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米七随即拿出一个香蕉状的通讯器，按下了一串按钮。
“……对！我就说都是二米八的错！都是二米八招来了敌人！跟我没关系！”
“我现在就通知猴王，撇清关系！”
樊谷哪能让她把猴王招来？本来就是不耐烦那玩意儿才想绕过它把任务完成的！
她飞起一鞭把通讯器卷走，狠狠砸地上。
可她依然低估了这里监测系统的能量。
在她做这个的时候，二米七的黑袖章发出刺耳的警告：
“检测到破坏性极强的不和谐思想！”
“已启用紧急呼叫模式，上报猴王！”
二米七松了口气，得意地大笑起来。
“哼，我就说没有一个入侵者能逃离我们的监视！被抓到，只是时间的问题。”
樊谷暗道不好。
升级之后的系统，连她这个无形的风状态都能检测得到？
太可怕了。
二米七看不见她，只是四处张望着，大喊：“喂，不知好歹的入侵者，我劝你赶紧束手就擒！主动投降，成为种植者，为领地奉献，我们还能对你宽大处理！”
“只要你能完成额定种植任务，我们就赏你一个神圣大甘蔗！要是能超额完成任务，还有机会获得优秀种植者功勋章，以及荣誉监视者的名额！怎么样，够你炫耀很久了吧？”
二米七旁边两个荣誉监视者跟着帮腔。
“对对对，快点投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你负隅顽抗，我们就把你关到笼子里，电击伺候！”
“我们还要在笼子前放上好吃的，让你看得见摸不着，馋死你！”
“进了我们的笼子，你可是插翅难飞！”
“就算你有翅膀，我们也给你折了！”
……
它们喊了一阵儿，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尴尬但又努力保持无所谓地挠了挠头：
“那什么……老大，我觉得入侵者肯定是被吓破胆了，躲起来了！”
“对对对，我们应该去监控室守着，我就不信发现不了入侵者！”
二米七眉开眼笑地赞同了它们的提议。
“醒目仔！晚上给你们加餐！”
看着它们转身离去，樊谷明白，自己此时面对着两个选择。
一个是远离它们，四处找出口出去。
一个是跟着它们去监控室。
樊谷没多想，就选了第二个。
现在监控升级了，她自己乱跑，就算找到出口，也未必出得去。要是能跟着去监控室，找到控制系统的方法，安全离开的概率还大些。而且，她判定，黑袖章的监测效用是有距离限制的，她刚才是离二米七太近了才会被检测到，刻意离它远了几步，黑袖章这不就没声了？这时候，跟在它身后反而更安全——谁会去监视监视者？
……
跟着二米七来到一个外表像真·大甘蔗的建筑时，她第一反应是纳闷：这里的香蕉叫“甘蔗”，这里的“甘蔗”叫什么？
然后她听到二米七对着大门飞快地做了猴脸识别，又飞快地按了一通密码，最后严肃地喊道：“打开吧，通天塔！”
……樊谷抬头看了看，确实望不见顶，叫通天塔好像也没毛病。
跟着二米七进去以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它按下了黑袖章内测的一个按钮，在她眼前凭空消失了，而它两个随从像是早跟它有默契一般，一点也不惊讶，走到电梯旁，按下13楼。
……头儿不见了，只能先跟着吗喽仔了。
两个荣誉监视者鬼鬼祟祟地走进一间机房，各自登录了一台电脑，打开一个网页，登录了一个账号。
樊谷在后面看着它们的操作，拳头硬了。
那两个账号，一个是男号，负责发一些精修过的猴王自拍，一些做饭摆盘的照片，还有一些四处复制黏贴来的口号式“支持女性争取正当权益”“支持新时代女性崛起”的言论；另一个是女号，负责搜一些伤口图片放上去，找一些真实事迹，略作调整，改个名放上去，然后加上一些非常煽情的话，号召大家捐款帮助受困姐妹们。
两只猴子边操作边感叹：
“还是我们猴王聪明啊，你看，这样来人气来钱，可比建庙吸香火快多了，还剩了建庙的本金！”
“可不是嘛，自从猴王想出了这个办法，我们领地的建设资金那是越来越充裕了，我们大王的修炼也越来越顺利了，很快就能化为人形了！你看这账号才建半年，粉丝都五十万了！有多少人夸我们猴王是新世纪好男人！这不比传统的讨封修仙快多了？”
“嘿嘿嘿，等猴王化为人形，我们肯定是大功臣，到时候，一定能顺利晋升为正式的监视者的！”
……
这些猴子是懂怎么积累赛博人气的。
流量密码算是被它们玩明白了。
虽然这设定听起来离谱，但仔细想想也合理。网络上只要是个男号，扮演起“好男人”，就算长成猪头也有的是人夸帅，有魅力，长成猴子算什么？
面对面都有人分不清人兽，何况是在网上？
为了不让信息源断掉，樊谷忍着把它们弄死的冲动，等它们更新完今日瞎话，又跟着它们去到了一间审讯室。
在那里，樊谷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对于制度十分不满的采摘者二百五十号。
它被关在一间闪着寒光的笼子里，被折断的翅膀染着大片猩红的血，原本光滑的毛皮被烧焦了许多处，又秃又黑，十分狼狈。
但它的眼神依然愤怒而叛逆，指着笼子外的荣誉监视者，激烈地哇啦哇啦了一些……听不懂的语言。
两个荣誉监视者非常恶劣地拿来一筐栗子，在它面前嘎嘣嘎嘣地嚼，嚼开一个吃一个，同时大肆嘲笑它。
“你这个蠢货！竟敢在背后诋毁我们伟大的制度，英明的猴王？”
“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好了，不懂得珍惜！就该这样吃点苦头才能学乖！”
“我早就看你们种植者不爽了，凭什么干更轻松的活儿，总能比我们吃更多？”
“……现在轮到你看着我们吃了！”
“哈哈，我们能吃栗子，你吃不着！羡慕吗？羡慕也没用！你只要不签认罪书，饿死了也不会有栗子吃！”
“你就叫吧，再怎么叫，你同伴也不会来救你的！现在，它们根本就听不懂你说的话！哈哈哈哈！”
“恐惧吧！颤抖吧！这就是系统的力量！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百五十号盯着它们吃的栗子，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樊谷大概能猜到它想说什么。
——这么臭的东西，为什么你们能吃得那么香，那么开心？
她刚才就发现了，这些栗子，跟刚才那些“爱之果”，有相似的臭味。
大概是因为它们都是用一些邪药和邪典滋养大的吧。
二百五十号像是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把笼子里那张被它揉成废纸的认罪书捡起来，揉严实了，当成石头，朝荣誉监视者狠狠砸过去。
荣誉监视者轻巧地避开。
那张纸恰好落在樊谷面前。
要不是这样，她可能还没那么早发现，那张纸背面写了一封求救血书。
“我本是人类，被骗到猴子领地以后，变成了猴子，现在我想起了一切，包括我当高级程序员时的技术！我一定能找到彩笔，修改系统，化腐朽为神奇！”
“但猴子们关我，欺我，饿我，让我无力施展真正的技术！请帮我从坏栗子里找到两颗好栗子，助我恢复体力，复仇虐渣！”
樊谷看完之后一阵唏嘘。
……好心酸，像是被骗到诈骗窝点之后好不容易写了求救信却没法成功发送，所以开始自暴自弃的倒霉蛋。
还好这封求救信被她发现了。
不过……两颗好栗子……
樊谷一瞥荣誉监视者身旁的十大筐栗子，还有它们各自抱着的一大筐，感到头皮发麻。
虽然她数学不算好，但也能目测出，这每个筐子里至少有两百颗栗子！
要从这十二筐坏栗子里找到两颗好栗子，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她试着召唤系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道具，但不知怎的，系统毫无回应。
她只好用上了最朴实也最有效的办法——穷举法。
把两个荣誉监视者拍晕并不难，难的是在它们随时会醒来，并且这里随时会有别的监视者进来的情况下集中精神去找好栗子。
这些栗子一看就是被许许多多“经典婚恋传说”喂大的，每一个都显得又大又光泽漂亮，但一碰就裂，散发出掩盖不住的臭气。每一个臭栗子的壳子上都浮现着一个古老传说的名字和它的简介，金光灿烂，果仁上则浮现着它的真相，或关于它的灵魂质疑，暗红阴沉。
每一行红字好像都在代她发出心声。
牛郎织女：恶徒设计，神女被困。
白蛇传：倒贴渣男，堕入噩梦。
梁山伯与祝英台：叹她不能化鹏只化蝶。
女驸马：叹她夺得魁首，却为爱让功。
打金枝：和谐家庭靠打老婆维持？
秋胡戏妻：“贞洁烈女”只能感动自己，丈夫还是四处调戏美女。
陈三五娘：谁家读书人不要脸地打碎别人家宝镜不赔，还拐走别人家女儿？
恩怨三代情：让女主为了老父颜面和儿子婚事原谅渣男，和谐家庭全靠女人忍让。
拇指姑娘：为何花中出生的她没有翅膀，只能靠花精灵王子给？
白雪公主：为何她不能夺取王位，只能嫁给恋/尸/癖王子？
豌豆公主：成为“真公主”就要变得最娇弱可欺？
莴苣姑娘：一个私闯民宅，让女人未婚先孕的王子可信吗？
阿拉丁神灯：帮男主拐走公主的帮凶。
……
天天吃这些，难怪这里的猴子看着都不太正常。
她看这些红字的时候总是在想：
无法接受，她绝对无法接受把这样的东西都粉饰成美丽的爱情。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无论是传说还是历史，总会给男人的抢婚，逼婚，骗婚，拈花惹草，冲动暴力，都合理化成“男儿意气”“阳刚之气”，甚至美化成“热烈的爱情”。
而女主角们呢，总是要忍耐痛苦，不计前嫌，无私牺牲，乃至自我催眠，来成全男人的“爱情”，总是要抛弃名利，地位，乃至健康，尊严，生命，来求一个“贤女”的美名。
这种畸形的叙事就像阴魂不散的幽灵，以各种各样的变体，活跃在各种各样的流行广告，网络小说，教材教辅里，无处可逃，四处发臭。
这让她经常觉得自己活在一个逃不出的大垃圾场里。
臭味闻久了容易得病，容易发疯。
她在故事之海里捞啊捞，努力地想找一些能让她在这个垃圾场里不发疯的存在。
可是时常感到无助，就像现在这样，在一筐筐坏栗子里找几颗好的：也许再找一个就找到了，也许再找十筐也找不到一个。
……
她没有放弃，翻了数千个臭栗子，找到第十二筐的时候，终于让她找到了两个表里如一，金光闪烁的好栗子。
她一碰到它们，就感到一股蓬勃，温暖的力量，随着流动在眼前的金字，在四周扩散开来，让她精神为之大振。
【爱诺的命运：逃婚的女人，变成了自由的鱼。】
【爱诺的哥哥尤卡海宁输掉了与万奈摩宁的比赛。他求他解除自己身上的咒语，作为代价，他愿意把年轻的妹妹嫁给这个老头，为他收拾房间，扫除地板，整理奶罐，洗净衣服，烘制蜂蜜糕饼，制作昂贵织品。爱诺的母亲得知后很开心，因为让她打扮得漂亮精致，嫁给这个有名的大英雄，为家族增辉。
爱诺哭着说：
“如果去安慰老头子，走路也要我扶持，要我做他的拐杖，还要修补他的袜子，这一定不如在湖中，寄居深深的水底，去做鱼儿的伙伴，去做鲱鱼的姊妹。”
沉入湖水的爱诺变成了自由的鲑鱼，万奈摩宁多次试图让她回到岸上，都失败了。她告诉他，他太笨了，抓不住她，然后不顾他的哀求，转身消失在水中，再也没被他发现。
——节选自史诗《卡勒瓦拉》】
【黄金黄瓜蒙蒂马斯：她用母亲教的歌谣摆脱了逼婚的巨人，获得了自由。】
【从黄金色的黄瓜里诞生的女孩蒙蒂马斯，备受疼爱地长到了十七岁。可是那一年，给她双亲黄瓜籽的巨人，来向她催婚了。她不愿意嫁给可怕丑陋的巨人，在双亲的掩护下，逃跑了。母亲告诉她：不要忘记妈妈的歌谣，歌谣里面藏着神奇的力量。
她跑到一个荆棘丛，被拦住去路，刺痛间，她唱起母亲的歌谣，一群小鸟出现，将她安全地送到荆棘对面。
她跑到一条大江边，被拦住去路，慌张间，她唱起母亲的歌谣，被母亲帮助过的船夫听见了，将她安全地送到大江对面。
她跑到一个沼泽旁，巨人追了过来，绝望间，她唱起母亲的歌谣，沼泽旁开出闪光的花，她让巨人把花摘下送来，她就嫁给他。巨人摘花时沉入沼泽，再也不能纠缠她。
蒙蒂马斯回家之后，好好保持了自己的美貌，成长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女人，还嫁了个好人家。这类故事的结局，一般都是如此。
可是，聪明的蒙蒂马斯，就算没有美貌，就算嫁不出去又如何呢？
我不知道那位妈妈唱的是普通的歌谣，还是真的暗藏教诲，但是女儿确实从妈妈的歌谣中继承了她的智慧，茁壮成长。
听故事的各位，也有很多是女儿，不也是努力地传承妈妈的歌谣和智慧，长成了妈妈那样的女人吗？
——民间歌手讲唱《黄金黄瓜蒙蒂马斯》的记录】
她像捧着易碎的宝贝一样捧着这两个来之不易的栗子，把它们送到了关着二百五十号的笼子旁。
二百五十号激动地接了过去，用一种虔诚的姿态把它们剥开来，慢慢地吃下去。
在好栗子的能量逐渐流入它身体时，它的猴毛渐渐褪去，变回了原本的人皮。
很快，它就彻底变回了人。
——变回了她。
2024.2.9
今天是除夕！以前看一个广东民俗学家文章的时候看到广东有个风俗叫“买懒”，说是到了年三十晚上，会让小孩提着灯满街跑，边跑变喊“卖懒卖懒，卖到年三十晚，人懒我不懒。”我感觉挺有意思的，一直想效仿一下，但是因为懒＋冷一直没实施……
2024.2.10
dbq！还要一章才能收尾！TAT下一章要承上启下我得写得细致点。
《卡勒瓦拉》是芬兰史诗，成书很晚，但历史很古。该说不说虽然挪威丹麦的传说更有名，但芬兰才是当代传说学的起源地……由于这个原因还有其它一些原因，芬兰是本文里一个重要国家“赫尔菲德”的原型。
爱诺的故事在原文里挺长，我概括了一下。这本书微信阅读有，感兴趣可以找来看看。
“蒙蒂马斯”在印尼语里就是“黄金色黄瓜”的意思，这个版本是我去年听盘索里（朝鲜族）歌手讲唱东南亚故事时记录的，前面是我的概括，后面那段“蒙蒂马斯回家以后”是歌手助兴词的原话！！原话！！我当时听了特别感动！！！现在也很感动！！！
陈三五娘应该是潮剧里最有名的了，我看介绍是“痴情男子为爱为奴三年”，结果实际剧情是陈三以磨镜的名义去找五娘，因为光顾着瞎想把人家家里价值百金的镜子打碎了，没钱赔，被人家老爹扣下干活儿抵债……我真的特别迷惑，这也能美化啊？我又搜了一下，这玩意儿居然是有历史原型的，而且真实故事是陈三为了娶到已经有未婚夫的五娘，设计让五娘的妹妹代替她嫁给了那个无赖未婚夫……吐了。
恩怨三代情也是潮剧，剧情之狗血，网文都不敢这么编啊。女主和爹失散后，女主失忆了流落民间，爹找了个养女寄托爱女之情。没想到，爹给养女找的女婿是女主的情人（男主），为了攀高枝把怀孕的女主抛弃了，还把找上门来的她诬告成罪犯，拉去流放……后来阴差阳错的，男主又把自己养女许配给了女主的儿子（也是他儿子），女主知道这事之后以死相逼，不让儿子娶那姑娘，还要状告男主，让他身败名裂。后来怎么大团圆的？恢复记忆的女主找当了宰相的爹主持公道，要渣男付出代价，结果爹劝她考虑考虑爹的面子和儿子的姻缘，原谅男主，男主又跑出来“负荆请罪”发誓会改，她就……原谅了！！！电视上放的我就看到这儿了，后面的我也不想找来看了，我怕我被膈应死。
西方传说的原型后文再讲，跟传说和疾病的关系放一起讲。（绕了那么久我终于要点题传说病了好激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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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告别野兽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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