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雪转而看向郭昶,声音清冷:“噬梦妖擅攻神识,可提前用清心咒或固魂符加固灵台,”略一停顿,“但此法对其强效侵入,收效甚微。”
郭昶连忙再次躬身,额头几乎触到交叠的手背:“多谢雪尊指点!晚辈铭记于心!”
待青云门众人搀扶着昏沉初醒的同门蹒跚远去,林间重归寂静。只剩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方才血符消散的地方。
无烬雪转身面向众弟子,衣袂带起一片霜色:“噬梦妖若窃得高阶秘术,恐能借力为祸,更甚者,反噬其主。”
他目光如霜刃掠影,缓缓扫过人群。几个年轻弟子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他们眼中燃起的战意,在晨光中明明灭灭,像初春将融未融的薄冰。
无烬雪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古树阴影处。
沈灼渊懒散地倚着树干,唇间衔着一茎青草,随咀嚼的动作轻轻摇曳。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缠绕着剑穗,红绳在他苍白的指节间时隐时现,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未登仙阶者,留守。余者随沈灼渊入林。”
此言如石投净水,众弟子神色各异。
有人死死攥住剑柄,骨节泛青;有人偷眼打量沈灼渊,眉宇间疑云密布;更有几位天之骄子直接沉了脸色。
让个籍籍无名的散修带队,岂非贻笑大方?
无烬雪对这片暗涌置若罔闻,眸光忽而转向垂首静立的李然宗:“你也去。”
少年猛地抬头,眼中迸出的亮色几乎要灼伤人眼:“是!弟子遵命!”
“凭何例外?”有人忍不住低语,“他二人也未成仙……”
天官手中折扇“唰”地一收,似笑非笑地睨向自己那群满脸不忿的门生,尤其一脸不服的卫子谦。
“他二人通晓诛妖之法,尔等若也有此造诣,现下便可同往。”他眼尾一挑,笑意不达眼底,“本君绝不拦着。”
林间霎时寂然,唯闻风过松针的簌簌轻响。
沈灼渊忽地逸出一声轻笑,那嗓音裹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意,却清晰刺进每个人耳中。
无烬雪广袖轻扬,净世白莲的荧光流转而出,化作星芒点点缀在众人衣袂。
“此结界可暂御妖雾。入林后,两人一组。”他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沈灼渊,“形神相守,互为依仗。”
“弟子遵命!”
众弟子齐声应和,三三两两结伴没入幽林。
待最后一抹身影消失在林雾中,天官这才轻摇折扇,摇头笑道:“如今方知,你为何素来不喜收徒。”
无烬雪侧目。
“忒吵。”天官扇尖轻点林间方向,“不过……这批弟子里,你挑的这两个,倒是有趣得紧。”
无烬雪望向众人离去的方向,眸色深远:“修仙者,先修心。”
他声音极轻,似自语,更似箴言。“众生……各有其道。”
林风掠过,吹散了他最后一句话。远处,第一缕妖雾正悄然漫过枯枝。
……
密林深处,天光被虬结的古木绞成碎片,湮没在青灰色的雾霭中。树影婆娑间,窸窣声时远时近,仿佛有无数细足正贴着皲裂的树皮游走。
偶尔传来一两声呜咽,似婴孩啼哭,又似女子轻笑,再静听,又像野兽吼叫,在幽暗的林间荡出渗人的回响
众弟子跟在沈灼渊身后,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林中雾气似有生命一样游走,丝丝缕缕缠绕众人衣袂,将凝固的空气浸染得愈发黏稠窒息。
队伍末尾,以卫子谦为首的几名玉清境弟子故意放慢脚步,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让个来历不明的散修带队?雪尊怕不是中了蛊?”
“嘘……你忘了试剑石是怎么被他一剑两断的?”
“呵,邪门歪道罢了。”
沈灼渊走在最前头,唇角微勾,像是没听见,指尖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剑柄,剑鞘上斑驳的铜锈被他蹭得簌簌掉落。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靠近,带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黄画小跑着追上来,杏眼圆睁,满脸好奇:“沈师兄,你为何会识得那噬梦妖?可是从前遇到过?”
作为这次试炼唯一敢凑上来搭话的小师妹,沈灼渊侧眸瞥她一眼,眼底浮起一丝促狭:“是啊,小时候被她捉了去,非要和我玩过家家。”
黄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气得跺脚:“师兄,你又拿我打趣!”
沈灼渊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顺手从袖中摸出一颗糖丸丢给她:“喏,压压惊。”
黄画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竟是颗清心丹,顿时哭笑不得:“沈师兄,这是治走火入魔的丹药,不是糖!”
沈灼渊挑眉:“哦?那你还我。”说着作势要抢。
黄画连忙把丹药藏到身后,瞪他:“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两人正闹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呵,散修就是散修,连丹药和糖都分不清。”
沈灼渊回头,见是那位鼻孔朝天的卫子谦,正抱臂站在不远处,满脸不屑。
他眨了眨眼,故作惊讶:“既然小小王爷能分清,那不如你来尝尝?”说着,又从袖中摸出一颗黑漆漆的丹药,笑眯眯递过去,“来,试试?”
卫子谦脸色一变,后退半步:“谁、谁要试你的东西!”
话罢看向前面的江昙,喊了一嗓子:“江师兄,快用天雷罚他,毒害同门!”
江昙嘴角一抽,索性不理他们,转身继续往前走。
黄画噗哧一声笑出来,小声道:“沈师兄,你这丹药……该不会是苦胆丸吧?”
沈灼渊故作神秘地摇头:“非也非也,此乃笑春风,服下后一个时辰内见谁都笑,最适合鼻孔看人的小王爷。”
卫子谦闻言,脸色青白交加,却又说不过沈灼渊,转身就走,脚步匆忙得像是身后有妖兽追赶。
黄画笑得弯了腰,铃铛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沈师兄,你可真坏!”
沈灼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继续往前走:“这算什么?待会儿进了林子,还有更好玩的。”
黄画连忙跟上,好奇道:“什么好玩的?”
沈灼渊回头冲她一笑,露出一排白牙:“比如……让噬梦妖也尝尝笑春风?”
黄画:“……”
她突然觉得,比起噬梦妖,眼前这位师兄可能更危险一点。
还没想完,忽地林间雾气骤浓,四周景象如被水浸的墨画扭曲晕染。
“当心!是妖雾幻境!”江昙厉声示警,话音刚落,众人已被浓雾分隔,彼此身影如隔纱帐。
青灰色的雾霭中浮动着万千细小的瞳孔,如星河明灭。下一瞬,雾气坍缩凝实,化作人形。
那张脸与被吞噬者一模一样,周身缠绕着锁链一样的黑色丝线,细看竟是无数记忆残片编织而成。
雾霭笼罩之下,众人被彻底隔开,接二连三的兵器碰撞声、灵力激荡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无人能辨清方向。
沈灼渊却站在原地未动。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扭曲,三千年前的战场如潮水般涌来。终雪鉴的箭矢破空而至,寒芒直指他心口!
“哼,”他冷哼了一声,手中长剑骤然横斩,剑气横扫,竟硬生生将幻象撕裂!
“哈哈哈哈!”
雾气中传来脆生生的笑声,接着一名身着绯色纱衣的少女赤足踏雾而来,腕间金铃叮咚,每一步都在青苔上留下血色脚印。
她歪着头打量沈灼渊,唇角勾起一抹天真又妖异的笑:“这位郎君好生俊俏,可愿与我共赴巫山啊?”
沈灼渊眯起凤眸,少女的瞳孔是诡异的竖瞳,眼角渗着血丝,天真与妖异在那张脸上诡谲交融。
“噬梦妖就这点伎俩?”他嗤笑一声,反手将剑收回鞘中,姿态慵懒,却透着一股危险。
四周雾气愈发浓重,转眼将林间蚕食成漆黑一片。沈灼渊独自立于山道石阶上,指尖燃着一簇幽火,却照不透三尺外的浓雾。
“装神弄鬼。”他眸色一沉,指尖的业火猛地暴涨,火舌舔舐着雾气,“还不现身?”
少女的身影却骤然扭曲,化作一道红绫直扑他面门!
沈灼渊眼神一冷,剑已出鞘三寸,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猛地收势。
雪白的莲纹袍服,琉璃瞳中月白与雾青流转,连袖口银线绣的莲纹都分毫不差。
“沈灼渊。”幻象轻声唤他,指尖抚上他的眉心,触感冰凉,“三千年了,你还在恨我吗?”
沈灼渊的眸色骤冷,指尖的火苗“啪”地熄灭。
就在这瞬息之间,真正的噬梦妖从雾中暴起,尖锐的指甲如刀锋般直取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沈灼渊猛地后仰,剑气自袖中迸发,将妖物狠狠弹开。
与此同时,一缕黑莲之力悄然覆上被妖雾侵蚀的弟子魂魄,伪装成寻常护心法器的灵光。若此时无烬雪在此,定会察觉那魂魄表面浮动的莲纹。
妖物吃痛,身形再度扭曲变幻,时而化作绯衣少女,时而变作无烬雪的模样,口中发出凄厉哀鸣。
沈灼渊剑尖直指妖物核心,寒声道:“你看见了什么?”
少女勾起嘴角,眼底却一片冰冷,轻飘飘地吐出一句:“看见雪尊大人……给我买了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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