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伍清清睡过一觉后,身体轻快不少,他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倒给缘妙吓得够呛,导致缘妙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同伍清清拌嘴。
除了头一天是实实在在的步行,后两日不是牵着了寂的念珠,就是被缘妙背着爬山,后来了寂看这两小童一个累得够呛,一个赶路赶得脸色发白,实在无奈,捏了个诀。
上一秒还处在深山老林看不见出路,下一秒浑身一轻双脚一悬,一阵风拂来,师徒三人已站在芳且山脚下了。
正值盛夏,芳且山凉风习习,空气中浓郁的灵力让两小童都浑身一轻。
顺着玉石长阶往上看,山顶辉煌的宗门仙云环绕,紫光逼人。
“师父,咱们住芳且宗吗?”清清目光一错不错地望向山顶,向前支着手臂,凉丝丝的清风穿过广袖,直往身上吹。
了寂摇了摇头:“咱们住那。”
伍清清随着了寂目光望去,两眼一黑,山脚下一水潭边上,简陋的木屋搭了三两间,不说同那仙气萦绕的大宗门比了,便是回春门都比那木屋好上许多。
见着伍清清雷劈般的表情,缘妙幸灾乐祸:“不坐高广大床,不蓄金银财宝,师弟,把哈喇子收收。”
一行人在山脚安顿了下来了。
那屋子虽小而破,用具却一应俱全,伍清清甚至还在柜中找到炮制药丸的一应器具。
“清清。”屋外了寂唤他,伍清清拢着袍子跑出去,就见高大的僧人手持一柄木剑。
“师父。”伍清清跑到了寂跟前,乖乖仰头望着他,隐蔽地吸吸鼻子,嗯,师父的灵气,虽说芳且山的灵气已经是修行界少有的,可还是不如了寂灵气的一丝啊。
了寂垂着眸子,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无意识地蹭上他的僧袍,半边脸都埋进了袍子垂落的褶子里。
“站好。”了寂拎着少年的衣领提远:“你既已拜我为师,便从今天开始修行罢,
了寂说罢,将那柄木剑递予他:“每日挥剑一千次。”
什么?!伍清清简直两眼一黑又一黑。
“你灵脉滞涩,并不是天分所致,灵台清明而体虚魂弱,须得从根基开始。”了寂耐心解释,但在伍清清要松开手中木剑时稳稳握住他的手腕,神色淡淡,力道却不容动摇。
“可……可我是以灵植入道的呀……”伍清清欲哭无泪,佛修何苦为难丹修啊,他只想吸吸灵气!
“灵植入道也不能落下基础啊,师弟。”缘妙乐呵呵地双手合十,在了寂身边道一声佛号。
了寂点头:“好,缘妙,你负责计数,切不可令清清偷懒,清清,看着我演示一遍。”
伍清清抬起朦胧的泪眼,不情不愿地看着了寂。
午后金色的日光下,了寂身穿单薄的灰色僧袍,凝眸起势——他抬起的臂膀,宛如铁精铸造,踏出的每步都带起无形的风刃。
龙形虎步,游龙戏凤。
莫名让伍清清想起他在伽蓝寺的匆匆一瞥——拿宝剑的文殊菩萨,立于高高佛堂,对往来的人们投下无数瞥。
了寂演示完就离开了,清清心性不定,身弱魂散,从基本的体术开始修炼起,才能确保未来的修行之路长远稳妥,只是……了寂垂下眸子,看见绕在手腕上的念珠,这孩子昨夜发热并非因为劳累过度,反而是心脉郁结,忧思过重。
如此轻的年纪,有烦恼压得他心脉憔悴到夜不能寐的地步?
伍清清对了寂的打算丝毫不知,在缘妙的督促下,开始挥剑了。
那木剑不轻不重,拿在手里挥个十几下倒也不算累,只是……
“师弟。”缘妙面无表情,“休息两刻钟了。”
伍清清坐在石凳上,上气不接下气:“师、师兄,我、挥到几百下啦?”
“七十五下。”
“什么?!”伍清清面露惊恐,“不可能呀……师兄你是不是漏数啦……”
怎么也该有两百下了吧!他的手这么酸!
“快起来!潼州府门口的小童都能挥两百下不带停的!”
伍清清欲哭无泪,神色萎靡,但坐在石凳上巍然不动:“我再歇会……”
一下午,缘妙与伍清清就在拉扯中,缓慢地进行着伍清清的锻炼计划……
直到暮色四合,归巢的鸦迭声鸣叫,了寂踏着暮色回来了,他提着包裹还未推开院门,就听见院中的声音。
“九百九十六……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
“九百……九十九……”
“一千!!!”
了寂手放在木门上愣了愣,有些惊讶,推开院门,伍清清满脸通红,已然瘫坐在院中,见到了寂还是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双眼亮晶晶地跑到他跟前:“师父!”
了寂身上的气息冰冰凉凉,伍清清灼热的脸蛋一下子凉快许多:“师父!我有很认真地做完!”
缘妙翻个白眼,是是是,从九百开始数到一千,确实是做完了,他懒得看伍清清那黏糊的态度,转身回屋打坐不提。
“嗯。”了寂不知情,垂下眼睛,将手中包裹递给伍清清,“这是奖励。”
奖励?这个词对伍清清来说很陌生,他愣了楞,才接过,可没料到那包裹看上去四四方方颇沉,伍清清痛一下子没拿住,酸痛的胳膊受重创,手里的包裹直往下落,了寂迅速接住,包裹才没落地。
“师父,是什么呀?”伍清清伸手想拿,了寂却没给:“等会再看,伸手。”
伍清清疑惑却照做,乖乖伸出一双手。
白皙的手掌满是汗水,打湿细碎的掌纹,少年人手中薄茧磨破了,露出鲜红的血肉来。
了寂少见地有些惋惜,少年这双手适合提笔翻书,怯怯捏住念珠的模样宛若玉石雕就,添了疤痕,实在碍眼。
入了夜,伍清清在灯下解开包袱,基本厚重的书,多是些灵草画册、丹术入门,伍清清兴致缺缺,这些书在他灵台里都读过千遍了,他左翻右翻,一方玉牌夹在书中调出来。
“客座弟子……”伍清清仔细辨认出字迹后,猛地瞪大双眼,“留芳堂?!!”
留芳堂,是芳且宗开设的内堂学堂,向来只有内门弟子,或是有天分的外门弟子才能入学,要么就是背景深厚的世家弟子,讲师从门内的药修丹修修大能到行踪不定的神医,内容包罗万象,涵盖了炼丹、符术、五行、制药等多种道法,且在留芳堂内,凡是修炼所需的药材,堂内一应全供,凡是从留芳堂毕业的学子,无一不遭其它宗门疯抢,是整个修仙界趋之若鹜所在。
从前在回春门,师兄师姐们谈起留芳堂,无一不向往。
可他,他怎么就?
伍清清捂着脸,他连炼丹都不会!
伍清清捧着玉牌,手都在抖,怎么也想不通,了寂是从哪里搞来客座弟子的份额的。
了寂不是个一穷二白的佛修吗?
月上中天,伍清清还在床铺上烙饼,左翻右翻,捞出怀中玉牌看看,再妥帖放回,然后又开始翻……
隔壁缘妙的呼噜声都响了一个时辰了,伍清清猛地坐起,亮晶晶的双眼没有一丝困意。
他穿上鞋,推开门,踮着脚,悄悄往了寂的屋里去了。
山里的夜晚总是不那么安静,虫鸣声中,伍清清悄悄叩响木门,低声问:“师父,你睡了吗?”
伍清清趁着夜色,往了寂房内探头探脑。
一样简陋的木屋,一蒲团,一木床,床边的桌案上放了几册书,室内淡淡的沉香混着了寂身上的冰灵气,走进屋内宛若换了个季节。
了寂合衣躺在床上,听见动静便睁开眼。他修为已至大乘,灵识足以覆盖整座芳且山,伍清清下床那刻,他就知道这孩子八成要来寻他。
“戌时已过不休息,缘何?”他坐起身,伍清清已经小步跑至床前,蹲在他枕边。
今夜无云,一泓月光如泉眼,清亮地在伍清清眼睛里流淌。
“师父,我去留芳堂,会不会太不配啦?”他十指不停扣着床边的草席,编地好好的席子都要叫他扣出个洞来了,纠结半晌:“虽说我是丹修……但其实……其实我不太会炼丹……”
“怎么这么说?”了寂坐起身理了理单衣,低头看向蹲在床边的少年。
“我没有天分……基础也不好……”伍清清认为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心中那点期待与兴奋也一落千丈了。
“清清。”了寂微微提高声音,神色严肃,“站起来。”
伍清清才意识到,自己大半夜这样蹲在别人床头,属实不体面,他烧红了耳朵,老实答应站起身。
了寂起身,沉香在空气里翻卷:“随我来。”
伍清清老实跟着,了寂出了门,一前一后,一路行至深林,伍清清浑身酸痛,一脚深一脚浅地咬牙跟着,直到羊肠小径走到头,一株拔地而起的菩提树出现在眼前。
“来。”了寂立在树下,对他一招手,“伸手。”
伍清清伸出双手,白日练剑的伤痕还红着,了寂垂眸,将一只圆滚滚的青果放入伍清清白皙的掌心。
“这是?”
“两百年前,芳且宗的药王老祖于南海带回观音座下菩提树种,可直到种下一百年后,才发现不知何时,蛀心虫已吃空树心。”
“那虫一发便害处极大,这山里所有人都说该砍了这树。”
了寂手指拨弄那枚青果:“可你看它现在。”
眼前,郁郁葱葱的树冠随话语簌簌摆动,顶天立地,根深叶茂,树根的疤痕经年累月,留下一处凹凸不平的粗糙树皮。
伍清清低下头:“可是师父,我不是菩提树……”他是栽种在偏僻之地的小苗,营养不良,稀稀拉拉。
了寂看着少年毛茸茸的头顶,突然问:“那你救那老妪时,可曾想过自己不行?”
“你对医术仅通皮毛,接骨之事八成也从未做过,可你不仅治好她,还阻止了劫匪,挽救了驿站所有人的命。”
“你并不缺能力。”了寂大掌落在他头顶,头顶温热的触感惊地他抬起头。
“那……那缺什么?”
了寂放下手,两指捏起那小果:“良种缺沃土,你缺一个环境,一个契机。”
“还有……一点点的勇气。”了寂话音落下,伍清清呆楞着,嘴唇抖了抖,却什么也没说。
伍清清低着头,了寂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见那两团嘟嘟的脸颊,半晌,他叹口气,从袖中掏出块琉璃坠,“若是实在撑不住,此物可……”
“师父!”伍清清猛地抬头,一把抓住了寂手腕,“师父,我要去!”
了寂暗暗松口气,还是将手中那琉璃坠子系在伍清清脖子上,“好,为师相信你,只是若有难处,将此物摔碎,为师便能知晓。”
伍清清闷闷地点点头,攥紧那吊坠,坠子冰冰凉凉,还散发着沉香气息。
两人并肩回了院子,伍清清在了寂要进门时,突然叫住他。
“师父!我……您……”了寂耐心地等着,伍清清嗫喏了半天才猛地一口气说出来。
“您能不能,每月初一十五,给我写信?若是太忙,只初一也行……”
了寂转身,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明日就要出发,去睡吧。”
伍清清猛地抬头,似乎要将了寂看出个洞来。
“信会写的。”
伍清清心满意足地睡熟了,夏日熏风拂过小院,了寂最后的那句“别怕”,被吹散在月色中了。
了寂:第一次养孩子,没经验,讲讲鸡汤小故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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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给徒弟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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