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变了很多。
明明以前他都是喜欢穿红衣的。
各种各样的红,暗红,深红,石榴红,他都穿过。
我之前还曾经嘲笑过他穿石榴红的衣裳看起来跟个大姑娘一样。他只是无奈地笑,温柔地捏捏我的手心。
一晃几年过去,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却又好像变了很多。
他就在一旁站着,黑眸沉沉,眼里似乎蕴藏了惊涛骇浪,又带着些局促,看起来僵硬的很,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我视若不闻,沉默地把粥吃完,揉揉肚子,正准备倒头就睡。
他张嘴想说话,我立马闭上了眼。
傅宴惊愣了愣,苦笑,“你连跟我说话都不愿意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我从小听到大,要说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那是假的。
我眼睛也不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说过的。”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年少时总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什么都想要最好的,最好的剑,最好的丹药,最好的师尊,最好的爱人。
可是最后才发现,最好的东西都是拿不住的,一眨眼,也许就被别人夺去了。
半晌,才终于传来他的声音,冷冽得普通腊月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他冷笑一声。
“你死了这条心。”
“和我死生不复见,你想都不要想。”
我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么作践?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几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眼眶通红,“我找了你整整五年,你藏了五年。我费了那么大劲把你救了回来,结果你呢?一睁眼一句话都不留,转身就跑。”
“每次找到你,你都把自己弄得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他越说越委屈,似乎已经染上了哭腔。
“我问你……”他还想说。
“你够了!”我厉声呵斥,震得胸口发麻。
该死,喊的太大声了。
我揉了揉胸口,暗自腹诽。
抬头,眼里一片冰冷,冷笑:“怎么?你忘了当初是怎么拔了我的情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我,不给我留一条活路的吗?”
他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我甚至已经忘了,我们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是我进山门以来第一个看到的人。
师尊把我带上山时,他乖巧地站在山门口等我们,一身红衣,披着雪白的大氅,看到师尊怀里抱着的我时愣了愣,随后眼里迸发出巨大的光芒,让我一瞬间晃了眼。
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不知是那天的雪太大,天太冷,还是少年的目光太过灼热,我隐约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陡然大了起来。
我不明白他眼里那些复杂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带着欣喜,带着庆幸,甚至还带着或多或少的失而复得。
但这明明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从那之后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啊。
傅宴惊会拉着我的手告诉我每个宗门的位置都在哪里,告诉我不能够轻易下山,不可以随便相信别人,也会施展轻功抱着我上树摘柿子。
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我并不喜欢吃柿子的,可是每次看到他一脸欣喜地捧着柿子到我面前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一瞬间的动容。
我们还曾经一起去山下的游船里玩捉迷藏,结果回来的时候他的钱袋被人偷了,傅宴惊一边抱着我轻拍我的背一边安抚,内疚不已,“对不起啊,静姝,是师兄不好,师兄让你挨饿了,不要生师兄的气好不好?”
我那时候年纪小,挨不了饿,被他养的娇气又任性,被饿的直哭,扯着他的衣角,一边委屈一边张着大嘴傻哭。
傅宴惊急得满头大汗,实在没办法,偷偷拿了一旁破庙的贡品。
我印象很深刻,那是一盘红枣山药茯苓糕。
不太甜,一口咬下去却格外的软,带着浓浓的米香。
我吃的脸颊鼓鼓的,他却只是笑着看着我,眸子里温柔得似乎能溺死人。
当时傅宴惊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静姝快吃,吃了贡品,福气都在后头呢。”
我时常觉得困惑,这个人对我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即便我再无理取闹,再娇蛮任性,他都照单全收。
师傅常说我有情感障碍,永远不会主动对别人好。其实他不知道,我只是需要有人率先朝我伸出手。
只要别人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别人对我付出善意,我也会回报他同等的爱。
就这样,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他几乎比师尊照顾我都要尽心。
傅宴惊每年都会给我送来一只新的珠钗,不知不觉就已经填满了几个小木盒子。他还会因为我一句话就御剑去千里之外的荆州给我买一份绿豆糕。
张记绿豆糕一开始吃的时候很惊艳,口感细腻柔软,带着甜甜的味道,咬一口下去只感觉清凉解暑,惊为天人。
但是时间长了,越吃越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嚼在嘴里只觉得糊嗓子,没有果饮之类东西的就着压根儿吃不下去。
可怜我当时年纪太小,不懂得有一样东西吃着吃着就腻了,有那么一类人,看着看着也会腻的。
我进入金丹期那年,毫无意外的,在师尊的见证下,我和师兄正式定下了婚约,他真正成为了我的未婚夫。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我的手,趁着没人注意到轻轻亲吻我的指尖,用那么一双饱含情意的眼睛,深沉地凝视着我,仿佛跨越了很远很远的路途,又迈过了很久很久的岁月。
在定下婚约之后,他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得了什么药材,仙宝也都会第一时间来分享给我,每次见到我时总是会开心的笑,眉飞色舞的模样,眼睛亮晶晶,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两个人的心越靠越近。
仔细想来,我对于成婚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抵触,或者说没有期待,也没有抗拒。
只是觉得如果跟谁成婚都一样的话,那么如果那个人是师兄,我会非常非常开心。
可是总归天不遂人愿。
那时候还不知道一个道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有一天,师尊又从山下带回来了一个小师妹,那时我还不知道,我的人生将因为她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个小师妹就是后来的江浸月。
江浸月的天资并不多么出类拔萃,在外门弟子中其实都算是比较平庸的一类,可是没人能想到师尊还是把她收为了弟子,和我们一起进行修炼。
说是修炼,但是她的身体实在不好,大多数情况下都需要其他人的照顾。
她也因此开始越发频繁地出现在我和傅宴惊的生活之中。
傅宴惊是我们这批弟子中修为最高,最惊才绝艳的一个,因此对于师兄师妹们他也是能帮则帮,顺理成章的,他和小师妹的接触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当时还不知道嫉妒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是每次看到傅宴惊为了她面带为难地和我解释些什么时,总是会没来由的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她弱小,所以她就有理吗?
其实傅宴惊之前也有过为了其他的同宗门师兄弟把我丢下的场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江浸月,我就丝毫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情感,会失去理智地和他大吵大闹,扯着他的袖子,恶狠狠地跟他说:
“你要是敢走,我就再也不会理你。”
我和傅宴惊之间的争吵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他不懂我为什么能够对同门的其他师姐师妹都很和蔼,唯独对江浸月充满了恶意。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师兄弟都在,
偏偏每次都要他亲力亲为地帮助别人。
为什么不能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在我身边?
明明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直到那次,我和傅宴惊窝在灵剑山里看风景,那里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有桃花簌簌落下,铺了满地,白花花的,显得格外好看。
傅宴惊把我搂在怀里,唇瓣不时地擦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痒意。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我的脖颈处,让我不由自主地脸颊发热。
他的眼睛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冷静的,温柔的,带着平静的,如同潺潺流水,每次看到他因为我而眼中泛上水汽时,总让我发自内心地感到心里软软的,一种酥麻的感觉从天灵盖一直窜到脚尖。
让人上瘾。
那天花好月圆,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
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唇瓣,眼尾殷红,微微喘息着,带着些诱哄,“乖,张嘴,给我……”
声音沙哑而磁性,听着就让人害臊。
就在这时,传音石内传来了小师妹惊慌失措的叫声。
傅宴惊的脸色瞬间一沉,我心如死灰,完全没注意到他手背青筋暴起。
他深呼吸,强掩下眼中的**,再睁眼时,声音极为疲惫,带着一些愧疚,亲了亲我的嘴角,“静姝,你等等我,我去看看她,马上就回来。”
我平静地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根弦彻底崩断了。
我还想像之前那几次一样,拦住他说:“你要是敢去找他,我们之后就完了。”
我想拉住他的手大喊大闹,说你不许去。
但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没意思透了。
在他走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呆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半晌,我缓缓地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我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在那一瞬间,我和他的裂隙就注定无法挽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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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对不起呀,师兄让你挨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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