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才从深度睡眠中惊醒,傅宴惊皱了皱眉,一阵恍惚。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也许是因为有她在吧。
傅宴惊微微出神,想到什么,回过神来立刻检查身旁的女子是否安好,见我还在熟睡,松了口气。
他的眉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目光温柔而缱绻,轻吻女子的额角,“抱歉用强。”
“但……”
“我怕你又消失。”
起身时左肩剧痛,傅宴惊皱眉查看,伤口已开始结痂。回想起这些陈年老伤的来源,傅宴惊的眼里染上几分冰冷。
他的声音缥缈,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带着安抚意味:
“让你受委屈的那些账,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门外值班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傅宴惊垂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低声诱哄: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终于悠悠转醒。
只觉得像是被两百只狗熊胖揍了一顿似的,浑身上下酸痛得厉害,深呼吸好几次才终于蓄满了力气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我缓慢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心下一沉。
是他的住处。
这人竟然直接把我抓到了他的房间里。
有阳光顺着窗缝溜了进来,洒在我的脸上。不知怎的,灼得我眼眶微微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的房间似乎还是没变。
以前我经常来他的住所,也跟着他一点一点把他的房间填满,有很多东西是我送的,也有很多新的东西不知是他从哪里,在什么时候添置的。
毕竟,我们分开已经五年多了。
视线下移,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正对着窗户的那一幅画上。
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罗裙,梳着妇人发髻,耳垂缀着两颗东珠,粉面桃腮,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格外珠光宝气,气场温柔而平和。
看着她的笑脸,仿佛自己的心情也会变好。
我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是我。
易容丹吃得久了,我甚至忘了自己原来长什么样子了。
嘴里慢慢地弥漫起来一股苦味。
他为什么还留着这幅画呢?
存心恶心我吗?
越看越不对,我皱了皱眉,这幅画上画的确实是我,但是我好像没有这么打扮过。
年纪小的时候,师尊总是在闭关修炼,不见我,更不见其他的任何弟子。
傅宴惊对女子打扮之类的东西也都不怎么了解,所以他给我穿的最多的都是山门内统一颁发的白色校服,在及笄前的好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穿过其他艳丽的颜色,仅有的几套也是隔壁宗门的师姐看我可怜分给我的。
在下不才,记忆力超群,只要是我见过的东西,哪怕是翻了一页也能够过目不忘地牢牢记在脑子里。
我很确定,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种打扮。
那画上的女子真的是我吗?
为什么明明是我的脸,却跟我的感觉一点儿都不一样呢?
越想越怪异,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一双大手突然放在我肩膀上。
我差点尖叫出声。
狠狠推开他,才发现这人是一大早就不见踪影的傅宴惊。
他的手里还拿着两个油纸包,有淡淡的香气传来,闻着应该是红糖馒头和牛肉包。
我的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房间里一时之间静默无言。
半晌,我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不可思议:“我应该说过。”
“如果可以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像是被我这话刺到了似的,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胸口的那股子憋闷终于消散了一些,我偏过头去,故意不去看他苍白的脸色,“放我走,别逼我动手。”
傅宴惊有些摇摇欲坠,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般。
我强行按住自己跃跃欲试的手,一遍遍告诉自己别犯贱。
似乎是想阻止我说出更加伤人的话,傅宴惊呼吸一滞,眼神沉了下来,一手掐住我的后颈,手掌瞬间收紧。
我心下一惊。
回想起自己那些年的委屈与痛苦,我强自镇定,冷笑:“怎么,为她抽了我的情丝还不够,现在还想杀了我?”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我闭上眼睛,看他一眼都嫌恶心。
半晌,他终于卸了力气。
傅宴惊眼尾殷红,眼睛湿漉漉的,让我想起了他曾经养在栖云阁里的那条狗。
是一只灰白相间的小奶狗,总是嘤嘤叫着,绕着我的小腿打转。
被他囚禁的那些日子里,有好几次午睡醒了还会看到那只小奶狗哼哼唧唧地叼着一块儿叶子要往我身上盖。
应该说物似主人形吗?
像是过了很久,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好……”
尾音消散在风里,破碎得不成样子。
语句的余韵还没彻底消失,他扯过我的手腕,唇辩狠狠贴上我的,带着压抑多年的疯与痛。
我情不自禁地浑身颤抖,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恶心的,他似有所感,猛地松了力道,改为轻啄。
“就一下……”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却藏不住其中的哽咽。
手腕被他攥住按在墙上,刻意避开了被石子划开的伤口,像是在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仿佛过了一个世界那么久,这一吻终于结束。
我身体发软,他的唇离开时还恋恋不舍地蹭过我唇角。
“现在……”
“你跑吧。”
傅宴惊狠狠地咬着后槽牙,看我的表情无比凶狠,却又无比悲伤。
“但我告诉你,”顿了顿,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我会追。”
“不死不休。”
我一时愣住。
那其中的决绝与执拗让人心惊,像是咬住猎物的狼,不把对方吞吃入腹绝不善罢甘休。
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移情别恋的是他。
伤害了我的也是他。
他在这里装什么受害人。
我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看着我决然的背影,傅宴惊手缓缓握紧成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就在我即将踏出房门的瞬间,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等等。”
从怀中掏出一个血红色的玉瓶,他把东西扔在我脚边:“这是“同心蛊”的解药。”
“当年你我定亲时,我暗中种下的,本是想一生锁你一人。”
顿了顿,仿佛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他强硬地咽下喉中酸涩,“如今……恩怨两清。”
“蛊毒解了,你我之间……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傅宴惊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不再看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走吧。”
我沉默了一下。
后知后觉当初师伯在我和他定亲时一脸同情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他这个人有这么偏执的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
我没什么好犹豫的。
从他抽我情丝那天,我和他就只能恩断义绝了。
端起药瓶,我正准备仰头喝下。
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傅宴惊身体猛地一僵,没有回头,声音却如冰锥般刺来:“等等!”
我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没完没了了是吧?
沉默片刻,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斩断我和你的最后一丝联系?”
傅宴惊缓缓转过身,看着我手中的玉瓶,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我微微睁大了双眼。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原来,强大如他,可靠如他,温柔如他,竟然也会哭。
没有任何哽咽与抽泣,他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我,无言地流着泪,像是在委屈,又像是在哀鸣。
在我愣神的一瞬间,一道浅蓝色的屏障挡在了我的面前。
来不及了。
我心如死灰。
回过神来时,傅宴惊的脸上染上潮红,眼里的兴奋不加掩饰,他扯出一个残忍的笑,露出森森白牙,声音仿佛淬了毒。
“骗你的。”
那之后的日子,和五年前没什么不同。
每天都有专门的人给我送饭,有的时候是红烧肉,有的时候是糖醋小排,再搭配上偶尔的一碗蛋花汤,吃起来也倒是营养均衡,色香味俱全的,越吃越香。
来送饭的人每次见到我也不说话,只是匆匆地放下饭碗就走了,再换另一个人过来收拾餐具。
不知过了几日,我觉得自己被圈养的都快发霉了,连忙拉住一个人,想刚想张嘴说什么,那人就匆匆忙忙地推开我走了,仿佛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额角青筋直跳。
那孙子不敢见我。
我气愤地磨了磨后槽牙。
他救了我,把我关进屋子里到现在,却始终不肯露面。
我忍无可忍,哄骗了一个来送饭的女修。
她并不认识我,应该是新来的师妹,小脸圆滚滚的,瞪着大大的杏眼,好奇地看着我。
我偷偷摸摸给她塞用纸扎的小人偶。
小女孩眼睛亮了,兴冲冲地摸着小人偶,宝贝地亲了又亲,蹭了又蹭。
我问她,“你们大师兄呢?”
小女孩身体一僵,眨巴眨巴眼,“大师兄又被关禁闭了。”
傅宴惊的名字似乎从出生开始就和天之骄子划等号。
也正因如此,多年以来,他始终都是整个山门的榜样,我印象里纵观几千名弟子,只有他一个人是从来没有受过罚的。
我好奇,“为什么呀?”
小女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大师兄好像是和师尊大吵了一架,师尊前不久才刚刚出关,现在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我这个师尊卡瓶颈卡了好多年,对于宗门里的孩子们一概都是只管捡不管教的,顶多随机看到谁随手扔下来两个丹药和秘籍帮助修炼而已。
那谁来管我们呢?
毫无疑问的,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大师兄头上。
他们关系一向不错,这次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
我摸了摸鼻子,大概不能是因为我吧。
我若有所思。
试探着打破结界,还真的成功了,立马欣喜若狂地冲了出去。
小女孩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边跑着来抓我一边派人给傅宴惊通风报信。
我也不理她,随手拿起山门的一把灵剑就御剑飞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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