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曾经声嘶力竭地跑到师傅和傅宴惊面前质问过他们,可换来的只是他们漠然的眼神以及冷酷的一挥袖。
他们说:“静姝,不要再闹了。”
静姝,你要懂事。
静姝,为情爱所困,不是我们仙门修士应该做出来的事。
静姝,你要大度。
可是,凭什么啊?
凭什么要我让。
凭什么凭什么!
我想拦在他们面前讨个说法,想恶狠狠地把自己的委屈尽数倾吐,可回忆起他们的眼神,又默默地把那些即将宣之于口的话语尽数咽下。
哪里有人不知道我受了委屈。
他们只是不在乎而已。
傅宴惊不在乎。
师傅也不在乎。
长时间地被负面情绪所支配,身体和大脑也开始渐渐地不受我控制。
我开始习惯性地针对江浸月。
只要一看到江浸月和傅宴惊站在一处,就会像个疯子一样大吵大闹。
把傅宴惊送我的剑穗扔在地上,把江浸月做好的糕点一把掀翻,还抓花了她的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是师傅还是同门,亦或者是傅宴惊,他们看我的表情总是充满了怜悯与无奈,甚至或多或少的带来一些厌烦。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我后知后觉。
面前的江浸月似乎也在和我回忆相同的事,半晌,也不肯跟我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带着无尽的悲悯。
我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心中的焦躁再次席卷了我。
这是来做什么的?
耀武扬威?
向我炫耀?
回想起她来了之后山门里发生的种种,没等她张嘴说些什么我就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在乎?”
我跟她本来没有什么多大的仇怨,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一次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挑衅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如果说刚刚的骚动里我只是一时恍惚才推了她,那她现在跟个鬼似的,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面前才是彻底的惹恼了我。
江浸月被我噎了一下,挺了挺胸脯,抬头认真地看着我,眼尾殷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说:“我不是故意的……”
她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没错。
自从她来了之后,路矜白那个贱人成天到晚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傅宴惊有时候也会被她分了神去,我在山门里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大师姐,同门对我除了敬畏就是爱戴,从来没有在他们眼中看到过那么清晰而又明了的负面情绪。
从她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偏偏她作为利益既得者抢了我的东西还自以为理所当然。
这让我怎么能不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我为什么不能恨?
傅宴惊的背影,同门们的小声议论,师傅失望的眼神在这一刻如同导火索般一瞬间被点燃。
终于,我眼眶通红,拿着天命狠狠刺向江浸月的胸口。
就差那么一点。
我是有些可惜的。
匆忙赶来的傅宴惊看向我的眼神也彻底发生了变化。
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漠然与寒冷。
几个招式的格挡下来,天命剑被他震得掉落在地上,手臂隐隐发麻,望着自己的手怔愣出神,半晌才缓缓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他挡在别的女人面前。
他和我站在了对立面。
是他因为江浸月一次次离开我,把我逼成今天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周围黑气四起,又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一次次回响: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是他们背叛你在先。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铺天盖地地灌入我的口鼻与脑海。
我登时红了眼。
是心魔。
傅宴惊眼眶充血,冷淡温和的表情一寸寸皲裂开,整个人微不可察地颤栗着,却始终把江浸月护在身后。
他狠狠地低下头去,良久,然后,抬眸,毫不犹豫地抽走了我的情丝。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压根没有反应的余地。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当时他的手颤的厉害,眼尾通红,却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静姝,你不该这样不由分说地残害同门。”
“是你错了。”
说这话时他又猛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只能听到他声音里略带着沙哑和哽咽。
“静姝,你不该这样的。”
“如果你会因为这根情丝变成这副面目面目全非的样子。”
“那不如就除了它。”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谁准你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
但不可否认的,被抽走情丝的那一瞬间,我如释重负。
仿佛有什么禁锢从我身体里被彻底移走,在那一瞬间,过往如同潮水一般在我面前一一呈现。
我看到傅宴惊把小小的我抱在怀里给我讲故事,我看到和师兄弟们一起玩捉迷藏,每次我都能最快找到他们,我看到江浸月曾经对我示好过道,即便有些害怕,但是她还是讨好的做了一份小馒头放在我的面前。
可是不知怎的我竟然全部都忘记了。
我只记得自己的委屈和被忽视的难堪,那些负面情绪在刚刚被扩大到数十倍,我整个人都被这样的情绪彻底包裹住了,又在情思被抽走的一瞬间,这些记忆如同泡沫一般,“啵”的一声,破裂开来。
看到了很多被我忽视掉的东西,也看到了很多被我遗忘掉的东西,伴随着情丝的抽离,一一在我面前呈现。
像是重见天日,又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游到了岸边。我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自在。
我终于,自由了。
抬眸,我沉默地看了看周围,看了看虚弱地靠在一旁石柱子上的江浸月,又看了看面前始终不敢回头看我一眼的傅宴惊。
那条情丝泛着微弱的光,淡淡的,很温柔,被抽出来之后在傅宴惊颤抖的手中只是微微晃了两下就消失不见。
傅宴惊的身体骤然绷紧。
我没注意到他的手掌被撞出了血,脸色依然苍白,被我捅出来的那道剑伤还没有好全,手背青筋暴起,仿佛忍受着着巨大的痛苦。
他抱着江浸月大步离开,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仿佛不敢再多留哪怕一秒。
我瘫坐在原地。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我终于恢复了力气,茫然地站起身来默默盘算着以后的事。
咬了咬唇,抬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天空上方逐渐破碎的结界,我拍开了身上的灰尘,远远地望了一眼傅宴惊离开的的方向,然后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迈出了脚步。
我听到自己仿若呢喃般的话语。
盛静姝,别回头。
往前走,别回头。
无论是情丝,还是天命剑,我都没有带走。
就这样孑然一身地下了山。
不要了。
这些所有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那些资源,那些爱,既然一开始都不能完全给我,那么以后我也都不要了。
最初不选我,那以后也都别选我。
被抽出情丝之后,一直萦绕在我心口的心魔消失了,整个人感到无比的清醒,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下山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想不通我们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一步?
我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来?
傅宴惊又为什么要在我和她之间左右摇摆?
我不明白人为什么变心可以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我想冲上前去和他质问清楚,我想问他为什么要拔掉我的情丝,我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不想的呀,我想弥补的呀。
是她来到我跟前来挑衅我的,为什么傅宴惊不肯站在我这边?
可后来想想,我还是告诉自己:算了。
算了吧。
就这样吧,没什么好纠缠的。
人的心哪有一成不变的。
我早该想到的。
这世界上没有的只有无缘无故的爱,而无缘无故的恨是与生俱来的。
傅宴惊不会无缘无故爱我,他能爱我自然也可以爱别人。
就当我从来没得到过。
还记得年少时,我们懵懂不知事,总是会把脑袋挨在一起,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小话。
我说师妹种的柚子树好像结果子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摘呀;
地里的瓜真甜啊,但是要是没有籽儿就好了;
红烧肉真好吃,师兄你能学着做吗?
傅宴惊当时年纪小,话还很多,无论我说什么,他都点点头应和:
明天我去她那里,我把课业给他抄,她应该会把最大的留给我们;
西瓜确实很甜,但是你不可以吃太多哦那东西利尿,下次你再想吃我给你把籽挑出来;
红烧肉的话,我可以再学学,看起来有点难,但是我会努力的。
他和我说过的小话很多,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曾经说过:
静姝,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静姝,我会永远相信你。
静姝,我心悦你。
静姝……
静姝。
终归是,人心易变。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我并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打破结界下山之后,他之后又做了什么。
也不知道他那天抱着江浸月离开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只是再次见面,就已经是几年后的今天了。
我和他现在的距离明明很近,却好像又隔着万水千山一样,只能遥遥相望,相顾无言。
半晌,我率先打破沉默的局面,“你没必要救我。”
傅宴惊身形晃了晃,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偏执,他嘴角却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带着些狠劲儿,“不可能。”
他找了她五年,她却把自己藏了起来,躲得倒好,甚至连自己的天命剑都不带,竟然就那么赤条条的一个下了山。
倒真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傅宴惊被气笑了。
也对,她的性子向来都是如此,大概是觉得自己背叛了她,才走的那样干脆,丝毫不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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