻地影响着你，让你难以放手这项运动，促使你即便体验过了，却还是想再度体验。”
而水原听完这一席话，却搓着手臂，“……太肉麻了，下次直接说沉没成本太高付不起就行了。”
“自称魔王的中二病在说什么破坏气氛的现实术语呢？”
“我是故意的，有问题吗？”
“岂敢岂敢~”
“不二，刚刚你是不是有点生气？”正当不二以为这事告一段落时，水原却旧事重提。
他不禁发出短暂又带着困惑的气音，半晌，他才给予水原答复，坦言：“是啊，看不下去某个人妄自菲薄。”
听得不二肯定的回复，水原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从自己的情绪旋涡中抽身后，他只觉道不出缘由的愉悦感一股一股地从他心中涌出。他突然有一阵冲动……
“你是不是抱着‘喜欢一件东西不需要资格。’这种想法？”水原的声音挟着稀松平常的笑意，“大道理谁都可以信口捏来，实际能不能做到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你说是吗？”
不二又想起方才被水原噎得哑口无言的场景，他移目望向水原，想说些什么，却讶然地挑起眉头。心思转了又转，他最终只给出一声沉闷的、模糊的嗯字。
“信介他也这么肯定过我，但说实话，我不相信。或者说，究竟热爱到什么程度，我不清楚，所以才会动摇的吧。”
“为了喜爱的东西出上120%力气的人大有人在，但比不过我这个只出80%力气的。拥有他们没有的东西，我当然会因此自满。”
“可遇上那些既出120%力气，又拥有才能的人呢？就算再不甘心，我还是会认输，觉得比不过是理所当然的。”
“或许那种理所当然感是最令我难受的吧？”
“喜欢一个东西的程度，从客观上来看，的确没什么比较的必要，可就算知道，人也不一定能做到。我做不到。”
“不过……说来，不二你知道吗？刚转学过来的我处在名副其实的‘低谷期’，做什么都感觉不满意，可什么都不做更令我生气，一个人呆在那里苦大仇深的。”
“那可真是相当幼稚。‘诶？这个人想这些有的没的是在闹哪样？’我都想这么吐槽自己。折腾来折腾去，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结果还是走上了那条路。”
“啊，不过也不是否定那段日子的意思。有了那段荒唐的日子，现在的我才能断言自己想做的事。”
“的确，实际能做到什么程度，是要去做了以后才会明白的。”
“万一呢，只要坚持去做，现在搞不清楚的事，总有一天能搞清楚。”
不二静静听着水原缓慢而飘忽的诉说。水原的表达能力素来不是他的强项，兴许他说这么一句，实际上肚子里已经吞掉了三句。若是促使他开口的契机是某件强调逻辑的事，那倒也不难推测，只是现在摆在不二面前的是感性到颠三倒四的倾诉。
饶是如此跳脱，他也不准备出声打搅水原。在他触及水原注视茫茫夜空的眼神时，他便意识到这点。那个眼神是陷在过往中的眼神，他对话的对象已经不单单是自己，还是那个曾经的自己。
等到水原说完后，他才道：“所以，这算是安慰吗？”他这么说，是有点得便宜卖乖的意思在，可他还是说了。
水原的意图，开头的第一句话就已让他隐隐窥见。越到后面，他越确信，水原这是拿着自己的经历宽慰他。想到这里，不二难掩住雀跃之情，窃窃笑起来。
那个水原啊，居然会大摇大摆地拿着自己都说不准的亲身经历去安慰别人，这个“别人”还是自己，他心里已是乐开了花。这事要是落到真的别人头上，他指不定只会在事后揶揄一下水原，说着诸如“哎呀，我们水原真的是长大了啊。”的话。
发生在自己身上，反而令他立刻起了促狭之意——这是被允许的。
“过来人的经验，可不是轻飘飘的一句安慰。”水原轻嗤一声。
不二啧啧称奇:“真罕见，暴君居然会回馈我们这些平民的意见。”
“你很会说嘛，不二。”
“我也是会进化的噢。”
四目迎来第三次相对，互递着彼此眼中的嬉笑之意。笑意即将转录为声时，倏然坠下的雨滴冷不丁地将其浇灭。
这雨出现得实在不是时候。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了眼天色，齐齐咂舌——之前还远远按在天边不发的滚滚乌云已经吞没了这方天地，现在零星砸下的雨滴大约只是序幕。而他们，很不幸，都没有带伞。
“哎，快跑快跑！”
“这么突然？所以我最讨厌夏天突然下起来的雨了！”
迎着风雨，两人于夜晚的街道奔走。
注：捏他浪客剑心
srds，水原，不二他真的有心眼（憋笑）（你说得对，但这就是玄幻网球，以下略）
是坦白局，以及，这才是正确打开话疗的方式，对双方都是。我嘞个，快百章了，总算能把话敞亮说了，应该算敞亮了吧？嘛，如果觉得不够直球，那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俩性格如此（喂，什么免死金牌啊）（水原姑且不论，解释权归我所有，不二可是有ooc可能性啊喂）（但我还是觉得不二是想的比说的多的类型）
ps：虽说一直有意让不二和水原互动尽可能朝一来一往的方向互动的，不知道实际读者看来会不会有感觉到在端水了？顺便写一下近来的有感而发，就是友情向和爱情向这两个取向要走长线，好像还是爱情向好写？互生好感、告白、kiss什么的都能很明白地、分阶段地传达给读者，当然根据内容不同以上几个标志还能随机组合来刺激推动感情发展，但友情就……有什么大众认知里友情发展标志吗[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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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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