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过头才品出味儿来。
那段时间隐隐约约浮现在四周的威压与气息,确实是有些熟悉的。
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会后知后觉到如此?
就算修为被锁,灵力被压制,我的五感也不可能迟钝到这种程度。
想到什么,我脸色惨白。
……那个人,他现在的修为,究竟有多高了?
我一时间如坠冰窟。
是了。
除非修为本身就比我高出很多很多,不然我不可能毫无知觉。
他究竟……想做什么。
明明是他和我恩断义绝,明明是他主动放弃了我,明明先背叛的人是他。
这算什么?
只许他一个人招蜂引蝶,却不允许我跟别的男人有亲密接触?
他还真是……
不知所谓。
我有些绝望地摆了摆手,任由少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怪不得一切都顺利的过分。
怪不得总觉得有哪里存在着违和感。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我不明白,自己下山的时候明明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带走,他究竟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要这样……眼睁睁地看在我在他手心里蹦跶,不肯放过我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
闭了闭眼,我还是决心把重心放在自己的生活上。
他不来,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至于那一晚……
回想起那个如同梦境一般带着旖旎色彩的夜晚,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
他再敢来,我一定会找人捅死他。
我说到做到。
前几年村子里有个秀才家的儿子得了怪病,突然就变得狂躁易怒,看到什么都无法平复,此时此刻,我竟然觉得自己能和他感同身受。
好在,我的药就是我的家人。
只要回到家,内心就会奇迹般的平复下来。
电光火石间有个想法在我脑中乍现:
那万一……
他们不在了呢?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
王川去考试了,这段时间没人陪我玩,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每天招猫逗狗,没事带着十五上山溜达两圈,我觉得内心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正当我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过下去的时候,婆婆出了意外。
她的头狠狠撞上了岩石。
这小老太太眼瞅着要过年了,看到村东头的脆桃有了件粉色的看起来就很贵的小夹袄愣了半天,想着出去采草药换点钱给我和十五一人买一件。
上山时,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当村民发现她时,老人脑袋上的窟窿已经血流如注了。
很难说清我当时的感受。
半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至极,带着无尽的愤怒与痛苦:“谁要她去的!”
怨念,难过,痛苦,悲伤……所有负面的情绪一瞬间吞噬掉了我。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拼命地抱紧老太太给她输送灵力,对周围人怪异的眼神不管不顾。
“我又没有求你给我买新衣服!”
“管好你自己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没事找事!”
“我恨死你了!”
一句又一句戳人心窝子的话从我嘴中吐露出,我们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至极,又刻薄无比,就连自己听了都忍不住皱眉。
老太太的眼皮动了动,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还是无力地闭上了嘴。
我心如死灰。
只感觉四肢发凉,仿佛所有的血液都一瞬间倒回到了我的脑袋里,一阵眩晕袭来,我几乎站不稳。
到最后是十五的啼哭声把我叫了回来。
原来难过到极致,真的会突然冷静下来。
还魂丹,续命草,宝华镜……到底是哪一个来着,到底哪个才能救回她……
回想起这些东西的来处,我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这些都是那个人给我的。
在离开宗门的时候,我傲气极了,觉得哪怕孤身一人也能够过得很好。
既然选择和他分道扬镳,那么和他有关的东西,我一个都不会留。
想到这,我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蠢货。
装什么装。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了大罗山西南角的乾坤洞前了。
这是我来桃花村的第三年发现的。
乾坤洞里别有洞天,里面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却照不出人像,邪门得很。
据说那个有躁郁症的小男孩曾经不小心跌进里面,消失了两天,他父母急疯了,结果第三天那孩子又毫发无伤,莫名其妙地自己跑回来了。
只不过周围人问他什么他都不说,总是笑盈盈的,像是在保守什么秘密。
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过的种种。
我想,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停顿须臾,我闭了闭眼,提起脚步,迈了进去。
下一秒,白光乍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周围的布置依然如同当年我离开时一般。
是栖云阁。
也是他曾经把我关在这里整整半年的地方。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两色,我都无比熟悉。
那种抬头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天,低头连个活物都找不到的绝望感,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遍。
我的腿像是灌了铅一般,站在原地左右支绌,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肯抬头。
有衣物的摩擦声响起,我身体一僵。
半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我过长的袖子,指尖摩挲着我的手背,在我想要躲开时不由分说地与我十指相扣。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带着冷冽的淡淡梅香。
我终于抬起头来,撞进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
五年过去了,他好像一点都没变。
不……还是变了的。
如果说五年前傅宴惊还是皎皎如月的公子,那五年后的现在,他就是一条蛰伏在暗夜的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时,会让人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被拆吃入腹的惊悚感。
我一时间身体发软。
傅宴惊的嘴唇擦过了我的耳垂,轻轻地蹭了蹭,带着无比的眷恋。
强忍着身体的抗拒,我掐紧了手心任由他动作。
仿佛是在标记领地一般,傅宴惊把脸埋进我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情人间的低语:“你看,我说过的。”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喑哑,轻柔却又带着些诱哄。
“静姝,你早晚都要回来的。”
望着头顶不断晃动的帷幔,我一时有些失神。
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明明,他曾经很珍惜我的啊。
刚及笄时总是听到一些师姐互相打趣说对方的脸长得好看,也不知道能拿下哪位修士的元阳。
我那时傻傻的,本着有什么不懂就去问大师兄的选择屁颠屁颠跑到傅宴惊面前问他:“阿宴阿宴,什么是元阳?”
傅宴惊当时还是个翩翩少年,束着玉冠,高马尾一晃一晃,闻言差点把自己呛死。
他俊脸通红,像只煮熟的虾,支支吾吾地解释了半天我还是云里雾里的。
后来几个师姐红着脸把我拉走一顿讲解我才后知后觉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蠢事。
尴尬虽尴尬,但我不后悔。
因为我最喜欢傅宴惊了,傅宴惊也最爱我了,我们以后是要做夫妻,一起过日子,在一起一辈子的。
所以,早点晚点和他说这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呀。
和他培养感情,一起夜猎,一起惩强扶弱,再到后来订婚,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那时的我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想去尝试,一些从山下走私上来的话本子给我看的小脸通红,拉着他眼巴巴想尝试。
明明比我大几岁,可他却在某些方面执拗地厉害,一副老古板的模样非要再等等。
有一次我在后山洗澡被他撞见,他自己也很想要,却硬是给了自己一巴掌跑了二里地把自己扔进了九寒窟。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脸涨得通红,死死按住我的手不肯让我继续往下,声音甚至还带上了哭腔:“不行……绝对不行。”
“要等到成婚之后……上次没忍住已经很对不起你了。”
明明占便宜的是他,一脸受气小媳妇的模样也是他,让人看了不禁好笑。
那时候,他对我的珍视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么现在呢?
他是怎么看我的呢?
直到夜幕四合,他才终于放过我,把我揽进怀里沉沉睡去。
和他过往的一切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过去在脑海中越发清晰。
我只觉得心里一片荒芜。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我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从傅宴惊放置在一旁的小盒子里拿出乾坤袋离开。
这是一场交易。
我和他心知肚明。
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凌乱的发丝挡住了我的眼睛,朦胧中我看到了远处的月亮。
似乎从很久以前,它就已经高高悬挂在天上了。
从它独照我,到它独不照我,也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犹豫了一下,在迈出门去的前一秒我还是回头看了傅宴惊一眼。
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眉头微微舒展,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依然可以窥见其中的餍足。
很少见他露出这种表情呢。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他的胸口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是我五年前留下的。
从那时起,我们就注定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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